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皇后
皇後到時王府里各處都已經上了燈,因今兒是個喜慶日子,廊下一溜兒風燈皆罩紅綃紗,映着覆雪,發出暈致致的光。左右兩排各二十四個宮婢執琉璃燈盞,金獸熏爐在前方開道,即便是刻意輕簡了,皇后出行也依舊是常人不可及的烜烜赫赫的排場。
皇后穿着常服,一身紅素羅對襟百子衣,配馬面襕裙,戴金絲髻,發間飾物並不頂多,除了鳳簪,便只在兩鬢插了雲紋掩鬢。她臉上掛着溫溫的笑意,坐下來,手腕子上攏着一串七寶佛珠,母珠是一顆獷艷的珊瑚,用來製成佛頭塔,底下還墜着兩尾小穗子。
謝琳琅早收拾齊整,給皇后見禮,皇后笑着叫免,拖着她的手臂扶她起來,道:“你還在月子裏,不必在意這些個虛禮,如今什麼也比不上你身子要緊。現下寒意又重,定要好生作養。”又命人扶謝琳琅坐好,打諒着她的神色含笑道:“瞧着你面色倒還好,只不過倒底折騰着了,今天這一整日想必也不能好好歇上一會兒,我原想着等過幾日你元氣恢復的差不多了再來,可實在是忍不住想來看看你跟元兒。”
謝琳琅忙笑道:“我也總盼着四皇嫂來的,四皇嫂能來我實在高興得很!”又命乳母將元兒從小床上抱過來,皇后伸手要接,倒把屋子裏的人都嚇一跳。
尤其是乳母臉都白了,忙道:“皇後娘娘身份尊貴,小殿下年幼,尚不懂事,若衝撞了皇後娘娘可怎麼好?”不說別的,小孩子屎尿來得快,若不小心撒了一泡到皇後身上,倒是不能責怪小殿下,說不準就得拿她作伐。
皇后見乳母這樣說,便笑道:“我不大會抱小孩子,你來教教我。”
見乳母還是一副小心翼翼的躊躇模樣,謝琳琅便將元兒抱過來,送到皇后懷裏,笑道:“四皇嫂拖着他的小腦袋和小屁股,攏在懷裏,就不怕他摔着了。他現在還不會翻身,其實也好抱得很。”
皇后當年十五歲成親,如今六年過去,她已經二十一歲了,還沒有自己的孩子,如今見到香香軟軟的元兒,簡直愛不釋手。
一天十二個時辰里,元兒倒有八-九個時辰都在睡覺,此時剛吃了奶,他小臉已經長開了,白白嫩嫩的閉眼呼呼酣睡。
說了會兒話,就又說起給元兒取名字的事來,皇后笑道:“聖上得知了六弟不肯用他擇的名字,很是生了場悶氣,那一整日都不怎麼說話,問他什麼他都用‘嗯’來答應着,鬧得宮人們都戰戰兢兢。到了夜裏他才悶悶的嘆了口氣,說如今只有六弟敢跟他唱反調,也不怕人知道,讓他丟了面子了。”
謝琳琅聞言也不由得抿嘴笑。
元兒像是知道有人在說他一般,睜開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小腿兒使勁蹬了兩下,盯着皇后耳畔的紅寶石小墜子,半晌,竟咧開嘴笑了。
皇后輕輕親了親他的小鼻子,又輕聲笑道:“我瞧着元兒下頜像你,其餘的倒全像了六弟去!若是脾氣也像,將來可是個不好哄的。聖上都常說,六弟小時候簡直就是個霸王性子,小臉一沉,像模像樣。”
謝琳琅不只一次聽人說起蕭慕小時候的臭脾氣了,便笑道:“連四皇兄都這般說,看來是屬實的了,偏他自己還不肯承認呢!”
