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第四十八章

2o25年1月。

叮鈴——

隨着一聲風鈴響動,門開，走進一人。

“來杯長島冰茶。”

聲音略耳熟,使得正打理吧枱的調酒師抬起頭來。

來人是個十六七歲的少年。

他徐步走到吧枱前,隨手將肩上的書包丟到一旁的椅子上，有氣無力地趴在了吧枱上,神情懨懨。

“未成年人禁止在酒吧喝酒，還是來杯拿鐵吧,提神。”

“我去年滿十六歲。”少年翻了個白眼,繼續趴在吧枱上,手卻嫌棄地將面前的咖啡推遠。

“不好意思，在我家,未滿十八歲一概算未成年。”調酒師戲謔一笑，話語中的熟捻與親昵，昭示着兩人非陌生關係。

少年輕哼一聲，不加理會，別過頭去。

這就不對了。

調酒師神情一變。若是換了平常，以少年不吃虧的性子，怎麼也不會在言語上落下場子，口中毒液不將人淹死難以撐起其毒舌美名。想想不久前在sao里……

“桐人，你今天這是怎麼了，沒精打採的，剛剛你進來時我就發現你臉色不太對勁。”

少年將臉往手臂里埋了點，因而語氣有些悶：“艾基爾，我沒事。”

兩人正是不久前剛從sao死亡遊戲中脫離出來的桐人與艾基爾。

被困sao兩年，回到現實世界后，經過一段時間的復健，倖存下來的人都各自回歸了正常的生活軌道。只是，兩年的同生共死還是使得大家收穫了一份遊戲之外的特殊友誼。回歸現實后，當年的攻略組成員不少還保有聯繫，時不時三三兩兩地出聚上一聚，共同緬懷曾經那九死一生，令人恐懼卻也難以忘懷的經歷。

艾基爾與桐人便是這樣熟識起來的。

艾基爾在現實中開有一家小酒吧，桐人便時不時地跑來與他說說話，聊遊戲，互相吐槽。更多的時候，是桐人逕自坐在那發獃很長很長的時間，或是拚命回憶遊戲中的一切，像是用儘力氣想要抓住即將失去的什麼。

他在想涼子。

艾基爾不用問也能猜得到桐人心中所思。

涼子……

想到這個令人矛盾，不知該如何是好的女子，艾基爾一陣唏噓。與茅場晶彥的決戰，涼子的死，至今依然歷歷在目，震撼人心。

桐人他，到現在還忘記不了啊。

“桐人，你……，唉，她已經……你何必。”艾基爾，長嘆一口氣，“我想涼子也不希望你這麼一直沉浸在悲傷中。忘了吧，只是一個遊戲。”

桐人坐直了身體，沉默搖頭。

你不懂。

是的，艾基爾不懂，不懂他在遊戲的最後，從茅場晶彥口中聽到的那震撼的真相，遺留給他的是一種怎樣糾結的情感，至今令他不知所措。

事情回到他將劍送進希茲克利夫心臟的那一瞬，他自己的血槽也完全歸零失去意識。當他再次醒來，是漂浮在雲層之上，四周浸染着夕陽才有的暮色昏黃，腳下，是逐漸分崩離析的艾恩葛郎特。

看到那巨大的懸浮堡壘一點點消散，他的心臟還是不由自主一酸，說不出的感覺。

他，不是已經死亡了嗎？怎麼會還存有意識？

“很美的景色，對嗎？”

耳邊傳來聲音，讓桐人視線轉移，然後瞳孔收縮。

“茅場晶彥！”咬牙切齒，不足以發泄桐人內心積壓的憤怒。

茅場晶彥臉色平淡，沒有受到桐人語氣的影響，而是平靜陳述：“現在，設置在argus總公司地下五層，sao主框架的全部記憶裝置，都在消除全部數據，再過十分鐘，這個世界的一切都會消失。”

桐人一怔，臉上怒色平靜了些：“那麼倖存者都安全登出了嗎？”

“嗯，sao倖存的6147人剛剛已經全部安全登出，只剩下你……”茅場晶彥調出系統界面查看數據，卻微微皺眉。

桐人沒有察覺茅場晶彥神色上的異樣，卻為他口中所言震驚：“我不是已經死亡了么？”

“不，你已經成功通關，恭喜。”

原來我沒死。這是聽到茅場晶彥的話后桐人的第一反應。那麼涼子呢？這是桐人腦中閃過的第二個念頭，而他也帶着激動與希冀的語氣問了出口。他所希望的，是能從茅場晶彥口中聽到一個令人欣悅的肯定。

