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第四十三章

來訪者尤利耶爾,是[軍隊]的人。但她並不是為了昨天的事情來譴責桐人與西涼子,而是有事拜託他們。

“所以,你是想要我們幫你去迷宮區救人，”

“是的,我請求二位。”

“照你的說法,那什麼辛卡被困在迷宮區最深處已經三天了，並且還空着手不帶武器防具,你確定他還活到現在嗎,更何況，我們又怎麼知道這不是你們[軍隊]設下的一個陷阱呢,”

“辛卡絕對還活着,我還能夠追蹤到他的位置。我知道自己的要求十分任性，但是一想到辛卡現在的處境……我覺得我都要瘋了。”尤利耶爾情緒有些激動,聽到西涼子疑似拒絕的話語，她焦急地站起來誠懇地彎腰請求，脫眶而出的淚水顯示了她此刻的心情。

“涼子……”聖父病發作的桐人有些不忍，想要說些什麼，但他到底答應過涼子要學會考慮自己的安全，所以想要不顧一切的話最終還是被他咽進了肚子裏。

“沒關係喲，媽媽。她沒有說謊。”這時，一直乖乖地坐在一邊喝牛奶的結衣突然開口。她的嘴角還粘着些許奶漬，看上去越發可愛了。

噗——

桐人忍不住為結衣此刻的形象噗嗤了一聲，而後忍着笑問：“小結衣連這個都知道啊？”

“嗯。”結衣很認真地點頭，“雖然無法好好說明，但我知道。”

結衣的認真讓聽的人怎麼都無法去懷疑她的話，雖然她看上去只是一個什麼都不懂，還失憶了的孩子。桐人猶豫了一下，決定說服西涼子試試。一方面，既然自己有那個能力，見死不救會讓他良心不安。另一方面，比起懷疑然後後悔，他還是寧願相信然後再後悔。反正，船到橋頭自然直嘛，這些年他不都是這麼走過來的嗎？

只是，還沒等他想好要怎樣對西涼子進行勸說，桐人就聽見西涼子開口答應的聲音了。這簡直就是讓人難以置信！那是涼子啊，討厭麻煩，從來不願多管閑事的涼子。她居然會主動開口答應這樣的事情？

他不可思議地看向了涼子，想要看看涼子到底是哪條神經搭錯了線，卻看到涼子用複雜又糾結的眼神正看着結衣。

涼子會答應，難道是因為結衣嗎？

得到這樣的承諾，尤利耶爾喜極而泣，嘴裏說著萬分感謝的話。桐人讓結衣乖乖呆在收容所等兩人回來，卻遭到了結衣的反對。

“不，我也要去。”

“結衣，還是留下了和我看家吧？”對於結衣要去迷宮區深處那麼危險的地方，擔心的不只是桐人而已，薩沙也忍不住開口勸說。

“不要。”結衣難得地堅持。

“哇哦，這就是所謂的反抗期嗎？”結衣一直以來都是乖順可人的，從來沒有反駁過大人的意見。但這次，她卻難得地任性了，這讓桐人忍不住調侃。不過，桐人還是不打算帶着結衣一起去，他很清楚他們將要去的地方的危險性。雖然內心裏他是沒怎麼把第一層的迷宮區看得多麼危險，但還是要以防萬一自己照顧不到結衣。

對於桐人三番兩次的拒絕，結衣無法，只好施展出撒嬌**，決定耍賴也要桐人答應自己跟着一起去。桐人最是招架不住她的撒嬌了。誰知，桐人依舊堅守着自己的戰線的時候，西涼子卻是讓人大吃一驚地率先叛變了。

“讓她一起吧。”

雙目圓瞪都不足以表達桐人此刻的震驚。就算在場的所有人都不了解，但他自己是清楚西涼子是如何不待見結衣的。雖然他看得清她對結衣雖然抱有一定的排斥，但到底對她比對陌生人真實，可是，如果有人告訴他西涼子有一天會對結衣千依百順，在一分鐘之前他是絕對不會相信的！

涼子到底是怎麼了？

帶着糾結的情緒，西涼子，桐人，結衣及尤利耶爾四人各懷心思地來到了起始之街的黑鐵宮。

黑鐵宮是根據上層的攻略狀態而依次開放類型的迷宮區，據說[軍隊]兩巨頭之一的牙王曾計劃着想要獨佔這個迷宮，因為會有專用的狩獵場，練級打裝備什麼的最合適不過了。只是，據說此地會出現6o層以上的怪物，基本上無法在這裏狩獵的樣子，怕死的牙王最終把這風水寶地給放棄了。

