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周遊
雍州是九州之一,幅員極為遼闊。當年周天子西狩之後,分封天下,雍州這邊被秦、嫍、樾、緱黎等諸國佔據。後來周朝衰敗,各地諸侯四起。秦國自秦王胥暘起,用了數百年的時間,逐漸將雍州的其他諸侯國一一滅去,最終統一了整個雍州。
到了方玄這個時代,九州各個大諸侯國之間依舊征戰不休,周天子只能在九州中間,被稱為皇庭的地方蝸居。好在這個時候各州之內的紛爭已經結束,戰爭主要集中在各個諸侯國的邊境地帶。在雍州腹地,不見刀兵已經很久,倒也算是安逸自在。
雍州西北是一片不毛之地,氣候寒冷乾燥。不過很有幾條大河從這個地方流過,河流曲折的地方,水草豐美,環境也相對溫暖濕潤,很是適合居住。這些曲折的地方被雍州人稱為“水盪”,大的水盪可以容納四五個城池,近百萬人口位於其中。小的水盪也能容納七八萬人口。因為地理位置得天獨厚,所以這裏的人們也算是比較富足。
這一天清晨,雞鳴剛過一次,天空還是灰濛濛的,微微有些光亮。辰山關外的一家道觀此時已經有些聲音,在道觀中修行的人們正準備起來做早課。在道觀的側門,此時吱呀一聲打開,方玄背着一個小小的包袱,頭上戴着斗笠走了出來。
他從瞻明道觀出來已經有兩年時間,走的時候青雲上人顯得極為洒脫,剛開始少年還有些不舍,不過想想自己總還要回去,這種不舍的心情也就慢慢淡化了。一開始,他還和自己的師父聯繫頻繁,依稀知道琅琊回到了瞻明道觀繼續修行,而棲霞則留在秦國的都城。到了後來,聯繫就開始慢慢少了下來。到現在,一個月差不多才會又一次聯絡。
作為正規道宗出來的道僮,方玄身上帶着道庭發下來的道牒。有了這個道牒,方玄可以在雍州的各個道觀中打尖住宿,餐飲也不需要什麼花銷。除此之外,每個月方玄還可以用這個道牒,到大的城池裏那些道觀中,領取他的道僮薪俸。
薪俸雖然不高,但是對方玄來說也算是聊勝於無。不過道牒的作用也僅限於此,如果想要乘坐交通工具,方玄只能自己掏錢。否則就只能靠自己步行。另外,如果沒有來得及趕到下一個道觀,風餐露宿是一回事,是用普通人家的食水之類也要付錢。
在山上對這個世界還有些模模糊糊,等到下山之後,周遊一圈,方玄現在對這個世界,至少對雍州已經有了足夠的了解。此時他正要前往下一個目的地,同樣處於熙河水盪的另一個城池波陽城。
熙河是秦國境內的第三大河流,共有三個水盪,波陽城和辰山關在第二個水盪中,彼此相隔數百里。好在有水路,從辰山關順流而下道波陽城不過三天的時間。
方玄昨天從辰山關中的道觀里領了這個月的薪俸,剛好夠他坐船前往波陽城,所以今天一早,在道觀里用了早餐,方玄就向著碼頭的方向走去。
等到雞鳴三遍,陽光在天空漸漸布散的時候,方玄已經走到了碼頭那裏。這個世界中的凡俗對於修道人的態度還算尊敬。尤其是看見方玄這樣,在道袍外袖口處有着兩道紫色滾邊的人,更是尊重。那兩道紫色滾邊是天上道庭的一個標誌,代表着方玄是有品級的修道人。
在碼頭那裏,有一艘大約四層樓高的大船,此時已經有人陸陸續續的上船。看見方玄到來,那些人主動地讓開一條道路,在江邊還有一些早上起來收拾魚籠昨晚收穫的孩子們,此時有些好奇的看着方玄。
方玄平靜的走上了大船,等水手過來,少年掏出裝着錢財的布袋,說:“給我一個清凈一些的房間,小一些也無所謂。早晚兩次,我只要乾糧和清水。”
一邊說,方玄一邊拿出碎銀。一事一清是道門的規矩,用了別人的東西,最忌諱巧取豪奪,又或者分文不付。該是多少就是多少,如果付的少得到的多,那就能夠迴避就盡量迴避。否則一旦起了糾葛,對未來的修行就會形成大大的阻礙。這些事情,那些水手也懂。所以尊敬是尊敬,但也不會對方玄又額外照顧。
收了方玄的碎銀,那名臉上有着一道傷疤的水手帶着方玄上了大船的四樓。在迴廊中左繞右繞到了一個只容一個人坐卧,連行走空間都沒有的小房間中。
