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IP141】【五千】
明明山珍海味滿桌,卻一點食慾也沒有,這不止是被氣的吧?她在中午吃飯時就察覺到了慕千熏的不對勁,剛剛在禁閉室時,又藉著抓手腕的當給把了個脈,果不其然,是喜脈,身孕已有一兩個月。
慕千熏打扮得雖艷,倒也是個自命不凡的人,能和她滾床單的,更能成為孩子他爹的,不用猜就知道是誰。
想到自己曾經……慕檸七一陣作嘔,暗暗發誓,等處理完這些破事,第一個就把他摸過的東西都給換了。
“你……你怎麼知道的?”慕千熏終於顯露出了一絲驚恐,看向慕檸七的目光不再瘋狂而視死如歸。
慕檸七手腕一反收起刀刃,彎下腰,笑得眉眼彎彎:“堂姐既然能知道無帝的名字,想來也該知道鬼刀寧七。”
修羅魔醫——鬼刀寧七,雇傭界看心情救人的一朵奇葩。
慕千熏終於知道,原來自己踢到了塊鐵板。
尤其是當那個甜美的聲音在她耳邊低吟的時候,她更是心如死灰:“如果堂姐現在不說,這腹中孩子化作一灘血水了,我也沒辦法。但你放心,我會輕一點的。”
惡魔,這個徹頭徹尾的惡魔!
她慕千熏可以背叛任何人,卻獨獨割捨不了自己腹中這個孩子,儘管他的誕生只因為展現交易誠心的一夜纏/綿。
一個人可以一時冷血,卻做不到一直冷血,終有某件人或物,會寄託他所有的情感。而這個孩子,就是慕千熏的軟肋。
“堂姐想清楚了嗎?”見她神情恍惚,慕檸七又晃了晃手中匕首,巧笑嫣然,寒光不知灼痛了誰的眼。
“我說。”良久,慕千熏終於嘆了口氣,撫摸着自己的小腹,也不在乎眾人各色目光,神情安詳地開口。
“我要你對着你母親的牌位說。”慕檸七眸光一厲,冷聲提醒道。
慕千熏身子一顫,為了腹中孩子,卻不得不抬起頭來。
頭頂,“慕家直系一脈媳柳氏”的字如達摩克利斯之劍,高懸頭頂,彷彿隨時都能落下,給她轟然一擊。
“母親……”她翕動着嘴唇,唇齒間輕緩地溢出這兩個字。
十年前,小女孩一把將自己的母親推進熊熊大火中,而自己則趁機向安全處跑去。
“只有這樣,我才能當上真正的大小姐,母親,你不要恨我。”回頭看漸遠的火海時,小女孩咬了咬唇說道。她尚還稚/嫩的眉眼中透着與年齡不符的陰狠,還有掩飾不住的愧疚之意。
這是她最後一次這麼叫自己的生母,柳雅,也是唯一一次真正地說出這兩個字,在她還殘存着孩提最後一絲良/知時。
時隔十年,柳雅終於又聽到了這一聲母親。只可惜,上一次她在生死一線,而今已是天人永訣。
慕千熏愣愣地看着自己母親的的牌位,只覺得那一行金字刺眼得緊。
慕檸七高高在上地睥睨着她,音調驟然拔高:“你父親為了保護你們母女,被活活燒死,你母親又是個性子軟的,自始至終都沒有恨過你,你道就不覺得自己混賬嗎?”
當她調查清楚一切的時候,險些就砸桌子了。以家人的愛和性命為墊腳石往上爬,這樣的渣姐,真是連蛇蠍都不如!
