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玫瑰與秘密
第八章
恩賜，你要相信我，無論將來發生什麼，我都會護你周全。——金宸
（一）
當晚，阮裳沒有回家，而是和我住在一起，金宸如約收留了姜晟。
我和蕭雯擁抱，看着她上了金宸的車。金宸會把她送回她在青城的家。姜晟看着阮裳很久，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最後他只是摸摸阮裳的頭，也接着上了金宸的車。
“恩賜，明天我會來接你。記得要起早點。”金宸摸着我的頭說。
“好。”我答。心裏沉重了幾分。
目送金宸的車離開。一直不說話的阮裳突然問起：“真的決定了要去見那位許爺爺？”
“嗯。金宸說只要我答應去見許爺爺，他就告訴我關於金恩典的事”
“有些事情也許不知道會更好。”
“說得好像你知道些什麼似的。”
“恩賜，如果你真的不是安家的人，你打算怎麼辦？”
“不管真相是什麼，18年來一直照顧我心疼我的是她，是我的媽媽安然。以後的日子由我來照顧她。這是我從小就打算好的，無論發生什麼事，都無法改變。”
阮裳笑笑，不再說話。
夜裏，被奇怪的聲音驚醒的我發現阮裳一直未睡。
她哭了。背對着我抽泣着，肩膀一下一下顫抖，像是一隻帶傷的美麗的蝴蝶輕顫抖着翅膀，一下一下，無力又無法停下。
“小裳，怎麼了？”
“……”
“你……還好嗎？”
“……”
“……”
“……恩賜……我怕……”
阮裳終於轉過身，我抱着她。輕拍她的背。
“發生什麼事了？別哭。你不是進決賽了么？多值得高興的事情。”
我本想安慰她，沒想到她卻哭得更加厲害。我怎麼哄也哄不了。
“恩賜，我會忘了金宸哥的。其實在去年的這個時候，我就已經失去了愛金宸的資格了。”
“為什麼這樣說？”
她只是哭，不再回答我。最後她是哭累了才在我懷裏睡着的。
去年的這個時候，正是“鍾愛一聲”在青城區進行總決賽的時候，擁有參賽資格的阮裳卻沒有出現在比賽現場。那時我在比賽現場等着她出現，為她加油，可是直到比賽結束也等不到阮裳。
去年的“鍾愛一聲”只有全國總決賽才在電視裏播出，並不似今年是從初賽就在電視裏播出。阮裳錯過了青城區的總決賽，也錯過了出現在螢屏的機會。
我不停地給阮裳打電話。最後卻是金宸接的電話。金宸說阮裳因為知道自己已經遲到所以乾脆不參加比賽，而且他們決定在c省遊玩幾天。
做出這樣的選擇，我只當是阮裳太過孩子氣，再加上有金宸哥的說辭，便沒有將這件事情太放心上。
現在想想，也許那時阮裳經歷的事情遠比想像中糟糕。
阮裳不願意說，我決定明天要問問金宸關於阮裳的事。
（二）
第二天，金宸果真出現在我家樓下，倚着車子，耳邊貼着手機在電話里催我。我趕緊洗漱完，發現阮裳坐在床上拿着個鏡子照來照去，嘴裏還絮絮叨叨的。
“你就打算一直坐着？不見見金宸哥？”
阮裳把鏡子放下。我看了看她紅腫的眼睛，只好繼續說道：“……還是算了吧。”
阮裳抱着桃子抓狂不已。
“恩賜！”阮裳突然叫我。
“怎麼了？”
“今天可以不和金宸哥道別，可是這個一定要辦到……”阮裳把一張照片給我，我看了看，是金景良。
“幫我要金景良的簽名。”
我一臉疑惑的看着她。
“你不會不知道金景良是金宸哥的弟弟吧？”
我是真的不知道。這對我來說實在是太過意外。怪不得，別人總說金宸和金景良相像。
“我也是上次給你辦出院手續才知道的。上次你住院時的住院費還是金景良給你付的呢。”
“等等，你說的話信息量太大，我反應不過來。你是說，金景良是金宸哥的弟弟，他曾經幫過我，在我不知道的時候。”
“嗯。我得到可靠消息，金宸哥帶你去見完那個許爺爺後會去參加他爸爸的生日宴會，金宸哥都去參加宴會了，金景良豈有不去之理？你讓金宸哥帶上你一起去不就行了。”
“我不想去。你去找金宸幫忙好了，他們不是兄弟嗎，要一個簽名有什麼難的。”
“金宸哥和金景良的關係並不是很好了。而且，金宸哥在青城，金景良在別的地方拍戲，他們很少見面的。求你了，求你了……”
好吧。
接過她給的相片。
“我可不能保證金宸會帶我去參加生日宴會的。”