只是，茅場晶彥的沉默卻讓他的心一點點下沉。

“我也不知道。”茅場晶彥收起系統面板，最終給了個模稜兩可的答案。

“你怎麼能夠不知道，這個世界不是由你創造出來的嗎？”

“可她並不屬於我們的世界。”

茅場晶彥最終只留下這麼一句令人匪夷所思的話就走了。之後，sao崩潰，桐人在現實中蘇醒過來。

蘇醒后的他十分茫然，一心想要找到涼子，卻因為身體的羸弱什麼也做不了。在復健的日子裏他總是琢磨着茅場晶彥的話，心中的不安越加沉重。當他以提供sao里的情報作為條件，向[總務省sao事件對策本部]的負責人打聽關於涼子的真實身份及所在時，事實如天打雷劈一般向他印證了茅場晶彥所說的話究竟是個什麼意思。

查無此人！

什麼叫查無此人？就是涼子這個賬號的id不綁定在任何一個參與sao的nervegear之中！

她不屬於我們的世界。

那一刻，茅場晶彥的話如雷貫耳。

他無法接受這樣一個事實！

什麼叫她不屬於我們的世屆？那她屬於哪個世界？涼子究竟是誰，來自何方又去往何處？他多麼想就這麼跑到茅場晶彥面前去質問個明白，可是被政府通緝的他卻不知所蹤。

桐人茫然了，不知該如何是好。就這麼放棄嗎？對啊，只要放棄了，他就可以回歸正常的生活，不再想那兩年，不再想sao。不過只是玩了一場遊戲罷了不是嗎？何必帶到現實中來呢？

可是，誰來告訴他為何每每總在夢中揮之不去涼子的每一個身影，一顰一笑？為何午夜夢回之後，醒來的他總是控制不住讓眼淚覆蓋了臉面，讓心臟無聲地揪痛？他分明明白，涼子她，也許早已到了一個，即使他拚命伸手也到達不了的遠方了！

等這一次的boss戰結束之後，我告訴你，關於我的世界吧……

如果你死了，那麼這個世界對我來說就沒有意義了，我會從這裏消失……

好可惜啊，想要告訴你的事，現在已經來不及了啊。沒想到，最後的結局會是這樣……

原來，早在這麼久以前，你就一直在暗示我關於你的一切……

涼子，我遵守了諾言，保護好了自己，沒有死去。那麼，你是不是也會遵守約定，回到我身邊？

“桐人……，桐人？”

艾基爾的呼喚將桐人的思緒拉回了現實。

“啊，抱歉，我又走神了。”

“你小子，什麼時候才能放開啊。涼子已經……”

“沒有。”

“什麼？”

“我說涼子沒有死。”

艾基爾震驚：“可是，那是我們親眼看見的啊！涼子她，整個人都……”後面的話艾基爾沒有說下去，但兩人都明白。在對戰希茲克利夫的時候，涼子整個人都已經化為了數據碎片，就和兩年裏，66續續在sao消亡的玩家們一樣。

桐人搖了搖頭：“我還在這。”

艾基爾秒懂桐人的意思。

當初，桐人也在對戰中清空了血槽。

“可是，既然涼子沒死，你就去找她啊，這副模樣是鬧哪樣？”

桐人瞬間眼眶紅了紅，卻壓抑着，不讓淚意上涌：“我找不到，我想找到茅場，但是……”連政府都沒有他的行蹤，他又如何能找到呢？

艾基爾不知道桐人要找涼子與茅場晶彥有什麼關係，但看到桐人這副模樣，他本能地不願繼續深入這個話題徒增傷感，只得安慰：“我這邊會幫你留意的，有消息通知你。”

“謝謝。”

“咱倆誰跟誰啊？”艾基爾笑，“對了，這麼長時間你有聯繫過亞斯娜嗎？”

桐人搖頭，“沒，我對策部那邊的人說，她似乎還沒有醒來，也許是精神波還需要療養吧，活下來的六千多人，到現在還有三百多還處於昏迷狀態。”說到這個，他一臉凝重。sao所帶來的陰影，不是短時間能夠消除的。“要不，咱們找個時間一起去探望，我去打聽亞斯娜在哪家醫院。”

艾基爾不言，只是遞給了桐人一張照片。照片上顯示的是一個精緻的鳥籠，而籠子裏坐着一名外表極像亞斯娜的少女。但由於照片清晰度不高，故而桐人也不敢確定。

“這是亞斯娜？”

艾基爾又遞了一盒東西給桐人。

“遊戲？”