反正起始之街不只這一個迷宮區，何必為了這點便宜犧牲自己的小命呢？

幾人邊說邊走，終於來到了黑鐵宮深處的入口。從外往裏看去，是黑漆漆的一片，陰森森的讓人心生畏懼。幾人謹慎前行，不久便遇到了第一道關卡。

雖然眼前擁擠的，黑壓壓一片的蛙怪看着很有讓人頭皮發麻的潛力，但這類等級的小怪到底還是沒被桐人看在眼裏。雙手劍出鞘，兩三下，前路就已被清理乾淨了，同時帶回來了還有一大捧的蛙腿。

桐人捧着一堆蛙腿的形象徹底逗樂了其他三人，凝重的氣氛被這突如其來的搞笑衝散了一些。開心過後，幾人繼續前行。一路上，倒是遇上不少成群的怪，但那些小怪無一不是被桐人及其輕鬆地解決掉了。這讓桐人的防備之心不知不覺降下了一些。

根據追蹤地圖的指引，辛卡被困在迷宮區深處一個固定的地方動彈不得，疑似安全區，只要達到那個地方，就可以使用傳送水晶轉移出去。辛卡那個白痴傢伙當初來到這裏與牙王談判，不帶武器不帶手下也就算了，居然連保命防意外的水晶都不帶。不得不說，他的白痴程度已然刷新了世界紀錄！

忽然，前方傳來一陣若隱若現的呼聲。尤利耶爾仔細一聽，那聲音，是辛卡！她激動地向前跑去，漸漸看到了辛卡的身影。高興之下，尤利耶爾跑得更快了，完全沒有注意到不遠處站在安全區內的辛卡焦急地揮手說些什麼。

尤利耶爾沒有注意到辛卡的異樣，不代表桐人等不注意。

“不能過來，那條通道是……”

等到桐人聽清辛卡所說的話，又看到前方有boss出現的危險提示，已經來不及阻止尤利耶爾停下腳步不要上前了。

果然，尤利耶爾一腳踩入了副本促發地帶，一瞬間，周圍的環境彷彿被凝固了一般變了顏色，桐人只來得及衝上前去從boss手中救下差點被劈成兩半的尤利耶爾，他自己卻受到了一些衝擊。

等到尤利耶爾的情緒冷靜下來，幾人終於看清了boss的真面目。

那是一隻身披黑色長袍的巨大骷髏，骷髏手中還握着一把巨型死神鐮刀。它帶着巨大的威壓漂浮在半空之中，俯視着腳下的桐人與西涼子等人，彷彿在看螻蟻一般。

西涼子讓尤利耶爾帶着結衣到安全區去，她自己與桐人並肩站在了一起與鐮刀boss對峙。

“涼子，快帶着他們使用轉移水晶離開。我的識別技能根本看不出它的資料，可能是九十層級別的大怪。”此時的桐人已經沒有了一開始的悠閑狀態，變得無比謹慎。以他現在的等級，即使是看八十層的boss，相信也不會什麼資料都看不到。而現在，眼前這個鐮刀死神的資料在他面前居然是一連串的問號，這足以讓桐人了解到自己面對的是一隻怎樣的怪物了。在這樣強大的敵人面前，他不確定自己能否在對方手上走過一個回合，只能盡量拖延了，只要涼子進入了安全區就好。

“要走就一起走。”西涼子仍舊是面無表情，淡淡地說出那麼一句話，卻無比堅定地表達出同進退的意思。

“我等會就會去，快走！”桐人焦急了，死命催趕西涼子。

西涼子嗤笑：“我的速度比你快多了，不然你先走，我來拖延？”

“涼子！”

西涼子無視了桐人焦燥的聲音，聲音一如既往地沉靜，只有手中握劍越來越緊的力道才能夠讓人窺見一角她內心的不平靜。“結衣，過來拉你爸爸走，用轉移水晶離開。”西涼子看出了桐人準備犧牲自己為他們拖延時間的念頭，根本不理會桐人心中的緊張與焦躁，難得主動搭理了結衣，並命令她帶着桐人離開。

