第一百六一章 會議繼續

“河北方向：二太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擊潰了种師道的精銳禁軍十萬人，消滅了河北方向宋國唯一的機動兵團，消除了我東路大軍前進的最大障礙；旋即圍攻河北最重要的戰略據點真定府，雖然遇到了一些麻煩，但還是佔領了真定，宋國國都汴梁已經毫無遮掩地暴露在我軍鐵騎面前！二太子的用兵之道，下官深深的佩服！”高慶裔說這些恭維言辭，還是比較由衷的，對斡離不軍事行動的果斷與大膽心細也是暗自佩服，雖然在與粘罕評論先前斡離不孤軍貿然攻打汴梁無功而返時，也是大發訐難之詞，但那是說給粘罕聽的，目的是平息粘罕因部隊被阻太原失去與斡離不會師汴梁的戰略目標的憤懣之情。

“但是……”高慶裔用眼睛瞄了瞄粘罕，又看了看斡離不，然後話鋒一轉，“种師道的十萬精銳禁軍只是被擊潰而不是被完全消滅，據硬探報告，宋國因為种師道已死，現已經任命范訥為河北、河東宣撫使代替种師道。范訥現已經收編了种師道的潰軍，前進至滑州（今河南滑縣）、浚州（今河南浚縣）一帶，有禁軍八萬……”

“那范訥不過是玩筆的文人，怎麼知兵！！！”完彥兀朮再也忍不住了，“你聽他叫的名字：范訥范訥，訥訥訥訥，連說話都遲鈍的傢伙，帶兵打仗，簡直是開玩笑！難道，這個范訥比種家爺們還知兵不成？？？”兀朮邊說邊站立了起來，一瘸一拐走到地圖前，指着滑州浚州沿黃河標註的一條紅線（范訥軍守河佈防示意）激動地叫到：“只帶我的三千兒郎，就可以把這條紅線扯個七零八落！！！”

在座的西路軍首領並沒有聽兀朮叫嚷些什麼，大家都在納悶：這個四太子怎麼走路一瘸一拐的？

東路軍的人都知道個中緣由，但沒有人去說破。

完顏穀神終於忍耐不住了，哈哈大笑起來：“四太子，你怎麼瘸了？是不是騎馬不小心摔的？”

女真人從小就騎馬打獵，長到成年，自然馬術十分精熟，尤其是女真貴族，馬上打得天下，都以騎射武藝高強為傲。完顏穀神竟然說完彥兀朮騎馬摔交，真真是對兀朮的莫大侮辱。單純這些，完彥兀朮還不至於發怒，但他現在就怕有人提這個“瘸”字，這是他心中深深的痛處，東路軍的人都知道這個忌諱，沒有人敢在兀朮面前提這個字，但是，西路軍的首領們不知道，完顏穀神當然也不清楚，由於先前話里話外敲打了東路軍的人們，東路軍首領沒有一個人吭聲，這也就助長了完顏穀神的囂張氣焰，本來，他想和這個女真少年輩中的佼佼者開個玩笑，不料，這個玩笑開的即不是時候，也捅到了完彥兀朮的痛處。

完顏穀神，漢名希尹，穀神是他的女真名，是女真完彥部人，年輕時輔佐金太祖完彥阿骨打。他通曉本族祖宗法度，女真人稱為“薩滿”，女真語的意思就是巫嫗，俗稱巫師。女真人中流行薩滿教，人們若有難解或需要祈求神靈之事，往往請巫師幫助，如求子、祛禳災病，或詛咒殺人者，女真之俗，有人被殺，必定要請巫師詛咒殺人者。詛咒時，巫師將刀系在杖端，與眾人到殺人者家，唱念咒語道：“取爾一角指天、一角指地之牛，無名之馬，向之則華面，背之則白尾，橫視之則有左右翼者。”其聲音哀切凄婉，接着以刀劃地，劫取殺人者家畜財物而還，其家一經詛咒，家道輒敗。此外，金朝諸重大典禮或祭祀儀式中，也有巫師參加，或由其做司儀。完顏穀神就是金太祖時的高級巫師，深受太祖器重。

女真人當初沒有文字，賦斂調發，刻箭為號，與鄰國往來的文書都使用契丹文。到金國國勢逐漸強盛起來時，迫切需要符合女真語言的文字，太祖就授命完彥希尹創造女真文字，完備典章制度。完彥希尹接受命令后，仿照漢字正楷體，沿用契丹字的體制，配合本國語言，創造了女真文字，於太祖天輔三年（1119年）八月完成。太祖非常高興，頒佈推行，成為金朝官方通行文字，並選女真族兒童進學堂，學習女真字。