“妖精之國，最近很火的遊戲，同sao一樣是完全潛行環境。”

“你想說什麼？”

“這個，來自這個。”艾基爾指了指照片，又指遊戲盒，然後跟桐人解釋起了照片的來歷。

妖精的國度是一款完全技能制的遊戲，沒有等級的概念，各技能只會根據反覆使用而提升，戰鬥依存於玩家的運動能力，最重要的是，在這款遊戲裏，具有飛行系統，這是這款遊戲最吸引人的設計。在妖精之國的世界裏，最中央是一棵世界樹，在樹上存有傳說中的城堡。玩家分九個種族，妖精之國就是比賽哪個種族先到達城堡的遊戲。

雖然遊戲設有飛行系統，但玩家卻有滯空的時間限制，所以無法直接飛到世界樹的頂層到達城堡。上有政策下有對策，按體格順序讓五名玩家肩扛着對方，試着像火箭那樣飛向高空，最終還是讓一名玩家窺探到了世界樹頂端的一角。這就是鳥籠照片的由來。

“你的意思是，亞斯娜被困在這個遊戲裏？”

艾基爾雙手撐在吧枱邊緣沒說話，臉上神情卻依然述說了肯定答案。

“可是，這怎麼可能呢？亞斯娜還沒從sao的遊戲中完全脫離，怎麼會出現在另一個遊戲裏？”桐人搖頭，有些不相信。但突然，他似乎猜到了什麼，不可思議地抬起頭對上了艾基爾的眼睛。

“難道……”

“就是你想的那樣，我懷疑sao，就是妖精之國的原型。”

桐人不敢相信地瞪大眼睛：“你猜妖精之國是由sao改造成的？不可能啊，茅場說sao的所有數據都已經被消除了。”

“sao的伺服器，被雷克特公司收購了，而妖精之國，是由雷克特公司發行的。”艾基爾意味深長地說，“另外，nervegear在妖精之國中也可以使用。”

呼——

桐人長呼一口氣，幾乎已經相信了艾基爾的推測。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麼，這件事，就足夠讓人嗅到一絲陰謀的氣息了。似乎有人，在下很大的一盤棋啊。不過——

sao，涼子……

桐人右手搓緊了妖精之國的遊戲盒：“我會回去查看的，這個就送我了。”說完，桐人一口氣喝光了早已冷卻的咖啡，拎起一旁的書包就與艾基爾辭別。“有新的消息我會通知你的。”

“如果可能的話，把亞斯娜救出來吧，不然的話，我們的戰鬥還不算結束啊。”

桐人定睛看了艾基爾一眼：“我會的。”

回到家裏，桐人立刻開啟了電腦，查詢着有關於sao，有關於妖精之國，有關於雷克特的種種蛛絲馬跡，越來越覺得妖精之國就是sao。不過，他還需要親自進入遊戲中去確認一番。

涼子，我還能，在那個世界再次遇見你嗎？你說過的承諾什麼時候兌現呢？

帶上遊戲頭盔，桐人閉眼，進入了遊戲。

設定好了遊戲名，選擇了種族，桐人便被傳送到了影妖精的地域。只是，遊戲似乎哪裏出了差錯，在桐人即將着6之際，影妖精地域的通道口上方卻突然裂開了一道口子。桐人被捲入空間裂縫，瞬間被傳送到了中立域的古森林裏。

雖然傳送出現了意外，但桐人顯然沒有覺得這其中有什麼太大的問題。進入一個新遊戲裏，他首先做的便是確定自己的人物屬性。調出系統面板，看着人物屬性欄那一列列幾乎逆天的數值，桐人對於妖精之國就是sao這件事確信了百分之九十以上。

等等，既然他在sao里的數據都有留檔，那麼……

桐人以極快的速度翻開了物品存放欄，裏面原本在sao積攢的各種極品裝備如今十之八、九都變成了無法識別的一串串問號。

拜託了，一定要在啊！

快速翻動列表，桐人快速查找着那對他來說分外重要的東西。

結衣之心。

看着混跡在一堆問號當中的代表着可辨別的名稱，桐人幾乎感動得想哭！他調出了那件物品，晶瑩剔透的水滴型水晶出現在他面前。手指輕輕一點，水晶放出光芒，化作一白衣長發蘿莉，正是桐人在sao里的‘女兒’結衣。

“結衣。”

“爸爸。”

軟語呢喃的兩個字，卻讓桐人瞬間心軟似水，雙眼湧上清泉。這一瞬間，他彷彿看到了與涼子再相逢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