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驗
周君浩有些着急地說：“小芒，你不答應嗎？”
好不容易說服了母親，這會兒，倒是小芒猶豫了！
連愛芒嘆了一口氣說：“君浩哥，我去。我相信你不會眼睜睜看着別人傷害我。”
周君浩掛上電話，苦笑起來，是，自己是不會眼睜睜看着“別人”傷害小芒，可是，自己的母親，又怎麼會是“別人”！
而且，王潔素生病這件事，根本就瞞着父親和弟弟！如果母親真的要傷害小芒，只有自己能夠盡量護着她！
周君浩走了出來。
王潔素聽到聲音問：“怎麼說？”
周君浩穩着聲音說：“媽，我沒有告訴她是給您看病，只跟她說是一個阿姨。她答應很快就過來的。”
的確是很快。
下午，連愛芒就到了，她給周君浩打電話。
周君浩說到大院來。結果連愛芒更加肯定一點，這個阿姨肯定是領導家屬。
她怎麼沒有想到王潔素呢？因為她知道師父周秉宏到天京城參加會議了！師父師娘兩人感情那麼好，肯定是跟着師父一起過去的呀！
是，這段時間周秉宏和周海揚兩人費盡心思，都是要讓連愛芒對這麼久都沒有看到周秉宏和王潔素不起疑心。
連愛芒雖然有些奇怪，但是她時不時都可以接到師父的電話，師父師娘在她心中是近乎一體的，所以她倒是沒有多奇怪。
周君浩已經在等着她了。
看到連愛芒，周君浩心中有些愧疚，於是，他比平時更加熱情、更加親切地上前，說：“小芒，辛苦你跑一趟了！”
連愛芒搖頭說：“君浩哥可是第一次找我幫忙，再怎麼說我也要過來呀。”
周君浩心中更加慚愧。小芒就是這麼透明可愛的女孩子，自己卻一一
領着連愛芒往家裏走去，連愛芒隨口問：“君浩哥，你這個領導家屬不是說眼睛看不見了？怎麼到家裏來了？”
周君浩一聽就明白連愛芒誤會了。他心中更加感激，原來小芒是為了自己！
周君浩停下腳步，不敢看向連愛芒，低聲說：“小芒，哥拜託你一件事，病人、病人生了病，心情不大好，要是她說了什麼難聽的話，哥一一”他說不下去了。
他忽然有些後悔，把小芒找過來，真的是一個好主意嗎？
連愛芒“哦”了一聲，輕笑說：“君浩哥，我明白的，我不會在意的。好了，我們進去吧，不要讓病人等得太久，讓病人心情更加不好。”
連愛芒哪裏不知道？就好像輔導員的母親，一看到自己，不是還以為自己是輔導員的女朋友，還對自己訓斥一番嗎？
連愛芒怎麼可能對病人生氣？只要病人病情好轉，病人的心情肯定就會好過來的。當醫生的，根本就不會跟病人計較這些。
聽了連愛芒的話，周君浩還想說什麼，可是連愛芒已經打開了門，周君浩伸出去的手就那麼停在那裏了。
連愛芒推開門，卻沒有看到客廳有客人。
她心中疑慮更深，怎麼回事？難道不是領導家屬，而是家裏人？
保姆阿姨看到連愛芒，高興地說：“小芒來了！王姐在一樓的房間裏呢。”
連愛芒跟她打了招呼，但是隨即就詫異了！一樓房間裏？王姐？
連愛芒回頭看了周君浩一眼，快步向房間走去。
“師娘！”連愛芒驚呼，她小跑着來到王潔素麵前，蹲下來，拉起王潔素的手，“師娘，您怎麼不早點叫我過來啊！”
王潔素的手被連愛芒拉着，柔柔軟軟的小手，跟以往一樣，比常人低的體溫。
她心中百感交集。
不過，想到自己的兒子為了她不顧死活，甚至還生了大病，她心中又是起了厭惡之心。
她用力一甩，就把連愛芒的手甩了出去。
連愛芒獃獃地看着自己被甩開的手，又看看眼睛根本就看不到的王潔素。
她心中苦澀，已經徹底明白過來。這麼長時間發生的事情一點一滴都被她想起來了，到國外過年，在國內旅行，諸多借口，全都是因為師娘！
師娘一一知道了自己和周海揚的事情。
她知道了。
她厭惡自己。
她不原諒自己。
連病重了，她都不願意讓自己過來看病，寧願自己痛苦也不肯見自己。
把自己當女兒看待的師娘，對自己好生疼愛的師娘，再也不見了。
連愛芒無聲地擦擦臉上的眼淚，努力平靜地說：“師娘，我給您把把脈，看完病，我馬上離開。”