完彥兀朮很小的時候，由於是太祖的四兒子，所以就由穀神親自教授新創建的女真字。

穀神教授的學童都是完彥部落首腦的後代，有三十幾位之多，別的孩子都十分恭敬向穀神學習，惟獨完彥兀朮，對這種不倫不類的語言十分反感，雖然明裡不敢反對，但暗自發誓絕對不接受這種東西。之前，完彥兀朮已經與自己的漢人老師學習漢文，深深被漢語豐富瑰麗的語言表達方式以及各朝代大文豪的文章所深深吸引，而女真文剛剛創建不久，還十分的不完善，再者，當時的完彥兀朮還很小，也就四、五歲的樣子，還沒有形成所謂的民族主義觀和愛國主義觀，就知道憑直覺判斷什麼好，什麼美，什麼梯己，還有先入為主的慣性，加上貴族皇胄的天生傲慢，拒絕向穀神學習女真文就不奇怪了。

完顏穀神被兀朮裝瘋賣傻的學習態度氣得七竅生煙，簡直就要崩潰了。他有完全的責任教授好這些大金國未來的執政者本國的語言，於是，咒罵毒打等懲罰貫穿整個學習階段，每當兀朮反抗，完顏穀神必定向太祖報告，於是，兀朮就遭到太祖最嚴厲的責罰。之後，兀朮默默忍受着責罰，不再反抗，於是，兀朮與穀神之間，產生了極大的裂痕，這種裂痕是致命的，沒有什麼力量可以彌合原始的裂痕。

新仇舊恨聚集在一起，終於得到了爆發。

兀朮深深看了完顏穀神那張大黃臉一眼，俯下身體，解開長統牛皮靴子的綁帶，拚命脫下靴子，然後猛起身，突然把靴子向完顏穀神的大黃臉摔了過去。

完顏穀神的年齡完顏粘罕差不多，都是四十多歲的樣子，但與二十剛出頭的兀朮相比，反應速度明顯慢了許多，那隻靴子正好砸在了穀神的左臉顴骨上，頓時紅腫起來，大黃臉上突起個大紅包，剎是好看。

緊接着，兀朮瘋狂沖了過去，就要抓完顏穀神一起撕打。

變故來的太快，官署裏面的人都給嚇呆住了。

耶律余睹坐在完顏穀神側前面，他卻反應過來，一把抱住了瘋狂衝過來的四太子完顏兀朮。

其他人如完顏撻懶、蒲察石家奴、蕭慶等一起衝過來，紛紛勸住了二人。

完顏粘罕也站起來，見完顏兀朮打了穀神，十分惱怒：“小四，不得無理！來人！！！”隨着一聲號令，闖進來幾個標形軍士，“把完顏兀朮拉出去，責打二十軍棍！！！”

“且慢！自家們的弟弟，豈容外人管教！！！”一直默默無語的二太子完顏斡離不快步走到軍士面前，馭手攔阻他們的行動。

完顏粘罕翻眼睛看了看斡離不，又看了看捂着臉的完顏穀神：“你有什麼話？”

完顏穀神定了定神，轉念想了一會，突然哈哈大笑起來：“四太子還記得小時侯老子教訓你的關節吧？那時候，老子鞭打你的次數也有幾百下了，神明在上，天地良心，老夫今天被你小小的丟了一鞋子，把前面的怨恨都一筆勾銷了吧？四太子意下如何？還要繼續撕打不成？”

完顏兀朮此時也從瘋狂的憤怒之中恢復了理智。見自己丟的靴子把對方打的不輕，心中的怒火消滅了大多半，加上自己先動手，理虧的當然是自己，這裏還是西路軍的防地，自己在這裏鬧起來，雖然有二哥撐腰，但畢竟不是自己的地盤，好漢不吃眼前虧，還是見好就收，與老傢伙的帳以後慢慢算。因此，掙脫開眾人的拉扯，慢慢整理了袍澤，耶律余睹把他的靴子檢過來遞給他。完顏兀朮一屁股坐在羊皮墊子上，一邊穿靴子一邊不抬頭地說：“自家們不怕撕打，以前的什麼事情自家們怎麼記得，只是讓自家們好過就行！！！”

完顏撻懶在這裏的輩分最高，這個場合，只有他才能收拾局面。但是，他也不能去斥責完顏穀神的為老不尊，也不能對完顏粘罕發號施令，明知道完顏兀朮十分委屈，也只能對完顏兀朮假意咒罵。

“不懂事的小子，怎麼可以這樣對待監軍大人？還不快些退下！！！”再這種狀況下，讓雙方脫離接觸，是最恰當的解決方式，他不能讓穀神走，也只好讓兀朮走人了。

斡離不走到兀朮跟前，伸手把他從墊子上拉了起來：“四弟，你先去別處歇息，我開完會就去接你。”

完顏粘罕揮了揮手，那幾個標形軍士簇擁着兀朮走出了官署，當然了，是去另外一個地方暫時休息，而不是撲到地上打二十軍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