一眾慕家子弟雖聽得雲裏霧裏,卻也知道其中必有隱情,紛紛打起了精神,靜候好戲。
母親從未恨過么……一貫尖刻的慕千熏在聽了慕檸七的話后,出人意料地沒有反駁,而是一直垂着眸子,不知在想些什麼。
只見她唇角牽起一點苦澀的笑,於是啞聲道:“是,我是混賬。是我害死了自己的母親。”
這句話不輕不響,剛好讓所有人都能聽清,霎時一石激起千層浪,把人嚇得不輕。
然而慕千熏還在投下重磅炸彈:“是我在十年前的那場火災里,害死了自己的母親。”
慕檸七在一旁糾正她:“不,是親手殺死。”
後者無力而痛苦地點了點頭。
這麼說,這十年來,他們對大小姐的恭敬根本就是個笑話?年紀稍長的在場人紛紛露出冷笑。
“把你做過的一切都說清楚吧,別和我說記不得了。”慕檸七平淡道,語氣無悲無喜,冷靜得彷彿局外人。
慕千熏握緊了拳,過了許久,又不甘地鬆開,淡且絕望地開口。
“事情是這樣的……”
她講了大概十分鐘的樣子,從十年前的火場到十年來的謀害,事無巨細。心思之狠毒,讓聽者也為之膽寒。
“家規可沒說一個既害親人又害家主的人該怎麼處理,難不成死兩遍?”慕檸七撥着自己的指甲,漫不經心地問身旁男子,“瀟,你說要怎麼處置她?”
身畔溫潤男子聞言,嘴角揚起令人如沐春風的雅緻笑意,不急不緩道:“既然她什麼都不在乎,只在乎自己的孩子,那就讓她活着把孩子生下來吧。讓她看着自己的孩子頂着罪人後代的名字,活得怎樣痛苦。”
“此招甚妙。”慕檸七撫掌而笑。
“不,不!”慕千熏驚叫出聲,也顧不得什麼儀態了,坐起身來,笨拙地朝慕檸七所站地方爬去。
“求求你,不要這麼對我的孩子!”她聲淚俱下,”我已經退讓到這一步了,你為什麼還不肯原諒我啊?為什麼啊!身為家主不應該心胸開闊嗎?”
呵,好一個心胸開闊!難道這十年她所犯下的罪孽,只需幾句話就能抵消?這種話也虧她說得出來?慕檸七眼神一冷,本有些鬆動的心再次堅若磐石。
慕千熏雖在哭哭啼啼,也豎著耳朵留神周圍人反應。聽慕檸七許久不開口,她還以為自己的苦肉計成功了,於是愈加肆無忌憚地抓/住了慕檸七的褲腿。
“妹妹,不,家主,你再好好想想!要知道,就算我們姐妹不合,你也是我腹中骨肉的親阿姨啊!沒了他,我就活不下去了!”她哭訴着,就差沒鼻涕眼淚一把抹上去了。
打親情牌?慕檸七皺了皺眉,卻也沒有攔她,任由她扯着自己的褲腳,卑微懇切地乞求。
值得肯定的是,因為她的精彩表演,滿堂八十九名子弟中,竟有三分之一在知道她真面目的情況下動了惻隱之心。
畢竟這副皮相哭起來,那叫一個梨花帶雨我見猶憐。
“堂姐,請問你哭夠了嗎?你不是說沒了孩子就活不下去了嗎?這麼哭天搶地的,萬一傷了胎氣,那是要‘一屍兩命’的。”慕檸七戲謔地撩唇,將慕千熏的上半身扶起來,偏還讓她保持一個抱大/腿的姿勢。千年寒潭般的幽眸倒映出一個狼狽醜陋的人影。
於是她在眾目睽睽之下,笑得一臉無辜:“你也真是的,我隨口兩句玩笑話怎麼能當真了呢?”
說著,她不着痕迹地把碰過慕千熏的手抽回,北辰瀟立馬體貼地遞上紙巾:“喏,剛問十二要的,快擦擦,別染上什麼瘋病。”
瘋病?正努力裝怨婦的慕千熏險些咬碎一口銀牙。
眾人見兩人婦唱夫隨,晾一個慕千熏在旁又惱又恨,欲笑又止。敢情眼前這一對才是最狠的,兵不血刃,卻又刀刀致命。
不過,那個站在家主旁邊,風華灼灼的男子到底是誰,看起來似乎很面熟的樣子?
“會不會是公爵大人……”有人終於反應過來,渾身一顫,拍了拍同伴,壓低聲音問道。
“你開什……”同伴正欲調侃上兩句,然定睛一看,還沒說完的話頓時卡在了喉嚨口。
好像還真的是?!