周君浩站在門口，他心中很疼。
原來那個其樂融融的家，消失不見了。
這個女孩兒，這個善良純潔又堅強的女孩兒，很可能再也不會出現在這裏了。
這個家，還能是以前那個溫暖和樂的家嗎？
王潔素心中何嘗好受？
所以，她遲疑的時候，手腕已經感知到幾根涼涼的手指搭了上去。
連愛芒凝神把了一下脈，鬆開手，站起來，退開幾步，才說：“師娘，沒什麼大病，不用着急。可能是您吃了一些不潔的食物，受了一些熱邪火毒，心中又有煩擾，氣急攻心，這才出現這樣的情況。”
王潔素一想，可不就是這樣！一個星期前，自己應邀去吃酒席，好像那蝦子不夠新鮮，又被人勸着，吃了兩隻足有好幾兩的大蝦。
當時自己就感覺有些不對勁，後來脖子就有些發癢。
那天下午吃完酒席后，大家還興緻很高一起到公園。
嗯，那天天氣很熱，加上大家聊着聊着就談到了兒女。聽着他們各自的孩子如何如何，又被問起海揚的事情，自己真的又憋着又難過，就自己提前離開。
心情一煩悶，自己也沒有急着回家，就在大太陽底下連續走了快兩個小時，直到自己的腿簡直要斷了，才回去。
當天晚上，自己的眼睛就腫起來，漸漸看不見了。
連愛芒看王潔素沒有一點反對的意思，她又說了一句：“師娘，您稍等一下，我去給您開藥方，等您用了葯，我一一看看效果再一一”
連愛芒說不下話了，轉身快步朝門口走去。
周君浩讓開門，看着連愛芒匆匆走出去，他朝王潔素說了一聲：“媽，我去看看。”
王潔素嘆了一口氣，不說話。
連愛芒走到外邊客廳坐下來，有些發獃，現在師娘的病才重要，這麼難受着可不行。
她深深呼吸幾下，就開始琢磨起來。
周君浩在連愛芒對面坐下來，問：“小芒，怎麼樣？”
“不用擔心，師娘沒有什麼大問題。”連愛芒看看周君浩說，“我去洗個臉。”
周君浩張了張嘴，擠出一句：“到海揚的房間吧。”
連愛芒更加明白了，連自己的房間都沒有了。師娘有多厭惡自己啊。
連愛芒搖搖頭，說：“不用，我在樓下就可以了。”
她提着藥箱進去了。
周君浩咬着嘴唇，心情糟透了。
連愛芒關上洗手間的門，進入空間。
她先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場，哀悼自己失去了一個親人，把心中的痛苦發泄出來，才洗乾淨臉，開始製藥。
對連愛芒來說，王潔素這病是真的不嚴重，只在皮膚，但是癥狀很重。如果錯治了，只怕會造成其他病症，從此就會遷延不愈了！
市場上有一種藥丸，能夠提升病人自身的氣血到達頭面，以祛除毒邪。但是如果只吃這一種葯，會造成皮膚的毒邪向外發散，病人會更加痛苦，因為這腫痛會更加厲害，然後潰膿而消。
還有另外一種藥丸，能夠清熱、祛風、除濕、消腫，雖然容易下行而祛除臟腑之火，但是卻難以達到頭面。
連愛芒制出來的藥丸卻不一樣！
既能夠提升病人氣血，又可以祛除臟腑之火，達到祛病迅速的功效。
如果黃孟鐸在場，他肯定會大加讚賞，因為連愛芒這張藥方，真的是對藥性的制衡運用達到人所不及的地步！
然後，連愛芒又特意制了藥膏，給王潔素敷眼睛。
連愛芒摸着這小瓶藥丸和一帖藥膏，心中又是極為難過。
師娘的病之所以會嚴重到這樣的地步，跟周海揚的身體出現狀況何嘗不是相同誘因！
都是因為自己！
努力平靜，繼續努力平靜，可是，這裏，曾經被自己當成自己的一個家，也終將失去了。
對周海揚，連愛芒終究是不忍丟棄。
師娘，對不起了，二哥哥，我無法眼睜睜看着他那樣漸漸失去生命的活力。
下定決心，連愛芒就拿着藥箱出來了。
拉開洗手間的門，走出來，周君浩正站在轉彎的地方等着。
連愛芒從藥箱中取出藥丸和藥膏，把手中的葯遞給周君浩，說：“君浩哥，前些天我正好制了些藥丸，很是對症，你拿進去給師娘吃吧。這帖藥膏能夠減輕師娘眼睛的不舒服，你幫師娘貼上去。”
