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第四十五章

人類就是如此奇怪的一個物種,即使前方是萬丈深淵，只要有人前頭墊底，身旁有人陪着一起跳,身後還有人墊后,就感覺即使是絕境也不這麼令人害怕了。反正死也有個墊背的,要死一起死不是？所謂團結就是力量,人多壯膽，在希茲克利夫又說了幾句激勵性的話語后,大部分人的熱血都被激起,之前的膽怯與恐慌彷彿沒有出現過一般,都打起精神一同吶喊起來。

會議散后,眾人各自離開去為約定好的幾小時后的boss戰做起準備來。這次的任務之艱難是所有人都能夠想像得到的，所以多準備一些保命的藥物及防具等必不可少。

距離約定的時間還有三個小時，桐人與西涼子兩人單獨尋了個安靜的角落享受些許暴風雨前的寧靜。

西涼子無聊地逛着系統商店，買了不少治療水晶以及補血補藍的藥物。雖然這些藥物她可以自己製作，但現在時間上已經來不及了。看着倉庫里逐漸增多的物資，西涼子滿足地關掉了操作界面。她與桐人已經在系統處登記結婚，倉庫是可以共用的，因此倒不必她再麻煩地將搜集起來的物品一樣一樣地交易給桐人了。

想到這裏，她側臉看向了坐在她身邊，很長時間都一言不發的桐人。這時，她才注意到桐人臉上那意味不明的神情。

“你怎麼了，臉色那麼難看？”

桐人微微低垂着頭，讓西涼子看不到他眼裏的情緒，低聲道：“請你不要生氣聽我說，今天的boss攻略戰，你能不能不參與，在這裏等我回來？”

此話一出，西涼子沉默。桐人說完這話后久久得不到她的回應，心底里的心虛與忐忑漸漸冒了上來。其實他自己也知道，說出這樣的話來，涼子十有j□j是要生大氣的，只是，比起讓涼子生氣，他更在意涼子的生命安全。水晶無效區，沒有人比他更能體會這樣一個地方帶給人的絕望了。他，不想再經歷一次，眼睜睜地看着重要的人在面前死去，自己卻無能為力的痛苦。

但，涼子的長久沉默卻讓他倏地一陣心涼。他情願她罵他，像以前一樣嚷嚷着自己的不滿，也不願面對現在的情況！

就在桐人忐忑着是否要鼓起勇氣去看西涼子的反應的時候，西涼子終於開口了。

“你是嫌我拖累你嗎？”

“不是的！”桐人猛地抬起頭，不願承受西涼子的誤會。然而西涼子什麼也沒說，只是那麼定定地看着他。

“涼子……”桐人直視着西涼子的眼睛，意圖繼續說些什麼，卻被她伸手攔了下來。

“你會保護我嗎？”

桐人一怔，察覺到西涼子眼中的嚴肅與認真，不自覺地站直了身，毫不閃避地注視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對於我來說，涼子你的安全是首位的，如果遇到危險的情況，我會放棄整個隊伍，保護你。”

西涼子笑了。

很真誠，發自內心的笑。

這麼長時間以來，她對於桐人的要求，也僅僅是如此而已。

一直以來，她總是氣惱與桐人那摸不着頭腦的所謂善良，似乎比聖母瑪利亞還高尚的節操，一次次，總是不顧及她只想要他安全的意願，愚蠢地，一次次衝到別人面前為別人攔下危險。可現在，有了桐人這一句話，她竟奇迹地覺得他們之間正在漸漸變得圓滿。

“可即使是這樣，在無法使用傳送水晶的情況下，會發生什麼誰也不知道。我很害怕，要是你有個什麼萬一……”

“沒有萬一。”西涼子打斷了桐人的話，語氣慎重：“我會盡一切力量保護自己，你知道我的力量。你不死，我不死。你只需要向我保證自己的安全。記住，如果你敢一個人先死去的話，我也會永遠消失在這個世界。反正，失去了你，這個世界對我而言也沒什麼意義了。”

