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第十一章
早就知道王子殿下不是盞省油的燈,處心積慮不惜裝聽話小綿羊必有所圖,就像那些從來不聽講忽然某天乖乖交作業的只因為學校說老師不給批准就不準踢足球的學生一樣。安娜還是為自己的大意捶胸頓足,悵恨不已。
就這麼一會兒的功夫,他馬上就沒了!安娜並非沒想過他會偷跑的問題,可是這裏人生地不熟還是國界敏/感地帶,她心想好歹是個王子,不會那麼不懂事拿自己的安全開玩笑吧——要知道他的生命從某種意義上可是關係國家的大事。如果一個不小心出了岔子,就連安娜都清楚將會演變成多麼嚴重的國際問題。
然而他就真的跑了!連“對不起我想出去透下氣馬上回來”的紙條都沒留一張。要不是看着室內整齊沒有打鬥痕迹,安娜還以為他無聲無息地被誰綁架了呢。
“死小鬼,不要被我抓到!”
一想到王子在自己手上跑丟,而她正是因為一點點偶然的心軟才導致這樣的麻煩纏上身甩也甩不掉,安娜就恨不得立刻把這死小鬼抓起來啪啪啪打它三十下手心。可現在不是生氣的時候,要是找不回王子,她怎麼和皇帝陛下交代?萬一被懷疑和恐怖分子勾結涉及什麼國家陰謀,那可才是六月飛雪一般的欲哭無淚了。
……貌似這個世界也不知道竇娥的典故……但那不是重點!
安娜第一反應便是打11o報警,隨後暗罵自己是個傻逼。煩躁地在屋子裏轉了幾圈,在這個世界她就是個一無所知的菜鳥,冒冒失失地跑出去,別說找王子了,搞不好還會迷路呢。走了幾圈,她想出了兩個辦法。
第一、嘗試使用心靈感應,找到王子的下落。
第二、立刻向色雷斯國通報王子走丟的消息,讓他們去尋找。
不過很顯然,以上辦法都行不通。心靈感應雖好,可安娜熟練度沒燒上去,就連樓下有幾個人她都得努力半天才能猜出來,更不用說現在不知道跑到哪裏去的王子殿下了。至於第二個辦法——誰能告訴她色雷斯國大使館在哪裏?
用腳趾頭想都能明白卷進這種皇室醜聞事件不是一般的糟糕吧。
正在發愁,裏面的門打開一條縫,賽門露出一隻眼睛看着她,眼神中充滿了不安。安娜擠出一個笑容,說:“沒事,王子不見了,我正在想怎麼把他找回來。你去睡吧,熬夜會長不高的。”
“主人是要找王子殿下嗎?”
“難道你有辦法?”
安娜抱着死馬當活醫的念頭試探地問了一句,隨後就看見賽門走出來,在屋裏走來走去的看了看,又伸出指頭在窗台上摸了幾下,最後打開窗戶用力吸了一下鼻子,肯定地指着一個方向說:“他從那邊走了,一個人。”
安娜張口結舌,心想難道他不該叫賽門,而是該叫夏洛克?大概是她的表情太古怪,賽門瑟縮了一下,頭慢慢垂下。安娜見勢不妙,馬上鼓勵地拍打他的肩膀說:“好,好,真能幹,謝謝你了,賽門。既然是你說的,我肯定相信。咱們就先朝那個方向追一追吧。”
賽門猛地抬頭,掩飾不住一臉的驚訝。安娜給了一個肯定的微笑,隨即關上燈,把亂七八糟的東西塞進戒指,隨手穿了件外套,跳上窗檯就準備往下跳。
“主人,這種事情我去做就好,不需要您……”
“不用了,這可不是不信任賽門,而是我想和賽門一起去找王子。因為萬一找到王子,他不肯回來怎麼辦?我可不想賽門被他欺負啊。”
安娜不放過任何一個示好和建立賽門信心的機會,信誓旦旦地說,並且朝他伸出一隻手。賽門猶豫了半天,才小心翼翼地把手伸過來,安娜根本不給他後悔的機會,一把抓住,果斷一個瞬移,飄到了樓下。
“來,讓我看看你有多能幹,好嗎?”
安娜朝他露出一個肯定和期待的微笑。賽門不知所措,抖抖索索地拉着她的手,好像是要哭了,又好像是試圖做出一個微笑。他一定很少笑,所以臉上的肌肉僵硬着變得十分奇怪,最後變成了詭異的扭曲表情。安娜摸了摸他的頭,越發覺得自己任重道遠。
……不過很快安娜就知道賽門少年雖然心靈顯得很柔弱,身體卻根本和這個詞語沾不上邊。除了最開始他因為和安娜那麼靠近顯得很僵硬,很快他就進入了角色。從他的一舉一動來看,絕對接受過嚴格的訓練,無論從多高的地方跳下去,一點聲音都沒有,像一隻隱藏在陰影里的大貓。而且他看似瘦弱的身體裏隱藏了驚人的爆發力,幾米高的圍牆,他刷的一下就輕鬆跳過去了。最開始安娜還可以勉強藉著時不時的瞬移跟上,很快就被他甩在了後面——這還是建立在他刻意降低了速度的基礎上。安娜覺得有點不好意思,搞了半天,拖後腿的是自己嗎。她琢磨着瑟菲娜肯定有什麼快速移動的方法,可惜她對魔法一竅不通,自然不能使用。瞬間移動倒是不錯,但需要聚精會神,高速移動中要做到不斷的移動,不經過大量練習恐怕一時半會做不到。
安娜深深地鬱悶了。
全力奔跑中的賽門眼睛在黑暗裏閃閃發光,身體輕盈得幾乎沒有重量,之前那種膽怯猥瑣的氣息從他身上一掃而光。即便他還是時不時就回頭過來偷偷打量安娜,但安娜覺得毫無疑問,他比在屋子裏的時候自在多了。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總覺得他現在似乎很開心的樣子。
“主人……那個……如果您不介意的話……我可以……背着您……”
聽見安娜開始喘氣,他猶豫再三,終於鼓起勇氣小聲地說。
“你背我?不行不行!”
