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第二十二章

2o24年6月24日，艾恩葛朗特55層，西涼子頂着滿頭的風雪來到這冰雪世界西邊的某座山上。她此行的目標，是駐守在這裏的，一種以水晶為食的石英龍。目的，是取得它體內產生的稀有金屬。

這一層，很美。入目之處都是晶瑩剔透，純潔無瑕的晶石，生生將人污濁的心靈都凈化了一般。只是，西涼子對於這種太過純粹的美有些不喜。

太過純粹的東西總是能夠將人不想看到的一面映照出來。

前方俯卧着的，應該就是那石英龍了。體型，倒是十分之龐大。不過，攻擊力應該還在能夠應付的範圍之內。

西涼子拔劍站在自己的目標面前，仔細觀察了一番這據說能夠產生稀有金屬的怪后，下了這麼一個結論。

從前攻略55層的時候，她和桐人倒是沒有來過這一片區域。其一，這邊的怪很少，基本上就是石英龍的地盤了。其二，這邊也沒有村莊城鎮之類的存在，意味着沒有npc。沒有npc，同時意味着沒有任務。其三，攻略這一層的時候，這一片區域沒什麼難度就被先行人員拿下了。綜其三點，這種既沒有油水可撈，又沒有挑戰難度，激不起人半點激情的地方，他們還過來幹什麼？按照亞絲娜的說法，有那個閑心過來亂晃，還不如多花點心思在如何攻略boss上呢。

雖然內心裏判斷自己完全可以對付這東西應該不會廢太大的勁兒，可西涼子謹慎的性子還是讓她時刻保持着警惕。她向前一步走，進入了石英龍的警戒範圍。剎那間，一聲龍吼響徹天地，眼前的冰晶地動山搖，從高處碎落。西涼子目睹了一座山進化成為一條龍的全過程。

她挑眉，觀察起了激活狀態的石英龍那英偉的身姿。其身高絕對超過2o米，兩翼長度不下於它的身高。石英龍兩隻前爪鋒利逼人，一雙血目直看得人內心生寒。站在她面前，西涼子的身形堪比塵埃。

一上來，石英龍就使出了冰霜的嘆息這一大招，欲要給予西涼子一記下馬威。可惜的是，以西涼子今時今日的等級，怎麼會將這種小case的招數放在眼裏。她提劍向前一劈，迎面而來的冰霜襲擊被她化解。之後，西涼子乘勝追擊，以靈巧敏捷的身形迅速對石英龍近身。

對於這種主攻方式為遠程魔法類，體型又龐大得誇張的笨重傢伙，只要被她近了身，基本上就等於是任她宰割的砧上魚肉了。西涼子毫不猶豫地揮劍斬下了在自己眼前張牙舞爪的利爪。石英龍失去一臂，痛苦的哀嚎簡直可以穿透人類的耳膜。西涼子對此淡定處之，眼到之處思量着下一個下手的地方。

本以為不出意外，兩擊之後，此龍便會被自己拿下。奈何，意外總是會在自己意想不到的時候發生。

“哇，好厲害！快收拾掉它啊！”

突然出現的聲音，突然出現的人，局面被打破。

由於距離石英龍最近，西涼子是第022章中在了剛剛那聲音的來源。西涼子默默在心中幸災樂禍，那傢伙把剛剛她砍那條破龍的仇恨全都引到身上去了啊。也不知道哪裏冒出來的菜鳥白痴，這回有她受的了。

抱着圍觀鷸蚌相爭，自己最後再坐收漁利的心思，西涼子看向了導致這一切發生的罪魁禍首的方向。這一看，就瞄見了個不得了的人，將她準備淡定圍觀的心情破壞了個殆盡。

桐人。

西涼子皺眉，站在高聳的水晶上，看着底下抵禦着暴龍攻擊的一男一女。

他怎麼會突然出現在這裏，還，帶着一個女的？

看清那個出聲的女孩子的面容之後，西涼子就認出了她來。那是亞絲娜介紹給她的鍛造師，名字叫做莉茲貝特。為了製造一把配得上桐人二刀流劍技的重劍，西涼子從莉茲貝特那裏獲取了石英龍稀有金屬的情報，之後便獨自一人來到了這55層的西之山。當初這個女孩子也是想要跟着她來的，只是被她拒絕了。她本身具備冶鍊技能，可以獨自開採自由金屬，沒必要帶着一個拖後腿的累贅。只是沒想到，她沒有帶着莉茲貝特來，莉茲貝特最終還是跟着來到了這裏，不僅給她製造了這麼大一個麻煩，貌似，還拐帶了她新上任的男朋友？