周君浩默默地點點頭，接過葯，轉身就要進去，但又轉身看着連愛芒說：“小芒，你先坐一下，看看效果吧。”
其實，周君浩哪裏會不知道，這藥效哪有那麼快就看出來，只是他忽然覺得，留住小芒，跟她談談。
連愛芒也默默點頭，走向沙發。
周君浩拿葯給王潔素吃，又扶着她躺下去，才給她貼上藥膏。
王潔素躺在床上，只感覺自己的眼睛非常舒服，問了一句：“她一一走了？”
周君浩心裏一動，也許媽會心軟呢？“沒有，她要看看藥效，在客廳坐着。”
王潔素嘆了一口氣，想了想，說：“把她叫進來吧，我跟她談談。”
想談就好！也許母親會明白過來呢！小芒是這麼好的一個女孩子啊！
“我去叫她！”周君浩的聲音有些雀躍。
王潔素不作聲。
周君浩走出來，對端端坐在那兒，端着一杯水慢慢喝着的連愛芒說：“小芒，我媽要跟你談談，你進來吧。”
連愛芒放下杯子，遲疑了一下，心想，就算被師娘罵上一頓也是好的，也許讓她發泄出來，這病就好了幾分了！
她點頭站了起來，跟着周君浩走。
周君浩提醒說：“小芒，你說上幾句軟話，媽那麼疼你，一定不會再說什麼的。”
連愛芒看了周君浩一眼，她苦笑一下，走了進去。
周君浩先是摸不着頭腦，後來一想，自己說這話不是太傻了嗎！這根本就不是說軟話的事情！就算小芒說上一千句，一萬句軟話，都無法改變事實！因為自己的弟弟就是要跟着她！除非小芒要看着海揚死，要把他丟掉！
周君浩打了一個寒顫，明明小芒知道的，為什麼還要進去？
走到門口，他就明白了。
王潔素正苦口婆心地對連愛芒說：“你以前是好孩子的，你想想，我對你好不好？你怎麼就做出這樣的事情？只要你離開海揚，就還是好孩子。算師娘求你好不好？”
連愛芒已經流着淚，卻依然搖頭，低聲說：“師娘，對不起，我不能眼睜睜看着二哥哥消失。”
“你說什麼消失？！分明就是你貪心不足！不知廉恥！還是你師父的得意門生，怎麼就這麼狠心？！你這麼拖着海揚，你就不怕天打雷劈嗎！”王潔素滔滔不絕地罵著。
連愛芒就站在那裏，閉着眼睛，任由眼淚不住往下9流，她不出聲，不辯解，靜靜地站在那裏。
周君浩終是看不過眼了！
他大喝一聲：“媽！夠了！”
王潔素一滯，她胸膛起伏着，喘着粗氣。
周君浩拉過連愛芒的手腕，說：“小芒，我送你回去。”
連愛芒拉開周君浩的手，輕聲說：“君浩哥，讓師娘發泄一下，對她的病有好處。”
周君浩想哭。
他的鼻子酸酸的，心裏也很不舒服，很不舒服。
王潔素聽到了連愛芒的話，她心中也很不是滋味。
“你為什麼就非要拽着海揚呢！你明明是好孩子的！”王潔素也非常難過，畢竟是自己當女兒疼的孩子啊。
周君浩沉聲說：“媽，您總是不相信，要不，就試給您看。”
王潔素心中疑惑，這怎麼試？
連愛芒也不知道周君浩是什麼意思。
周君浩轉向連愛芒，說：“小芒，你現在給海揚打電話，就告訴他，你不要他跟着了。”
“不行！他會受不了的！”連愛芒不假思索地拒絕了。
王潔素搖頭說：“海揚沒有那麼脆弱！只要你下定決心不要理他，就算他傷心一陣，也就過去了！”
周君浩嘆了一口氣，說：“小芒，聽話，你現在當著我媽的面跟他說。”
連愛芒慘笑一聲，說：“為什麼非要證明這一點？有什麼後果，君浩哥你難道不知道？”
周君浩靜靜地看着連愛芒說：“海揚身邊有保鏢護着吧？”
連愛芒點點頭。
“你先給保鏢打電話，要是海揚情緒不對，馬上打暈他。”周君浩語氣堅定。
連愛芒痛苦地說：“君浩哥，沒有這個必要，你明明知道他受不了的。”
“只有我們知道，我媽不知道。你放心，不會有事的。讓保鏢打暈他，馬上把他送回來，他看到你，知道是怎麼回事，不會有事的。”周君浩真的不想看着這個家要這麼下去了。
連愛芒看看躺在床上的王潔素，微微仰起頭，為什麼非要這樣來證明周海揚的愛情？他一直這麼默默守護着自己，已經夠難過了，為什麼還非要逼着他去死？
王潔素反倒催促說：“你打電話，你真打這個電話，我就原諒你。”