桐人震驚地看着西涼子，彷彿不敢相信這類似殉葬一般的話語。

“涼子，我們一起逃走吧！即使不能回到現實世界也罷，只要能夠和你一直一直地在一起就足夠了！”桐人突然急切地想要擺脫這一切。不知道為什麼，在西涼子說了那樣一番話之後，他總有一種不好的預感，彷彿，他與涼子，註定無法長久一般。這種錯覺，曾經在小木屋的時候他也有感受過，心裏總有一個聲音在告訴自己，要好好守護住涼子，否則，她隨時可能從他的世界裏消失。

當人開始擁有了某樣東西，感情越深，患得患失的情緒亦會隨之遞增。

西涼子伸手撫上了桐人的臉頰，將他的臉從陰影中抬起：“你知道你不會，也不能。”她直至現在也還是無法理解為什麼桐人明明是個內心怯懦的孩子，卻每每總是要做一些勇夫才會做的事。正如桐人剛剛說比起攻略組會優先保護她，然而她竟奇迹地能夠解讀到桐人內心未竟的話：他可以為了保護她放棄攻略組，他同樣能夠為了攻略組犧牲他自己。就如同一開始，他獨自一人擔負下了封弊者的罵名一般。

他的膽怯，來自於現實中依然有人一直等着他的歸去，他必須活着回到現實。

他的勇敢，卻是來自於一直陪伴在他身邊的，她。

變數一開始就存在，也是他一點一滴改變的根源。事實上，他早已脫離了原本那虛無縹緲的，原命。

“等這一次的boss戰結束之後，我告訴你，關於我的世界吧。”西涼子看着桐人，要將他印刻在腦海之中。

他們的感情，已然走向圓滿了。他總是要回到現實世界中去的，他不可能一直一直地，陪她呆在這個世界。

如果他現實中的軀體死亡，在這個虛幻的世界，他同樣會消散。

桐人，我會拚命保護你，真的不是因為我有多麼地愛你，只是因為，即使在這個世界死去，也不是我真的的死亡……罷了。

真的。

艾恩葛郎特75層。

當西涼子與桐人走出傳送門的時候，廣場上已經幾乎站滿了等待的人群了。眾人或是焦躁或是不安地一群一群談論着即將到來的戰鬥，壓抑的氣氛充斥整個廣場。

兩人見到這副場景，內心禁不住都是一沉。這樣的戰前狀態……

邊走邊在人群中尋找熟悉的人，兩人很快見到了迎面向他們走來的亞斯娜、艾基爾與克萊因三人。

“什麼啊，你們也決定來參加了啊？”在所有人都沉着臉的時候，突然見到一張笑臉，桐人表示心情愉悅。

“‘什麼啊’是什麼意思啊，我可是放下生意特地跑過來的，你理解不了我這大公無私的精神嗎？”對於桐人質疑的語氣，艾基爾忍不住反駁起來。雖然此次行動希茲克利夫表示是自願參加的，雖然他平時是摳門了點，但這種時候他還是不會選擇逃避的好嗎？

“那麼，就把你的戰利品也捐獻出來好了。”艾基爾敢駁桐人一句，西涼子就敢挑他的痛點死命地戳，就這樣，她的表情也還是淡淡的，俗稱沒有表情。

聽了這話，艾基爾就像被人點了死穴般炸毛了，惹得眾人都哈哈大笑起來。一時間，壓抑的情緒得到了些許紓解。就在這時，希茲克利夫與血盟騎士團四大元老一起到了。希茲克利夫拿出準備好的迴廊水晶，將參戰眾人傳送到了迷宮去boss房間的門外。

陰暗的環境，給眾人帶來了更大的心理壓力，總有種不好的預感。大家各自划拉着自己的操作界面檢查着裝備，很快，希茲克利夫的聲音在眾人中響起：“都準備好了嗎？基本上，血盟騎士團會在前方頂住攻擊，趁這個空擋，請各位儘可能地探出boss的攻擊模式，並伺機進行攻擊。這估計會是場艱難的戰鬥，但我相信以諸位的能力一定能克服它。一切為了解放那一天！”

希茲克利夫的話起到了很好的激勵作用，本來情緒低沉的眾人此時都跟着吶喊起來：為了解放！只是，這些人之中卻不包括早已知曉了希茲克利夫真實身份的西涼子，以及，對他開始懷疑的桐人。