桐人這傢伙怎麼跟那個認不清形勢的小女生攪和到一起去了？兩人還雙雙一起來壞她好事？

不管怎麼說，事情牽涉到了桐人，西涼子便也不能抱着圍觀的心態放置不理了。她幾步跳上前去幫助桐人對付狂暴的石英龍。

“涼子，我……”

見到西涼子出現在自己身邊，桐人想要跟她說些什麼，卻被西涼子淡淡一眼掃過之後，全都吞回肚子裏。

他看明白西涼子眼裏的意思。現在最重要的是對付石英龍，其他的等會兒再解釋。於是，桐人嚴肅了表情，手裏緊搓着他的黑色重劍，與西涼子一起對付眼前的敵人。

西涼子與桐人到底是從sao伊始就在一起搭檔的兩人組，彼此之間的默契是不用說的，再加上兩人的等級，對付這條狂暴的石英龍本應該是十拿九穩的。只是，現在在場的到底不是只有他們二人，還有一個無法掌控的菜鳥意外。

即使二人集中應付了石英龍的大部分火力，然而戰鬥的餘波還是讓莉茲貝特這個非專業戰錘使喝上一壺了。本來在引起石英龍狂暴的時候，莉茲貝特就大概意識到是自己莽撞了，沒有好好聽從桐人的話乖乖呆在一邊。只是，到了這個時候，她本人被石英龍掀起的狂風掃向憑空被石英龍製造出來的無底深淵，自己毫無抵抗力地開始往下墜落的時候，她才真正開始意識到，並後悔，自己究竟做了一件什麼樣的蠢事。她大喊着救命，卻沒有辦法確定，專心致志對付着惡龍，□乏術的西涼子兩人是否會分出手來救她。畢竟，他們不過是，才剛認識沒多久，只具有交易關係的陌生人罷了。想到這裏，莉茲貝特幾乎控制不住自己內心當中洶湧而出的絕望情緒。

這該死的遊戲！該死的她為什麼會落入到這樣的境地啊！

另一邊，眼看着莉茲貝特落入到深不見底的石洞裏，桐人臉上滿是焦慮，嘴裏喊着莉茲貝特的名字，腳下就要追上去，卻被西涼子抓住了手腕。

“你要幹什麼？”

“當然是去救莉茲啊，以她的等級，就這麼掉下去，受到的傷害很可能直接hp歸零死掉的！涼子你快放手！”

她當然知道莉茲貝特那個莽撞的小女生掉進那樣的深淵裏，很可能凶多吉少。但就因為知道，她才攔着桐人不讓他傻傻地去救人。那深洞裏是個什麼情況誰也不知道，如果讓桐人就這麼跟着跳下去，豈不是自尋死路么？莉茲貝特既然選擇跟來這個地方，還惹出這麼大的麻煩，那麼相應的後果就應該由她自己來承擔，他們憑什麼要為了她這麼一個罪魁禍首而不顧性命呢？

她西涼子，從來不是一個會做這種捨己為人的蠢事的人。莉茲貝特的死活與她何干呢？如果是在別的情況下，她是不介意遵從桐人的意見，伸手幫她一把。可是，現在的情況卻充滿了未知與危險，她不會為了滿足桐人的善良而放任他去做這麼危險的事。

這個世界，唯一讓她西涼子放在心上護着的，只有桐人一個。其他人的死活，與她有什麼關係？

“死心吧，我是不會讓你去的，你不能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西涼子冷靜地看着桐人，想要鎮下他焦躁的情緒，可是，效果卻不明顯。

“難道你要我像那時候看着幸他們死去一樣，看着莉茲就這麼死掉嗎？”

桐人情急之下的大吼，使得西涼子不由自主地方開了禁錮着他的手，怔怔地看着他出神。

幸，這個名字已經很久沒有被提起了啊，卻在這個時候，被情急的桐人說了出來。

人在神經緊繃，心情焦慮之下說出來的話，往往是不經思考，內心深處最真實的反映。原來過了那麼久，她以為他已經放下了的那件事，從始至終，都一直深埋在他的心裏，從來不曾遺忘。現在，受到了外界的刺激，便硬生生地將他心中的傷口重新撕開。