慕家避世,但這並不代表慕家人就可以超脫世俗,該踩在他們頭上的,還是踩在他們頭上,比如皇室。
完蛋了完蛋了,他們見了公爵大人居然沒有行禮?但願他看在家主的面子上,大人有大量,不記他們的不敬之過。
“你跟我說這事幹什麼啊!”最早看出的那人的同伴狠狠給他一拳。兩人開始在惴惴不安中度秒如年,眼一眨不眨地盯着那個瘋婆子一般的慕千熏,試圖轉移自己的注意力。
此時的慕千熏,無異於天地間最愚蠢的笑話。
“堂姐,根據家規,你的罪名足夠思過十年,加槍刑兩次,再浸一次豬籠了。”慕檸七優雅地擦着手,語氣平淡地陳述一個事實。
這也的確是個事實。
誠然,如今是法制社會,殺人是要犯法的,但十大家族是個例外。只要慕家家主得到大/法院批准,慕千熏死十次都不犯法。
每聽一個字落下,慕千熏的身子就顫抖得更厲害一分。
是不是太殘忍了一點?有人開始皺眉,顯然就是那三分之一。
然而下一秒,慕檸七又話鋒一轉,冷淡地道:“但你這樣的人,連死都不配。我會留着你腹中的孩子,因為他是長房唯一的血脈,不過也僅此而已。”
我會讓他活下來,僅此而已。
她一抬眸,揚聲道:“來人,將慕家大小姐押下去,這幾個月好吃好喝伺候着。等大小姐生完孩子了,再關到天牢裏去。”
“是,家主。”兩個暗衛悄然出現,他們的恭敬更給所有人提了個醒:眼前的少女,是貨真價實的家主。
早已耗盡氣力的慕千熏沒有掙扎,任由那兩個死士把自己架起,毫不憐香惜玉地帶下去。
祠堂一片寂靜,只有她冷冷嘲諷的聲音伴着背影,漸行漸遠:“呵……慕家主,你有沒有想過,處置了我,要怎麼給慕容家一個交代?”
“慕容家么……”慕檸七聽着她的話,懶洋洋地挑動秀眉,不以為意地道,“兩個野心家的聯姻,慕容家定也早就想反悔了。”
不過是顧忌着家族臉面和利益,才一直沒提出來罷了。
她這話說得極為隨意,並沒有傳到慕千熏耳中,但想必後者明白過來,也只是時間上的問題。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所有人都看得出,慕千熏是一點存在價值也沒有了。
偏偏慕檸七還指着慕千熏離開的地方,厲聲說道:“現在,你們還有誰覺得我堂姐可憐的,大可站出來,和我說道說道。說贏了,我這就無罪把她放出來。”
所有人都在心底呵呵一聲。開玩笑,她可憐關我啥事?她無罪釋放我有啥好處?
慕檸七眼中閃過狡黠,淡淡一笑:“那好,既然大家都沒有什麼異議,那麼我宣佈,慕家直系二脈女慕千熏,勾結外族,謀害至親,罪孽深重,經家主及長老會商決,將其關押天牢,永不見天日。”
“另外,族譜除名。”她輕舒一口氣,補充道。
長老會?慕弘大長老也被牽連到這樁事裏了?
就在眾人想入非非的時候,蒼老卻挺拔的身影漸行漸近,最終站定在慕檸七和北辰瀟面前,微一彎腰,洪鐘般有力的聲音傳入每個人耳中:“見過家主,見過公爵大人。”
公爵?要不要這麼刺激?!眾慕家子弟感覺自己都快神經衰弱了。
“大長老,剛剛少……家主所說,真的代表了長老會嗎?”直系三房一名面帶倨傲的少女站前一步問道。
慕弘瞥了她一眼,淡淡地說:“長老會對家主所言沒有意見。”沒有意見,那就不代表他參與了商議。
老狐狸,這個時候還想着明哲保身。慕檸七眼中掠過冷意。
但在這個時候撕破臉皮顯然是不可能的,況且她也等着這句話。不過剎那,慕檸七便整理好了自己的情緒,又調來一個暗衛,低聲吩咐道:“父親和大小姐的事,你去知會一下夫人。”
那死士應聲而去,她重又抬頭,目光澄澈無波。
慕弘在轉眸看她時,望進的只剩下一潭不見底的寒水。
他斂去異樣心思,負手而立,道:“另外,老夫此時站在這裏,是為宣佈另一件事。”
說著,他又朝慕檸七看了一眼,得到後者的微微頷首后,繼續說道:“經過今天一事,我和家主發現長老會蛀蟲太多,需要洗牌。為了選舉出新的長老,從今日起,有能者皆可參加長老試煉,排名前四者就能進入長老會。”
這無疑是天大的好消息,多少旁系就指望着靠進入長老會平步青雲!