希茲克利夫推開了房間門，攻略者們魚貫而入。當所有人都進入到boss房間后，房間的門果然如情報所說的那般，消失了。

房間內空無一物，所有的人都在極力尋找着boss的蹤影，卻，什麼也沒有發現。這樣的情況非但沒能讓人放鬆下來，反而，戒備的神經越綳越緊。

“在上面！”

隨着亞斯娜第一個驚呼，所有人都抬頭往上看，boss的真面目終於展露在所有人眼中。這一刻，系統設置的暗黑環境像被點亮了一般，眾人心頭的烏雲卻越來越厚重了。

巨大的如蜈蚣外形一般纖長的骨架白得發亮，厚實的整整旋轉了五層高的血槽。

骸骨獵殺者，它的威勢一瞬間籠罩在所有人的身上。

最先反應過來的是血盟騎士團團長，當boss開始進攻的第一瞬間，他極快地喝退了眾人，叫他們快快閃躲。然而還是來不及了，有幾個被震懾得腿軟難以動彈的參戰者，在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的時候，就已經被boss一招秒殺！

只是一招！能夠參加此次boss戰的，個人等級無不已經提高到了整個sao的最優水準，他們的血厚層度以及血量的恢復速度都是極佳的。然而就是這樣，他們還是被骸骨獵殺者一招秒殺，連使用原先準備了許多的保命物品的時間都沒有！

看着boss揮舞着的白森森的一雙鐮刀，眾人的驚懼直線飆升到了最高點，脊背一陣發寒。

事情發展到現在，逃避已經是沒有用的了。希茲克利夫身先士卒，用他的盾擋住了boss的一記攻擊之後，像是一個信號一般，所有人都開始伺機拚命起來。

桐人使着二刀流，西涼子，亞斯娜在其兩旁助攻，三人成功牽制住了boss那雙鐮刀刃。不過，付出的代價也是極大的。

經過一輪連番的攻擊，西涼子等擋在最前方的幾個人血槽像是不要錢一般簌簌往下掉，然而抬頭看一眼boss的血槽，只比原先往後退了那麼一點點！此boss的難攻程度簡直令人絕望。然而此時，眾人的士氣反而全都被激了起來，不要命地一個接着一個輪番攻擊，使用最強的招數，刮掉boss最多的血。

西涼子雖然一直在攻擊，但更多的注意力卻放在掩護桐人身上，使得他能夠毫無顧忌地只攻擊而不必擔心防守問題。boss厚重的血量被一層層扒下，不知為何，西涼子的心情非但沒有因此而變得輕鬆，反而更加沉重了。

不應該只是這樣的。

當boss只剩下一層血皮的時候，所有人一同給予了它最後一擊，boss成功被推倒。看着系統給出的勝利提示，所有人還是難掩心中的興奮。當然，興奮過後，大家都累得趴在了地上。

太好了，他們都還活着！

然而，等緩過氣來，有人查看了一下犧牲情況：一共死了14人。

這一消息讓劫後餘生的眾人還沒來得及高興一會兒的心情瞬間跌倒谷底。站在這裏的人，已經算是整個sao最後的希望了，而這一戰就有如此大的犧牲，那麼以後呢？距離頂層1oo層，可是還有足足25層的關卡啊！他們，真的能夠全部攻略下來，成功回到現實嗎？

這一刻，大家的心中都充滿了懷疑，他們的前路看不到希望。

西涼子皺眉看着不遠處的希茲克利夫，總覺得事情不會就這樣結束。布了這麼大一個局，將攻略組幾乎所有人都引到此處，就只是為了，玩一場boss推倒遊戲嗎？茅場晶彥，你到底想要幹什麼？

察覺到了西涼子的異樣情緒，桐人順着她鎖眉的視線望去，愣了一下。

涼子在看希茲克利夫團長？等等，團長的血槽……

桐人心下一沉，以往的種種疑惑一瞬間全都湧上心頭，又想起自己與希茲克利夫那場詭異的決鬥。他猛然間拿起放在一旁的劍，在所有人都猝不及防之下瞬間刺到不遠處的希茲克利夫身上。