“四樓這裏擺動最大,所以很多人不願意住在這裏。我們水手倒是都住在上面,只是平時的話。我們各司其職,也不會有什麼喧鬧。”
水手如此說著:“這裏雖然狹小,不過船上空間有限,好歹是個單間,也沒有什麼打擾。”
方玄看了看,很是滿意,說:“很好,就是這裏。等到晚上的時候,你們送飯來,平常時間就不要打擾我了。”
水手笑着說:“這個規矩我們當然知道,那你先歇着,我就不打擾了。”
方玄看着水手離開,關上房門。這個小房間裏擺着一個窄窄的床,床邊與房門不到一尺,勉強能夠轉個身子。想要吃飯,恐怕都要坐在床上,或者走出去吃。不過這個房間在床的另一側,還有個窗戶,因此空氣倒不顯得憋悶。
摘了斗笠放好,方玄脫鞋,到床的另一邊把窗戶打開,一股水腥味立刻撲面而來。這個小房間位於大船後邊,接近船尾的地方。窗戶正對着船尾方向,周圍沒有什麼遮擋,加上房間位置很高,因此視野極為開闊。方玄向外看去,遠處的沙鷗已經開始在晨光中出現,遠處的江面波光粼粼,偶爾有一些漁船正在慢慢離開碼頭。還有一些昨晚在江中夜釣的漁船正在回來。一艘這樣的漁船已經靠岸,抽開隔板的魚艙中,一尾尾鮮魚正在活蹦亂跳。在岸邊,幾個城裏出來的廚子或是管家正在詢價,大聲的喧嘩讓碼頭這邊喧鬧無比。
在方玄之前上船的時候,周圍還比較安靜,只是片刻工夫,整個碼頭就像是突然蘇醒一樣,變得生機勃勃。不只是這個碼頭,整條熙河都蘇醒了過來。遠處上游的江面上,一艘艘樓船的影子也能看見。這些樓船同樣用來載客,除了樓船外,一些吃水很深,明顯載有大量貨物的烏篷船也開始在方玄視野盡頭出現。
雖然只是一條熙河,但是現在看起來已經可以稱得上氣勢雄渾。若是到了雍州第一大河的水盪那裏,看看千帆競渡,又該是怎樣的波瀾壯闊?
方玄長長的吐了口氣,在地球上也不是沒有見過什麼大場面,按說也沒有什麼可驚訝。但是實際面對這樣的場面時,還是有些說不出的激動。想想看,光是一艘載客的樓船就有四層樓高,可以承載數百人,要用四個個風帆,另外還要加上六十名槳手才能乘波而下。如果上百艘這樣的樓船出現在視野中,那種震撼不比地球上的大場面小多少。
觀賞了一會兒景色,方玄正要關上窗戶,修持大道,忽然聽見吱呀一聲,在他的正下方,一個窗戶同樣被打開,兩個女子的腦袋探了出來,嘰嘰喳喳的說著什麼。
這個世界還沒有到男女大防的地步,普通女子出來拋頭露面,也是正常。這倒和方玄在地球上差不多。當初方玄乘坐火車的時候,也曾幻想過和某個美女坐在一起,搭話之後兩個人就這樣熟悉起來之類。那個時候也是少年心性,想想這些倒也正常。
等到了這個世界中,方玄開始修道,性子變得沉穩很多,這樣的心思也就少了很多。不過有些事情,越是想,越是碰不到。等到不在意的時候,反而就會多了起來。
方玄這邊想到從前,稍微愣了一下,還沒來得及關上窗戶,下面的兩名女子已經隨着一隻白鷺的衝天飛起,而將目光轉了上來。
看見方玄,其中一名女子皺眉,說:“喂,那個人,你怎麼住在我們的上面?”
方玄笑了笑,這種事情完全是水手安排,他又不是刻意想要怎麼樣。索性沒有回答,直接關了窗戶,坐回床上打坐起來。
不料沒有多長時間,就依稀聽見房間下面有些擾攘。其中一個女子的聲音好像在說,怎麼能夠讓一個臭男人住在她們頭上。另外還有一些其他聲音,比較低沉,也許是水手,又或者是其他什麼人在解釋。
方玄要是想,有些道法足以聽清下面到底在吵些什麼。不過他對凡俗的事情沒有什麼興趣,所以也就沒有繼續搭理。
他想避開事情,不過事情不會避開他。下面的嘈雜聲越來越大,最後又猛然消失。片刻之後,方玄只聽見四樓的木板發出咚咚的響聲,最後這個響聲到了他的門外停下。
“喂,那個人,你出來。”
還是那個女子的聲音,聽起來很有些不耐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