“有勞大長老了。”慕檸七微微勾唇,恰到好處地笑道。
慕弘點了點頭,沒有多言。
慕檸七清了清嗓子,開口道:“今日之事,就到此為止吧。各位請回。”
語罷,她轉身,朝慕家諸先祖牌位虔誠躬身,輕聲念道:“今日家主檸七不敬,擾了各位前輩安寧,還望前輩諒解。”
家主真是有修養。一些人想着,心底多了些嘆服。
慕檸七唇角輕牽。她這麼說當然不是真的向一堆冷冰冰的牌位道歉,而是要維護自己的面子,美化一下自己的行為。
這點小把戲,玩一玩還是有必要的。
眼見眾人都已散去,整個祠堂只剩下了慕檸七和北辰瀟二人,幽寂再一次將四周籠罩。
慕檸七冷眼瞧着那些落了塵埃的牌位,疲憊而譏誚地開口:“真沒想到,這些供奉得快要發霉的牌位也能派上用場。”
“今天真是辛苦你了。如果不是家務事我不好插手,一切早該結束了。”修長的手指撫上她的太陽穴,力道不輕不重地按/壓,男子蘊着清潤笑意的聲音自頭頂傳來,順着她的髮絲脈絡細細遊走,化入耳中。
他手上的力道拿捏得很好,輕一分無用,重一分疼痛,讓人難以想像,堂堂一國公爵居然會這種手法。
慕檸七本是很享受的,然一聽到他的話,一下又蔫巴了,耷/拉着小腦袋,悶聲說道:“你最後不還是插手了……其實沒有你幫忙,我一樣能扳倒他們,不過是時間問題罷了。”
“所以你還要再忍着這幫人三番五次陷害你、侮辱你,等那遙遙無期的羽翼豐滿之日?嗯?”聽到她的話,北辰瀟微微眯目,手上的力道一重,妖冶的狹眸璀璨流華。
“可在這個時候接手家主之位,我真的有些無所適從。”慕檸七吃痛地微哼一聲,苦笑着答。
這段時間她準備去亞瑟學院歷練,自然是做好了撒手一切的準備,本該都安排得井井有條了,又突然接手一個慕家,所有計劃都被打亂了。
雖說有慕弘在此打理,他的眼界手腕擺在那裏,不至於讓慕家垮掉,但他要說些什麼幹些什麼,她就拿不準了。
“這裏我會幫你安排好,你不用擔心。安心去亞瑟,屆時我會陪你的。不過在此之前,你得答應我一件事。”北辰瀟放下手,慵懶地撥/弄她的一綹長發,眼底藏着一絲狡黠。
“什麼事?”慕檸七耳尖一動,聽出他話中別有意味,多了幾分好奇。
恰在這時,一個慕家暗衛出現在慕檸七身旁。
“家主,夫人在聽到消息以後,暈了過去。”他走上前兩步,生硬地報告道。
以她母親的為人,多半是假暈。慕檸七滿不在意地“哦”了一聲,挑眉又問:“那你有沒有把她弄醒?”
那暗衛愣了愣,隨後點頭:“有。夫人醒來以後第一句話是再也不認您這個女兒。”
她什麼時候把自己當過女兒了?慕檸七戲謔嗤笑,對他道:“告訴夫人,血濃於水,不管她如何看我,我也終究是她的女兒,保她後半生衣食無憂是沒問題的。但如果她要起什麼二心的話……就別怪我翻臉不認人了!”
大家族中人當真箇個六親不認。某暗衛在心底打了個顫,應了聲是,轉身而去。
北辰瀟被晾在一邊,妥妥地無視了,不禁哭笑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