如果真的要犧牲一個人來拖延時間的話，還是她來吧。她的本體在22世紀，不像這個世界的人一般，生命被現實世界的不定時炸彈控制着。她死了最多回到22世紀，但桐人死了，那就真的是死了。

嗤。她果然還是沒有那麼偉大的，不過是知道自己不會有生命危險罷了。

看着身旁西涼子堅定的表情，桐人沉默了一會兒，看向安全區內的三人道：“結衣就拜託了，你們三人快走。”此話一出，所有人都知道他決定留下來與西涼子同進退了。

“不行的，怎麼能……”尤利耶爾與辛卡猶豫不決。西涼子與桐人本就是為了救辛卡才來到了這個危險的地方，這個時候他們怎麼能不顧他們的危險，自私地離開？只是，在看到桐人堅定地眼神，以及眼裏對結衣的擔憂之後，狠下心，還是點頭答應。

桐人見他們拿出三塊水晶準備好了傳送之後，放心地與西涼子全力對敵。說時遲那時快，醞釀了許久的boss終於行動了。一上來，它就給兩人來了一記足以使人心生無力抗拒之感的鐮刀進攻。

雖然已經拿出了十分的戒備以及最大的防禦力，但等級的相差懸殊到底還是讓他們輕鬆地被鐮刀boss秒殺。只它這輕輕鬆鬆地一擊，就讓兩人毫無抵抗力地被擊飛，並且深受重傷倒在地上，臉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

兩人的心驀地一沉。

攻擊成功命中，鐮刀boss顯然沒有暫停休息的意思，慢慢地向兩人飄進，舉起鐮刀準備一刀解決掉這兩隻小小的爬蟲。看着懸挂在頭頂的巨大鐮刀，兩人心生絕望。難道今天就要如此窩囊地死在這裏了？

西涼子看着離boss最近的桐人，拚命地想要起來擋在他面前為他擋下即將到來的攻擊，但她虛弱的身體此時卻不由她自己控制了。桐人的hp還在急速下降，這樣下去，他真的沒有活命的希望了。

就在西涼子幾乎要絕望的時候，本應該與尤利耶爾他們傳送出去的結衣卻突然地出現在桐人面前，使得鐮刀boss的攻擊暫時性地停了下來。boss似乎對於眼前這個忽然出現的物體有些疑惑。

這份疑惑並沒有持續多久，boss生來的使命就是攻擊所有出現在眼前的物體，所以下一秒，它毫不留情地將巨型鐮刀揮向了結衣。桐人都已經絕望地閉上了雙眼，不敢目睹結衣在自己眼前消失的畫面。只有西涼子不知道想到什麼，眼神直視着結衣，像是在等待着一直以來自己所猜測的答案一般。

果然，boss的攻擊並沒有能夠傷害到看起來十分弱小的結衣。攻擊落下的瞬間卻被一層看不見的防護層擋下，與此同時，結衣頭頂上方出現了sao玩家們再熟悉不過的標識——無法破壞物體。

果然是ai么？

西涼子斂下眼眸，不再去看結衣如何打發神威地一劍將他們全力也無法抵抗的存在消滅得乾乾淨淨，也不去看桐人臉上的表情是多麼地震驚。雖然她告訴自己她並不在意，但她還是不可抑制地，再次產生了一種被背叛的感覺。

boss被消滅，戰鬥副本解除，桐人的負面狀態也得到了解除。一直不停往下掉的hp值終於停了下來。剛才被boss的威壓壓製得無法動彈的身體從地上站起來，他看着前方不遠處結衣背對着他們的小小的背影，忽然升起一股悲涼的感覺。那是，孤單與寂寞的氣息，縈繞在結衣周圍。

“爸爸，媽媽，我全都想起來了。”結衣轉頭，笑着對西涼子與桐人說。然而，那個笑卻讓兩人感受不到了往常的快樂，而是包含着一股悲傷。

安全區內，結衣坐在一張突然出現的系統控制台上，開始對桐人與西涼子敘述自己的來歷——

“桐人先生，涼子小姐。”結衣改變了的稱呼讓兩人一怔，但誰都沒有出聲打斷結衣的話。“sao的世界是由一個巨大的系統所支配着的，系統的名字叫做cardina1。不需要人工維護而設計的這個系統，可以依據自己的判斷來維持sao世界的平衡。怪物以及npc的ai，金錢以及道具的出現概率，所有的一切都由cardina1的系統群控制着，就連玩家的精神治療也是。menta1hea1thcounse1ingprogram試作一號，代號結衣，那就是我。”說到這裏，結衣抬起頭來對桐人與西涼子笑了一下。