不可損壞物體。

所有的疑問，在這一標誌出現的那一刻，給予了桐人肯定的答案。桐人，就在這一刻，揭穿了希茲克利夫的真實身份——茅場晶彥！

所有人都震驚了，隨之而來的，是更大的憤怒。原來，他們最敬重的團長，sao的最強者，驚然就是一直以來都將他們玩弄於鼓掌之上的茅場晶彥，sao的創造者！在場的人里最受不了的就是血盟騎士團里一直跟隨着團長發展到現在的元老們了。一怒之下，有人失去理智，不顧一切攻向了希茲克利夫。

西涼子此時的心已經完全地沉了下來，隱隱地，她似乎已經察覺到希茲克利夫的一絲打算了。

就在西涼子失神的剎那，身邊的人紛紛莫名倒下。查看他們的狀態，是被系統麻痹了。她趕緊看向站在身邊的桐人，見到他沒事稍稍鬆了口氣。然而，再看周圍所有人，除了她與桐人以及希茲克利夫之外，已經沒有站着的人了。瞬間，所有的擔憂都重新湧上心頭。

希茲克利夫，他是想要在這裏提前做一個了結嗎？而被選中的人——

西涼子的眼神頓時定格在了桐人身上。

被選中的，打敗魔王的勇士。

“給你一個機會吧，在此時此地與我一對一單挑，當然，我會解除不死屬性。贏的話，則遊戲通關，所有玩家都能夠從這裏登出，怎麼樣？”

西涼子冰冷的眼神射向了希茲克利夫，這樣的決鬥根本不存在意義。以桐人現在的等級，即使他被複製成1o個，有可能打敗得了代表着整個遊戲最高等級的存在嗎？恐怕是讓他去送死更貼切吧。她剛張口想要替桐人否決掉這一提議，卻，被希茲克利夫眼神中所透露出來的訊息封住了嘴。

如果阻止的話，桐人君會死喲~

西涼子心口發寒，猝然間發現當桐人處於危難的時候，她竟什麼也做不了！誠然，她自己遊離於系統，希茲克利夫無法憑藉系統將她同其他人一樣麻痹起來，然而，桐人的賬戶卻是隨時都能夠被希茲克利夫控制的。而希茲克利夫早就號准了桐人是她的命脈，此時此刻便能夠如此光明正大地藉此威脅。

是的，無論她有着怎樣的打算，只要不想桐人就這麼簡單的死去，接受這個挑戰是他活着的唯一機會！

就在西涼子腦中快速思索着解決辦法的時候，她的手被一隻冰涼的手握住。

“放心吧涼子，我絕對會贏的，我會帶着你一起回到現實。”說完，桐人手執雙劍一步步走近了希茲克利夫。

“搞什麼啊？不要去啊桐人，不要上了他的當！”

“涼子，你快去阻止桐人啊！我們暫時撤退，不必現在冒險的啊！”

西涼子站在原地，捏緊了雙拳，腳步卻是一動不動。

“桐人，你記得我說過的話吧？”

桐人腳步停頓了一下。

“如果你死了，那麼這個世界對我來說就沒有意義了，我會從這裏消失。”

“啊，一定會贏的。”桐人自信一笑，全力迎戰。

西涼子看着兩人激烈的鬥爭，起伏的心緒反而漸漸平靜下來。

桐人，如果你死了的話，我真的真的，會毫不猶豫地離開，絕對絕對，不會帶走任何東西，包括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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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涼子！”

感覺到身上的力氣漸漸流逝，看着震驚又失措地將自己抱在懷裏的桐人，西涼子想笑，卻發現這已經是一件很困難的事情了。

“哈，我真的不是有意想要救你的，只是身體它自己不聽使喚就這麼……好可惜啊，想要告訴你的事，現在已經來不及了啊。沒想到，最後的結局會是這樣。”

“涼子……”

看着化為碎片消逝的西涼子，桐人的眼神變得空洞。他重新拿起雙劍，麻木地向著這一切的罪魁禍首希茲克利夫揮舞着，卻被希茲克利夫輕易將劍送進了他的心臟處，血槽迅速滑落成零。

事情似乎遺憾結束？

不。

拼着最後的力氣，桐人將劍同樣送進了希茲克利夫的心臟，希茲克利夫沒有反抗。

gameover。

2o23年12月，歷時兩年多，遊戲通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