連愛芒被逼得真的掏出了手機，真的給保鏢打電話，叮囑了好一會，才按斷電話。
她看向王潔素，有些凄惶地說：“師娘，您真的不後悔？”
“後悔什麼？你打吧，一定要好好說清楚。對了，就開擴音。”王潔素心中有一股興奮，如果真的說清楚，自己的兒子一定可以走出來的！自己也不用再對小芒這樣冷言冷語了！這個家，又會變成以前的樣子了！
連愛芒咬着自己的唇，抖着手，按下號碼，並且按了擴音。
手機剛剛響了一下，馬上就接通了，周海揚輕快的聲音傳來：“小芒，怎麼這會兒給我打電話？是不是有什麼事要交代？”
連愛芒聽着周海揚高興的聲音，張了張嘴，實在說不出來。
周海揚等不到連愛芒的話，頓時急了：“小芒！是不是出什麼事了？怎麼不說話？你在哪裏？保鏢呢？是不是不舒服？你說呀！不，我馬上回去！你等我！我很快就到的！你不要掛電話！我馬上回去！”
很清楚地聽到他越來越驚慌的聲音，以及不容錯認的急促的腳步聲。
王潔素不敢出聲，手使勁在空中舞動。顯然，她是在示意連愛芒說出那句話。
連愛芒的眼眶又一次模糊了。
她輕聲說：“周海揚。”
周海揚一邊跑，一邊凝神聽着手機中傳來的聲息，一聽這話，他的腳步馬上停下來，心被揪緊了一一他清楚地感知到，小芒很難過。
“小芒，怎麼了？我在，我在，你告訴我，什麼事？發生什麼事了？”
連愛芒輕輕抽噎了一下。
周海揚頓時心疼得像是刀在割。
“小芒，你在哪裏？不哭，我馬上就回去了，不要哭，有什麼事，你說，不管什麼事，你都不要哭，有我呢。”周海揚輕聲哄着她。
連愛芒心一橫，輕輕地說：“周海揚，你不要再跟着我了。”
手機另一端好一會都沒有任何聲音傳來。
連愛芒眼淚一直往下流。
又過了一會，周海揚輕飄飄的聲音響起：“你一一要丟下我了？你答應過，不會再丟下我的，你明明知道的，你丟下我，我會死一一你不要我了，我還活着做什麼？”
“不！”連愛芒痛聲喊道：“不是的！二哥哥！你聽我說！”
可是，手機只傳來重重的一聲“啪”，然後就沒有任何聲息。
王潔素心中疑惑，不會是做戲吧？會不會是君浩跟海揚串通了，演戲給自己看吧？
要是自己眼睛看得見，就可以分辨出來了！
只聽聲音，真的無法確定啊！
而連愛芒已經徹底慌了，趕緊給保鏢打電話。
電話響了很久，保鏢才接通，他的聲音充滿了憐憫：“少夫人，您放心，周海揚已經被我打暈了，我馬上送他回去治療。”
連愛芒的手機被周君浩拿過去，她蹲下來，捂住自己的臉，痛哭。
為什麼要這麼折磨他？！他難道還不夠苦？！
自己總是把痛苦加諸在他身上，他到底是欠了自己什麼！為什麼自己要這麼折磨他！
看着他死去，難道自己就不會痛嗎！
難道自己就不會心懷愧疚嗎！
周君浩也非常痛苦，不過他還算冷靜，對保鏢說：“送到樂灣省來，你們在哪裏？”
“樂灣省。”保鏢簡潔地說。
“他做什麼了？”周君浩還是問出聲了。
“一一自殺。”保鏢依然很簡潔。
“啊！”王潔素驚叫一聲，然後，她暈過去了。
連愛芒緊緊抱着自己，渾身哆嗦。
周君浩掛上電話，回頭就看到連愛芒縮成小小的一團。他心中更加自責，自己下的這一劑猛葯實在是太過了！
他輕輕蹲下來，伸手把連愛芒抱起來，這麼小小的一團，這麼小小的一團啊，怎麼就老是要折磨她呢！
“對不起。”周君浩低低說道。
連愛芒搖頭，說：“是我們對不起周海揚。”
周君浩嘆了一口氣，說：“希望經過這一次，我媽能夠明白過來。”
連愛芒卻說：“師娘明不明白，我都無所謂了。這一次，是我欠周海揚的，欠他的。又欠了他一次。”
她的聲音很低。
很痛。
可憐的周海揚！我錯了，不該這麼折磨他的。不過，折磨越慘，結局越好。所以，還是應該折騰啊。莫拍我啊一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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