此時，結衣的身份已然明了。那是設計出來為了對玩家進行精神治療的ai。

“為了不給玩家帶來不適感，我被賦予了感情模仿機能。”結衣以及其機械的聲音說著這番話，臉上卻不自覺滑落下一排淚水，“是虛假的，一切都是，就連這個眼淚也是。對不起，涼子小姐。”

西涼子身體一怔，精神受到了極大的衝擊。她看着面前低着頭的結衣，心裏說不出的情緒。結衣感受到了吧，不久前，她心中那股被背叛的憤怒。所以，此刻的她才會向她道歉。西涼子伸出手，最終又放了回去。

“但是，失去記憶，ai也會有這種事情嗎？”桐人不解地問。他相信，不久前結衣說自己什麼都不記得，是真的，並非欺騙。

“兩年前，在正式服務開始的那天，不知為何，cardina1禁止了我所有對玩家的干涉行為，我無奈只能持續進行着對玩家精神狀態的監視。玩家們的狀態可以說是糟透了，恐懼絕望憤怒，被這些負面感情所支配的人們，有時還會出現發狂的人。本來我應該立刻前往那些玩家身邊，然而我卻被禁止與玩家接觸。我逐漸地積蓄着錯誤而崩壞了。直到有一天，我碰到了一個比其他玩家有着更大的感情參數的玩家，閑適，活潑，並且還能夠不停地為她身邊的人還來快樂與放鬆，及好像注入一股正能量，將負面感情衝散。直到有一天，我發現她也正在漸漸被負面情緒所侵蝕。我想要阻止，我為了更加靠近她，在野外不斷徘徊，所以才會在22層的森林裏……是的，桐人先生，涼子小姐，這很奇怪吧？我明明不可能會思考這種事，我明明不過是個程式而已。我也不知道自己這是怎麼了。”結衣此時已經淚流滿面，帶給西涼子的是無與倫比的震驚。

結衣她，並不是希茲克利夫派來的監視器。她，是一個被過多的程式錯誤而引發了變異，並且還產生了自己的獨立智能的ai。所以，她對她所有的感情都是真的，她所做的所說的一切也都是真的！她沒有背叛她。

桐人對於結衣所說的一切震驚過後，臉上帶着溫柔的表情來到結衣面前蹲下，溫和道：“結衣已經不是被系統所操縱的程式，所以才能夠通過語言來表達自己的願望。那麼，結衣你的願望是什麼？”

“我……我……”結衣膽怯地伸出雙手，眼睛裏盈滿了渴望，“我想要和你們永遠地在一起啊，爸爸……媽媽……”

西涼子被震在了原地，面對結衣看向她的期盼眼神，她不知該作何回應。良久，結衣眼中的亮光一點點地暗下來，桐人忍不住開口喚了西涼子一聲。

“不用了，爸爸。”結衣有些低落地垂下頭，“結衣很想和你們一直在一起，可是，已經晚了。”她摸着自己所坐的石台，道：“這是為了讓gm緊急連結到系統而設置的控制器，我就是利用這個消滅了怪獸，但同時，我的程式也被系統檢查了一遍。”隨着結衣的撫觸，石台之上顯現了一系列紋路與鍵盤，“違背了cardina1命令的我，對於系統來說就是一個異物，立刻就會被消除了吧？”

西涼子瞳孔一陣收縮，腦子裏幾乎一片空白。

異物……消除……

這兩個詞彙像是魔咒一般不停地在她心中炸響，使得她像是失了魂一般，眼神沒有任何焦距。直到一陣亮光升起，伴隨着結衣稚嫩天真的童音，才喚回了西涼子的神智。

“爸爸，媽媽，謝謝你們，該告別了。”

西涼子猛地一抬頭，看見的就是結衣漸漸虛幻的身體。一瞬間，她幾乎還來不及思考，便衝上前去將結衣的身體緊緊抱住。

“不要……不要消失……不要被抹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