這個時候的她，想要阻止桐人，卻在桐人堅定的表情之下無力，眼睜睜地看着桐人跳下那個深坑，去救一個也許才剛認識沒多久的女孩。

西涼子閉上眼睛，垂在身體兩側的手捏緊，指甲陷進手心的肉里，她卻感覺不到疼痛。

曾經的她，是多麼地欣賞桐人身上所擁有的那一份善良。因為，那是她自己所不具備的東西。可是，從前的她對於這份善良有多麼喜歡，現在就有多痛恨。她好恨，恨桐人那該死的善良，用在別人身上。他總是這樣，為了別人，不顧自己的安危。她多麼希望他可以變得自私一點，就好像當初，在起始之街，最終決定拋下克萊因一樣。可惜，那一次，是她認識他以來，唯一的一次自私。

在他這麼奮不顧身地跳下去的時候，他有考慮過她的感受嗎？

面對着空洞洞，深不見底的洞口，西涼子心中忽然冒出了這麼一個疑問。

她不知道別的情侶交往，是一種什麼樣的感受。只是，當她眼睜睜地看着桐人為了別的女人奮不顧身的時候，她的心很清楚地告訴自己，現在的她很不好受。她開始懷疑，自己拋卻顧慮所想要嘗試，享受的愛情，是不是真的值得。桐人真的愛她嗎？愛情，真的是美好的嗎？為什麼到了現在，她在這份感情中所享受到的甜蜜寥寥，多的，是讓人心酸的苦澀呢？

愛情，難道本身是一件痛苦的事么？可為什麼，別的情侶卻能夠笑得那樣幸福？

是否，她本就不應該去追求那不該屬於她的東西。她西涼子，本就該保持着無心無情，才能夠獲得自在悠閑的幸福生活？

走吧，轉身離開，變回從前的西涼子，就不會有這麼多的煩惱，這麼多的憂慮了。

由愛故生憂，由愛故生怖，若離於愛者，無憂亦無怖。

只是，她到底沒能狠得下心就此離去。幾次想要轉身，卻總有無形的東西束縛着她的腳步。她的腦海里忽然浮現了，他們第一次約會時，桐人送給她的，那一封剖白他內心的告白信，以及那一張，美得觸動她心靈的，震撼她靈魂的照片。那張照片，是由桐人根據腦海中的記憶與想像，用意念合成。上面，有四個人。她，桐人，桐人的妹妹，以及他的母親。

他說，這是他所期待的一家人。

他說，他想要給她一個家，可以讓他們都不再那麼地孤獨。

他說，他想要他的家人，永遠地在一起，他想要成為她的港灣。

桐人可能不知道，在她所感覺的，那有些無聊的第一次約會裏，是那張照片，讓她感覺到了圓滿。

他可能也不知道，那樣一張照片，對於她的震動有多大。

家，這樣一個詞彙一直以來不正是她內心既排斥又渴望的存在么？

他戳中了她內心當中最致命的一點啊！

如果說對於22世紀的一般人來說，將自己的終端密碼毫無保留地告訴自己的伴侶，被認為是最高的忠誠。那麼，對於西涼子來說，能夠承諾給予她一個家，就是她所想要的，最佳情話。

22世紀的她，一直等待着那個，主動開口給她這樣一個承諾的人。她知道，如果遇見了，那人便是她計劃中，陪她度過人生的另一半。可笑的是，在那個世界她沒有等到，卻在這個世界，第一次得到了家的承諾。

她清楚地知道，自己所想要嘗試的這段網戀，註定無法長久！她本只是想要讓自己好好地談一段戀愛，不要讓自己的旅途留下遺憾！可是，上天卻將一直以來，她所想要的東西，給予了那個，註定沒有結果的人。

為此，她獨自一人逃離到了這個偏僻之地，想要好好的，想清楚自己與桐人之間該要如何繼續。可是為什麼，他卻要在這個時候，又出現在她面前，干擾她的思緒呢？這樣的桐人，教她感情上無法放手，理智上又覺得放手是對雙方最好的選擇……她該何去何從？

在西涼子的腦子裏還在猶豫不決的時候，她的身體已經先思緒一步行動，藉助手裏的長劍慢慢向洞裏下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