兩人便一齊笑起來。屋子裏頭攏了炭,溫溫的,盈繞着淡淡的**和小兒身上特有的糯糯的香氣。
又看了會元兒,皇后就將元兒交給乳娘,讓她放到小床上,哄着去睡覺了。
謝琳琅將下人們都打發下去,才問起宮裏的情形來。
皇后溫言道:“你倒是愛操心些,宮裏向來都是是非之地,若平平靜靜無事,那才是真的出事了呢。無論后宅還是宮裏,其實都是一樣,寵愛就代表着尊榮,況且又不止是一個人的尊榮,甚至涉及整個家族,有人想要爭上一爭,也實屬平常事。”皇后垂頭撫了撫馬面裙上的雲紋蔽膝,笑道:“大概你也聽說了,前些日子劉庄嬪之事,她便是後宮的一個警醒,因顧及着劉太傅的顏面,才只是個關禁閉的懲處。”
謝琳琅知道此事,劉庄嬪無非是使了一些後宮女人慣用的爭寵手段,惹惱了聖上。偏這些個禍水東引,口蜜腹劍的把戲都是她母親想出來的,她自己使得又不純熟,結果禍水沒有東引成功,倒絆了自己了。
聖上對這幾位妃嬪不大耐煩,納進後宮也只是當個活擺設,謝琳琅也並不擔心她們會對皇后產生威脅,只是……
謝琳琅猶豫了一回兒,才小心道:“四皇嫂聽聞溫家濯盈之事了么?”她已經有了身孕,若生下皇子來,便是皇長子,其重要性自然不言而喻。
皇后神色未變,笑道:“她畢竟伴隨聖上六年之久,聖上便想給她個貴妃之位也無妨。”
“只怕她志不在此……”謝琳琅斟酌道。
皇后笑了笑,拍拍謝琳琅的手。
許多話不必說破,心中有數即可。
濯盈若只甘於為一介宮妃,她也就不必千方百計求了聖上將溫家那位過繼的嗣子溫據送去西北,她要藉由他攬軍功,請封爵,所求自然不小。
天色漸暗,皇后不能多待,又就着小床里看了回元兒,才起駕回宮了。
如今已近年根兒底下,開始預備着過年事宜。因蕭季元的滿月是在正月初一,王府里早就已經籌備了起來。
小孩子一天一個樣兒,長得又快,才幾日的功夫,蕭季元已經會舞着兩個小手咿咿呀呀夠東西了。
謝琳琅便拿着那隻大紅緞子的小老虎在他眼前,逗着他伸手去抓,等他玩累了,他就張開小嘴打了個哈欠,卻不肯就睡,閉上眼睛蹬腳扎手的鬧一會兒。謝琳琅見他玩兒的開心,便也沒理會,過了一會兒,他見沒人理他,便小嘴一扁,哭了起來。
謝琳琅只得好笑的將他抱起來,在懷裏哄了一會兒,他才肯睡了。
謝琳琅才將元兒放到小床上去,就見青杏挑帘子進來,臉上竟有些急色,也不大聲,只湊到謝琳琅身邊,小聲道:“王妃娘娘,奴婢剛得到一點兒風聲,聽說前兩日濯盈姑娘鬧着心口疼,聖上不放心便命太醫去瞧了,太醫開了方子,吃了卻不見成效,足鬧了兩日。也不知最後是怎麼掰扯的,濯盈姑娘的嫡姐竟入宮了,今兒聽說聖上已經開了金口,要立那位溫大姑娘為貴妃呢!”
竟然有這樣的事!
謝琳琅簡直反應不過來,濯盈與她嫡姐的關係不睦,她是知道的,即便是親姐妹,又關係極好的,只怕也沒有自己留着貴妃位不肯坐,倒要塞給嫡姐的!
濯盈這是何打算?
溫家如今雖已昭雪,但以婉盈的身份,入宮即為貴妃,這也實在不合規矩。只是聖上若堅持如此,也無人敢說個不字。
但是,這也依然太過匪夷所思了些。
謝琳琅想了想,道:“你是從哪裏得來的消息,可靠么?如今宮裏形勢如何?”
青杏回道:“是王爺身邊的程二兩遞來的消息,至於宮裏如何,並沒有消息透出來,奴婢也不知道。”
程二兩是當初溫府剛修葺完成後,聖上往溫府調配守衛及家丁時,蕭慕安□□去的。溫府情形如何,程二兩確實要比她們更早知道。
青杏怕謝琳琅擔憂,便道:“王妃娘娘且放寬心,娘娘還在月子裏頭,將養身子是大事,外頭不論有什麼事,都有王爺在呢。再說了,那位溫大姑娘再如何,也大不過皇後娘娘去,興許等王爺回來,就有確切的消息了也說不定。”
謝琳琅也知道,現在多想也是無益,不知道宮中形勢,連猜測亦無從下手。
只不過,得知了這麼一件事兒,謝琳琅心裏便存着事兒,連午覺也沒歇好。
到了未時正,謝琳琅起身餵了回元兒,又命碧桃將帘子捲起來,就見青杏乍呼呼進來道:“王妃娘娘,墨冬回來了,說是有話兒要親口對娘娘說,奴婢說王妃娘娘在月子裏,見不得冷氣,他卻定要隔着帘子跟王妃娘娘回話,是信不着奴婢遞話兒呢!”
墨冬是跟着蕭慕的,他一直是在宮門外頭候着,並不進宮裏去,此時居然忽地回來,是宮裏出了什麼事不成?
謝琳琅想着就與溫婉盈掛上了勾兒,心頭不由突地一跳,忙披了大毛衣裳,坐在炕上,命墨冬進到東次間,在軟緞帘子外回話。
墨冬顯然是急着回來的,氣兒還沒喘勻,就道:“回王妃娘娘話,王爺打發奴才來跟王妃娘娘說一聲兒,溫貴妃今兒剛搬進了永泰宮,底下宮人伺候着進了一盅甜羹,不出一刻鐘就不好了,太醫倒去的及時,幾針紮下去,溫貴妃連着吐了好幾口血,聽說都是黑的。溫貴妃當時嚇得就哭個沒完,吵着要出宮回家去!”
謝琳琅聽着心驀地就沉了下去,冷笑一聲道:“查出是誰動的手腳了么?”
墨冬搖頭不迭,又道:“這並不是最要緊的,最要緊的是,那盅甜羹原是做了兩份,還有一份是……”他不由得便有些打擺子,穩了一穩才接着道:“另一盅是送到了朝乾殿,擺在了聖上的案桌上。”
作者有話要說:給大家帶來不便了,深感抱歉!
接下來預備着一場大宮斗,狗血撒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