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 章
賈青笑了一聲:“你這麼說我就明白了,倒是還有一事,師傅想不明白,余家的官司了了,封條也揭了,怎麼慶福堂還不開張,這眼瞅可就過年了。”
鳳娣眨了眨眼:“正是要過年了,您老知道,咱們藥行,這一年裏頭,數着正月里最閑,不是那要死要活斷不了葯的,都撐着,就圖來年個吉利兆頭,余家經此一難,雖險險熬過去,終是傷了根本,八個鋪子的夥計,掌柜,賬房走了有一大半,剩下的人心也散了,若貿然開張,便勉強湊上了人,也沒那個心,這買賣也做不好,不如等過了年,另外有幾個鋪子我還要斟酌,總之一句話,這賠錢的買賣不能幹。”
賈青道:“你說的是城南那三家吧!”
鳳娣點頭:“正是,我瞧着地點也不差,怎麼就年年賠銀子呢。”賈青站起來道:“這事兒你問余忠他最知底細,我這就先回了,家裏還一攤子事兒呢。”
鳳娣忙道:“世伯且慢走一步。”賈青回頭道:“過了年等你這邊兒捋順了,跟我出去走走,咱們這藥行里的門道,瞧着沒什麼,還真不是一兩天能明白的,得靠兩個字。”說著伸出兩個指頭來。
什麼字?鳳娣不明白,賈青笑了:“悟性,這裏頭靠的是悟性。”
悟性?鳳娣送了賈青出去,回頭還琢磨呢,這倆字說著簡單,可怎麼悟,她對藥材的認識,真正叫一竅不通,現代的時候,都沒吃過什麼葯,更別提這些原生態的中藥了。
余忠進來見鳳娣竟沒瞧賬,而是拿着本書在哪兒看,那表情瞧着頗為難,余忠好奇的走過來,一瞧是葯書,不禁笑道:“大公子這是想用功了不成?”
鳳娣嘆了口氣道:“若能偷懶,我才不想用功呢,光這些藥名兒就看的我頭疼。”
余忠道:“咱余家的祖訓是行醫濟世忠厚傳家,當年余家老祖宗可就是瞧病的郎中,機緣巧合創下了慶福堂,這才發了家,可根兒上咱余家還是行醫的,當年老太爺說過一句話,這人啊,便到了什麼時候都不能忘本,咱們老爺雖支撐着慶福堂,脈上的功底卻不比哪些郎中差,若不是給那邱府小姐瞧病,咱余家還惹不來這場大禍呢,雖如此,咱余家掌事的人,若不通醫術,也實在不妥。”
說著頓了頓才又道:“按理說,咱們余家從祖上傳下來就立下了規矩,傳男不傳女,傳兒不傳媳,就是怕一不留神泄露出去,砸了咱們余家吃飯的傢伙,不過,也有一條事急從權,若無男,或出了敗家的子弟,余家的規矩也可略寬,這一條,百年來無人用過,如今卻用得着了,二姑娘,您跟老奴來。”
余家祠堂,守着後頭的葯庫,彷彿守着寶貝的看門人,余家的祖宗一代一代傳下來,人埋進了冀州城外的余家祖墳,牌位都擺在這裏。
鳳娣只進來過一次,就是把她爹的牌位放進來那天,她跟鳳嫣因是女兒只能在最後,最前頭是余書南,即使余書南走都走不了,讓兩個小廝架着,他也是最先的一個,他是余家的長子嫡孫,女兒不過是外姓人。
說實話,鳳娣對於這種重男輕女的思想傳承深惡痛絕,女人怎麼了,同樣是余家的血脈,比起臨風軒那個起都起不來,天天躺着等死的余書南,自己跟鳳嫣更有用,她們姓余,是余家的人,如果不是自己這個女兒,余家現在早就給邱思道跟夏守財刮分了,恐怕連祖墳都得讓人掘了。
鳳娣不是標榜自己的功勞,她是覺得不公,這個世界對女人太不公,這些余家的老祖宗若有靈,就該睜開眼看看,若余家還守着沒用的規矩,就只有死路一條。
余忠從後面請出一個老舊的匣子,然後跪在地上道:“余家的列祖列宗在上,若照余家規矩,傳男不傳女,如今我余家卻再無可立之男,老奴余忠不能眼睜睜看着余家百年的家業毀於一旦,故此,事急從權,今日要破了祖宗規矩,把余家祖傳的醫書,傳於二姑娘,還望列祖列宗明鑒。”
說著從腰上拿出一串鑰匙把那匣子打開,竟然有五層,最裏頭一層拿出兩本發黃的書,捧在手裏,站了起來:“二姑娘。”
鳳娣知意跪在地上,剛要接,余忠卻道:“二姑娘若接這書,需當著余家祖宗立個誓,便將來二姑娘出嫁,余家的醫書秘方也絕不傳於外姓之人。”
鳳娣對這些嗤之以鼻,就算她發了毒誓,將來傳給外姓人,余家這些死的透透的老祖宗,還能從棺材裏爬出來來追殺她不成,這些祖宗要是真有靈,她爹也不可能死,余家也落不到如今的地步,所以,這些余家的列祖列宗,不過是刻在木頭上的字罷了。
只不過古人講究這個,余忠尤其認死理兒,自己若不表態,恐怕不成,她對忠叔手裏那兩本書非常好奇,能有什麼驚天地泣鬼神的內容,值當這麼鄭而重之的一代一代傳下來,難道能活死人肉白骨?
