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不煽情-宛清{1}
楊千歲一路縱馬南行,顯得略有焦急,穿越五省,餓了就到客棧小憩,連換七匹馬,兩個月後,這一日終於到達福建。他一路上與楊朝豐講一些武林上的故聞,或對桃宛清罵罵咧咧,除了吃飯睡覺,時刻封閉着她的穴道。
楊朝豐有些不忍,道:“二爺爺,何必如此折磨於她?”
楊千歲擺手道:“不能仁慈,她害得你一家如此凄慘,你還同情她?”
桃宛清淡淡一笑,望着窗外不語,前幾周路過江西時,她看到哪裏的杜鵑又開了,艷麗肆意地開遍山野,腦際忽然響起一句話:“多情自古空餘恨!”
那是三清山壯碩的香樟樹下,那個叫莫失心的女人發出的輕輕嘆息,那時,他眼神空洞,全沒有一派宗師的風采。
莫失心是曾經泰山北斗級別的高手,獨創的“風雨蝕心”“飛雪連天十三劍”與一手例不虛發的暴雨梨花針震古爍今,亦是花刺宮的開創者。
桃宛清在一個風雨交加的夜晚被莫失心救走,那時她濕漉漉的被吊在村子裏的樹榦上,因為十二歲的她不堪忍受父親的暴行,在他某個熟睡的夜晚,舉起剪刀插進了父親的喉嚨,村裡人罵她小小年紀蛇蠍心腸,弒父乃大不敬,村民一致決定弔死她。
莫失心將整個村子上下屠殺的乾乾淨淨,雞犬不留,桃宛清跟着這個暴戾而漂亮的女人進入三清山,從此成了花刺宮的一員。
莫失心對她很好,她從未吃過那麼多美味的飯菜。睡過那麼柔軟的床,她覺得那裏簡直就是仙境,還有許許多多和她差不多大小的女孩,都有一段不堪的過去,被莫失心從絕望中救出,所以大家都對莫失心很擁戴。
莫失心教他們學功夫,傳授養顏媚骨之術,愛美之心是他們的天性,很用心的學習,大多數人卻荒廢了功夫。只有桃宛清慧眼獨具,很刻苦用心的學劍術輕功修行氣功,深得莫失心器重,被入選為她閉門弟子。
師傅常說:“為何這世上女子活得那麼艱辛?一切都是因為男人,男人是用下半身思考的畜生,所以,咱們派的主旨,就是有朝一日,推翻這個不公的社會,殺光一切涼薄的男人。”
她把師傅的話奉為之上準則,在她看來,如果沒有師傅,她早就悲慘的死在那個雨夜,是師傅給了她第二次生命,所以師傅的話都是對的。
十五歲那年,她無意間洞悉了師傅的一個秘密,因為她是莫失心身邊最親近的人,漸漸地發現師傅每周一都會準時去地底水牢的第十三層逛一圈,剛開始她暗暗猜測師傅是擔心裏面的人逃出來所以定時去巡視,後來又想,地底水牢有專門的守衛看守,並且被關押的人四肢受鋼索束縛,實在不必擔心,況且,莫失心從來不去其他基層地牢,只去十三層,讓她覺得極是奇怪。
刺花宮的地牢龐大而嚴密,囚禁着數百近千的犯人,無一例外都是男人,那裏潮濕晦暗,常年不見光,每次桃宛清去那裏,看到那些蓬頭垢面,痛苦呻吟,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犯人,頭皮都會炸起,毛骨悚然。
而十三層,是最底下面的一層,更加幽暗深邃,如同阿鼻地域,為解開心中迷惑,她提了一盞油燈,獨自一人悄悄到了那裏,藉著微弱的光芒,看到通道最深處的一具鐵籠中,鎖着一個雄獅般的男人,被穿了琵琶骨,安靜的盤膝而坐,和其他犯人不同,其他男人或大聲哀求着,或狗一般乞討者,只有他靜若處子,莊嚴寧靜,稜角分明的臉上透露着堅毅。
男人咻地睜開精光如電的眼,肌肉上的刀疤刺目奪魄,她心悸,匆忙跑開了。
此後一周,她夜夜夢見那個囚牢中男人的眼睛,午夜驚醒。這個周一子時,師傅莫失心照常向地牢走去,她悄悄尾隨,憑師傅的修為,不難發現她。只是師傅似乎心神不寧,竟沒有察覺。
不久,到了地牢底部,莫失心果然向那座精鋼鐵籠走去,隔着柵欄,朗聲道:“徐大俠,這七日過得好嗎?”