安娜一聽就馬上搖頭,賽門聞言后咬着嘴唇,眼睛裏的光黯淡了下去。
“你還是個孩子呢,怎麼可以讓你背我,我很重的。”
安娜解釋說。賽門聽后眼睛又開始發亮,露出了一個自從見面開始勉強算得上高興的表情。
“我、我力氣很大的……主人……我……我來背你……”
說著像是害怕安娜拒絕似的,安娜都沒搞清他是怎麼做到,一下子就到了他的背上。說是背,可是賽門根本不敢碰她身上太多的地方,小心翼翼地托着她的小腿,安娜差不多是以一種奇怪的姿態半跪在他背上,不禁哭笑不得。
“哪有這麼背人的。”
感到他的力氣確實很大,托着自己的手穩穩的,一點都沒抖,安娜不想打擊他的積極性,心想他敢主動提出要求總是好事,大不了一會兒背不動了再叫他放手。於是調整了一下姿勢,抱住他的脖子,小聲在他耳邊說:“背不動了記得告訴我,我不想把你壓壞了。”
賽門好像歡喜得連話都不會說了,用力點了點頭,呼地一下便竄了出去,安娜嚇了一跳,不得不更用力地抱緊他的肩膀,心裏暗暗吃驚——瑟菲娜好歹有個百把來斤吧,賽門背着她后速度不但沒減低,反而變得更快了。她只能聽見耳邊呼呼的風聲,眼睛都沒法睜開,道路兩邊的景物都變成了模糊不清的線條。可是保持着這樣高速的前進,賽門的呼吸十分平和,安娜聽到他的心跳都沒變快,更不用說流汗了。
他真的是人類嗎?安娜不禁產生了這樣的疑問。
對於這個少年,她雖然充滿同情,卻稱不上有多麼信任。眼看周圍的景物顯然已經離開了城市範圍,進入了似乎是樹林的場景,她心中開始緊張的打小鼓。如果,只是如果,賽門對她不懷好意怎麼辦?萬一他裝出這副樣子把她騙到僻靜無人的地方殺掉怎麼辦?瑟菲娜這麼折磨他,他還能保持百分之一百的忠誠?誰能保證他沒有怨恨準備找個機會徹底甩掉這個邪惡的主人獲得自由?
安娜亂七八糟地想了很多,越想越不安,幾乎都想開口叫他停下好立刻開溜了。可是,她忽然注意到賽門的肩膀上有不少傷痕,再仔細一看,連他的手臂上也是。現在他們是走在一個黑漆漆沒有多少光亮的樹林裏,這可不是電視劇上那種環境優美鳥語花香的樹林,地上到處都是沼澤泥濘,樹木密密麻麻地緊挨着,時不時就能聽到凄厲的鳥叫。至於那些垂下的荊棘枯枝,更是叫人防不勝防。
安娜心中瞭然,這一定是賽門為了護住自己,被那些帶刺的藤條樹枝給鉤傷的。
她心中又酸又苦,又是憐憫又是自責,還有一份說不出口的愧疚,偷偷看看他此刻的表情,他好像並沒感受到任何疼痛,不知道的人看了他的樣子,還以為他正抱着什麼珍貴的寶物。那副心滿意足別無所求的模樣,光是看了就叫人心裏酸澀不已。
安娜不知道他究竟和瑟菲娜是怎樣的關係,也不知道為什麼他會對瑟菲娜言聽計從,哪怕受盡了折磨和虐待還是像一隻依戀主人的狗那般愚忠。她只是默默地對自己發誓,不管用什麼辦法,也一定要讓賽門改變,不再以奴隸自居,找到自由和自我。
否則,這樣的人生,不是太可悲了嗎?
正在胡思亂想,賽門毫無預兆地停下,安娜差點甩出去,抓緊他的脖子,低聲問:“怎麼了?”
跑了那麼久,他居然連大氣都沒喘一口:“殿下……就在前面。”
“嗯?”
安娜凝神望去,前面黑乎乎一片,什麼都沒有。她眯着眼睛仔細看了好一陣,終於在一片陰影里看見了一點白色,那應該是王子白色的禮服。
“亞——”
正想叫他的名字,安娜卻覺得不對勁,之前沒有察覺,一停下就感受到周圍那股侵入骨髓的寒意。哪怕是在密林深處吧,足可以把人凍僵的溫度未免也太奇怪了。而且,空氣中瀰漫著的那股嗆人的味道——難道不是血腥的臭味嗎?
“他在幹什麼?”
再遲鈍也能察覺不對,大概是由於瑟菲娜那強於任何人的精神感應力,安娜直覺亞瑟在做一件很危險的事情,最好不要靠近。她湊在賽門的耳邊,吹氣一般地問。
賽門背上的肌肉綳得死硬,整個人僵直得好像一塊木頭。他搖了搖頭沒回答,卻用手指在她的手臂上輕輕寫了幾個字。
安娜努力想了半天,他寫的應該是“惡魔”……吧?
等等,惡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