“二姑娘?”余忠見她不言語,喚了她一聲,鳳娣回神,對着上頭的牌位一個頭磕了下去:“余鳳娣在此立誓,絕不傳於外姓之人。”後面的話鳳娣沒說,覺着說了也白說,余書南那個德行,真不知還能活幾天兒,余家就這麼一個兒子,將來不傳給外姓人,難道埋進棺材,就是為了安余忠的心。
余忠何嘗不明白這個理兒,不過余忠有他自己的打算,余書南真要是不成了,余家也斷不了香火,二姑娘這麼剛強的秉性,哪個婆家能容得下,便婆家能容下,他余家怎麼辦,慶福堂怎麼辦,故此,二姑娘的婚事恐要招贅更合適,若招贅個女婿,余家便也不愁無後了。
鳳娣哪知道余忠的打算,磕頭接了書,出祠堂回了書房,翻開看了看,頭更疼,年代久遠,這些書已經舊的不成樣子,有些地方字跡都模糊了,本來鳳娣一個現代人,認這些古文就頗費勁,這還掛上猜的,若是能謄抄一本新的就好了。
不過,她抬頭看了眼守着門如臨大敵的忠叔,估計自己這想法這輩子都不可能實現,鳳娣看了一會兒,便讓余忠收了起來,這種事也不可能一蹴而就,自己又是個完全的外行,倒是先把那些葯弄清楚,再來看醫書吧。
她也沒指望自己學成個神醫,能一知半解就成,至少得能唬人,一個開藥鋪的站出去,若連葯都認不全,豈不讓人笑話,也顯得沒實力,不管是古代現代,這實力都是頭一位的。
余忠把書仔細收起來,鳳娣想起一事道:“我瞧着牛黃機靈,以後別讓他回鋪子了,就留我身邊使喚。”
余忠聽了忍不住笑道:“這小子倒是比別人機靈些,心裏也願意跟着公子,這兩天瞅機會就跟我掃聽,生怕我讓他回鋪子裏,我就納悶了,要說咱們府上這些小廝,誰不想去鋪子裏啊,哪怕是個打雜的,若是熬出頭,能抓藥了,工錢多不說,鋪子裏四時節氣里發的喜面兒,可比府里多不少呢,更何況,還是門手藝,故此,人人挖空了心思的往鋪子裏鑽,牛黃這小子,在鋪子裏已經是抓藥的夥計了,按說,怎麼也該舍不下這份差事,不想卻跟別人相反,跟了公子這才幾天,就不想回鋪子了。”
鳳娣笑道:“您沒問他原因嗎?”
忠叔道:“怎麼能沒問,您猜那小子跟老奴說什麼?”鳳娣搖搖頭,忠叔道:“那小子跟老奴說,他不在乎工錢,就想跟着公子長見識,說不想當一輩子抓藥的夥計,公子說,這小子的心大不大?”
鳳娣道:“心大才有出息,總看着眼面前兒這點兒,一輩子都是井底之蛙,我倒願意多出幾個牛黃這樣的夥計,歷練歷練,以後能獨當一面了,能省不少事兒。”
忠叔點頭:“提起牛黃老奴這又想起一事,周勇昨兒來尋我,我聽着他話里話外的意思,想回咱們慶福堂呢。”
一提這兩口子,鳳娣就不禁皺起了眉頭,本來是想把這兩口子安在延壽堂,不管有沒有用,先埋着,如今延壽堂掌柜的一死,這兩口子也就成了棄子,周勇是有本事,又是熟手,按理說該留下,可這樣見財忘義之人,擱在鋪子裏早晚是麻煩,再說,若再用這樣的人,恐其他夥計要不服,自己正要立規矩,周勇萬萬不能用。
想到此,開口道:“當初是他兩口子非要走的,還趁亂來鬧事,如今見延壽堂倒了,又想回頭,需知覆水難收,當我慶福堂是什麼地了。”
余忠道:“這周勇可是小人,咱得罪了他,恐要生出事兒來,若他們嚷嚷出公子的身份,恐對咱們不利。”
鳳娣聽了冷笑一聲:“只他兩個不想在冀州府立足,就嚷嚷,還怕她怎的,我倒要看看,外頭的人是信我還是信他兩個不忠不義之人,你只管把我的話說給周勇,若事事都怕,還做什麼買賣,趁早關了慶福堂,回房繡花得了。”
余忠應一聲出去,剛回自己的小院,就看見周勇又來了,見了余忠,周勇急忙迎過來道:“忠叔,可替小的帶上話兒了,公子怎麼說,要說起來,還是咱們慶福堂的買賣有根基,延壽堂到底是外頭來的,跟咱們慶福堂沒法兒比,這才幾年就倒了,東家也不仁義,到現在還欠着工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