被喚做“徐大俠”的男人“嘿嘿”一笑,卻不做聲。
莫失心悄立良久,居然開始嘮家常,言道這一周又殺了某個惡賊,哪一個弟子不聽話被她數落,天氣又開始泛陰云云,好像不是跟犯人對話,倒是與朋友閑談,當真詭異。
桃宛清躲在拐角石壁后,安安吐了吐舌頭,師傅可從來沒有這樣子過,平時不苟言笑,雷厲風行,說一不二,廢話更是不說。
說了大約半小時辰,莫失心才說完,那男人只是傾聽,不吭一聲。末了,莫失心正色道:“徐勝輝,我還是那句話,你只屑對我說出那三個字,你立刻就可以獲得自由。”
徐勝輝扭了扭身體,鐵鏈互擊聲噹噹朗朗地響個不停,漫不經心道:“說不出來。”這是桃宛清第一次聽見他說話,聲音沙啞卻不失磁性。
莫失心冷笑道:“那你就永遠呆在這暗無天日的地方吧。”
徐勝輝哈哈大笑:“生有何歡,死亦何難?你何不一刀把我殺了,豈不快哉。”
莫失心也狠狠道:“想死?呵呵,我偏不成全你,我不信就從你口裏摳不出那三個字!”
桃宛清疑惑地心想:什麼樣的三個字,這般至關重要?莫非是什麼寶藏地圖?抑或武功秘籍?可是三個字又能說出個什麼所以然?
這之後,每周她都偷偷摸摸跟蹤師傅下到地牢聽她兩荒誕的對話,這一持續居然持續了兩年,某一次她聽師傅失控大喊:“八年了,這麼固執你值得嗎?”
桃宛清暗暗吃驚,師傅居然關了這個男人八年之久,究竟是什麼樣的三個字然他甘受八年牢獄之苦。
這一年她十七歲,俗話說女大十八變,她膚色越來越生得嬌嫩雪白,面目逐漸清晰,出落得亭亭玉立,師傅傳授她的“陰陽合歡術”與“不老駐顏術”也輕車熟路,“陰陽合歡術”讓她掌握不少行房要訣,師傅說:“你的腿把男人夾的舒服了,他們越聽你的話,你越讓他們神仙般快活,他們才能為你驅使!”那“不老駐顏術”使他後來直到五六十歲仍長保青春本色。此消彼長,師傅確實逐年憔悴,走向滄桑。
十八歲這年桃宛清習成師傅劍法,暗器三絕,不負眾望,莫失心宣佈退位,宮主之位傳授於她,雖說這是趨勢必然,眾望所歸,但畢竟威望不高,她決定做幾件大事給眾人看看,鞏固地位。
同年聽說長安舉行七年一屆的驪山群英會,乃是江湖中後起之秀皆可報名參加的比武切磋盛會,前三名可獲得四大世家共同頒發的金、銀、銅三把小劍,那是實力的見證,多年來無數少年夢寐以求的榮耀。
桃宛清想,機會來了。
她挑選了四名精幹隨從,打扮成男相,輕裝上陣,不日抵達長安。彼時距離大會尚有十幾日,她們五個說說笑笑,每日閑暇,遊山玩水,甚是輕鬆。
這一天,桃宛清帶領四女抵達著名的太白樓吃喝,吃到一半,鬧哄哄上來一群人驅趕各酒客,揚言道這酒樓他們今天包下了。她們五個冷眼旁觀,待那些人來催促,無動於衷。其中小倩冷冷道:“滾開!”
那波人平日估計飛揚跋扈慣了,夾頭夾腦向她們抱以老拳,桃宛清一使眼色,素以機靈的小月縴手一揮,一根鋒利的細線從袖中射出,瞬間割斷了十幾個漢子的褲帶,漏出了腚和毛茸茸的大腿,這幫人驚呼一聲,狼狽逃走了。
五女笑得前仰後合,只當一段小插曲,沒想到不到一會,這幫人去而復返,簇擁着一相貌堂堂的公子上樓,只見他着已襲月白長袍,挺鼻薄唇,眉清目秀,當真風度翩翩,玉樹臨風,嘴角總是泌着一絲笑意,手中持了把摺扇,漫不經心道:“誰啊?”
眾人紛紛指着桃宛清五人道:“公子爺,就是他們,出手戲耍咱們!”
那“公子爺”無奈的道:“你們一幫大老爺們輸了不嫌敗興還嚷嚷!”斥退手下,上前一步躬身道:“各位兄台,聽說有位高人彈指一揮就割斷了我家諸僕人的衣褲,不知是誰?”
他舉手投足優雅得體,除桃宛清外四女具是看的發怔,那小月站起來道:“是我,怎麼了?”
那“公子爺”一拱手道:“鄙人姓白,名菊,山西人氏,斗膽請教兄台三招兩式。”
小月笑道:“你直接說是為了這幫傢伙出氣就是了,說得文縐縐幹嘛?”
公子白菊洒然一笑:“不敢!”
小月看了看桃宛清,徵得她同意,於是道:“那我就不客氣啦!”再凳子上一個空翻,一擺袖,那根金屬鐵絲如長蛇吐出,帶着“絲絲”地聲音,疾向白菊雙眼射去。
白菊笑道:“好!”摺扇鐵骨一橫,化解了攻勢,撐開扇面,那扇沿鋒利如刀,使將起來呼呼生風,不啻於金屬兵刃,小月將長絲舞得亦是密不透風,無孔不入,但無論如何總是突破不了那柄摺扇的籠罩範圍,到百十回合上下,白菊道:“小心了!”扇子一收,當成點穴筆般閃電點中她肩關璇鞏穴,小月半邊身子一麻,白菊微笑道:“承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