“不，金宸哥一定會答應你的！”
“你哪來的自信？”
“直覺。”
我果斷與這貨告別。下樓后，看見高瘦的倚着車子而站的金宸。金宸沖我微笑。淡淡的像是微風拂過湖面。
“我們先去吃早餐。”他摸摸我的頭。
“好。”我笑笑。
（三）
吃着早飯時。我猶豫着不知如何開口。
“那個……”
“嗯？”
“緊張嗎？”
“有點。”
“恩典也是這樣的，每次回金家都會緊張。”
“為什麼？”
“大概是因為趙蕊。”
“趙蕊？”
“嗯，金景良的媽媽。”
“哦。”
原來他和金景良真的認識。
“你想知道些什麼現在問吧。問我可比找私家偵探更便捷可靠。”
“不會對你造成困擾嗎？”我總覺得那些我不知道的過往並沒有那麼美好。
“不會。”金宸溫柔的看了看我，說，“這也是我必須面對的。”
我看着他。還是開了口。
“我和金恩典是什麼關係？”
“你們是雙胞胎姐妹。”
果真如此……
“誰才是我們的媽媽？”
“你們的媽媽叫恩螢……”
不是安然……
“我和你是什麼關係？你和金恩典明明是兄妹。”
“不，我和恩典不是兄妹。或者說，不是親兄妹。我的母親是許柔，她和你們的母親恩螢是中學閨蜜。恩典是被金家收養的。”
“為什麼我們會分開？”
為什麼我會出現在安家……
“你的父親拋棄了你們。我善良的母親收留了你們。在你三歲那年，你的母親帶着你和恩典出省找你的父親。你是在那個時候走失的。”
我是走失的……
“對不起，恩賜。當年我們沒有找到你。”
我想說沒關係，可是怎麼也開不了口。
“後來你是怎麼到了安家，我也不清楚。”金宸擔憂地看了看我，“恩賜……還好嗎？”
“嗯……”
“你相信我嗎？”
“相信。金宸哥……其實很早以前我就懷疑過我不是媽媽的女兒。只是一直都不願承認。媽媽……很可憐。她和她的表哥相戀，他們的女兒在出生后不久就逝世。她和她表哥的戀情不被人祝福。最後，她愛的表哥忍受不了村裏的流言蜚語就離開了村子，沒有再回來過。不管我是怎樣成為她的女兒的，這麼多年來，她是真的待我如親女兒。”
其實，安然的故事我是知道的啊。其實，我知道她每年夏天在外婆家的舊屋子裏等的人是誰的。她在等那個叫顧樂的從來沒有再回來過的男人。
“恩賜……”
“不用擔心，我很好。對了，我的……媽媽恩螢呢？”
“……”
“嗯？”我看向不回答我的金宸。心中的不安感洶湧襲來，連呼吸都慢慢變得困難。
“恩賜……你的媽媽她的身體和精神本來就不好，……”
不要……
“你走失后不久，她就……”
不要！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她們都離世了？為什麼，離開我？明明我們還沒有相認。我還沒有吃過她給我做的飯菜，我還沒有被她擁入懷裏，我還沒有喊過我的親生媽媽一句媽媽，也沒有喊過我的姐姐一聲姐姐。
“我的姐姐呢？”
真的如同私家偵探說的一樣嗎？
“……恩典她……很喜歡玫瑰。那麼美好的她應該和你的母親一樣……在到處都鋪着玫瑰花瓣的天堂呢……”
淚，還是流了出來。洶湧的，溫熱的，咸澀的。
原本坐在我對面的金宸走過來坐在我旁邊，他輕擁我入懷，他說：“恩賜……”
金宸哥，好難受，我想哭……對不起，恐怕要弄濕你的衣服了……
他用力的將我抱得更緊。
“恩賜……”
（四）
到達許家已是下午四點。
“恩賜，我們到了。是我……們的外公家。”
車子停在大門外，在車裏可以看見大門外等着不少人，把我嚇到了。
“別怕。”金宸輕握我的手。
“等會兒，你就跟着我。什麼都不用擔心，你還有我呢。”
“嗯。”我看着在大門外面等着的那位爺爺，“這位爺爺是……要見我的許爺爺嗎？”
“是的。”
“那……許爺爺身邊的那位小姐是……”
“她叫金孝歡，是金景良的姐姐。”
金宸回答我的期間，已經有人為我們開車門。在金宸的示意下，我緊張地下了車。
金宸走到我身邊。我跟着他往前走。我一下車就感覺那些人看我的眼神充滿詫異，我甚至聽到有人尖叫了一聲。
“少爺身邊的人是誰啊？！”
“恩典小姐！”
“怎麼可能！”
“真的很像恩典小姐……”
我不想理會那些詫異的眼神，一直看着眼前這位頭髮花白面容慈祥的許爺爺。他的眼裏有淚，他看起來是那樣開心又是那樣傷心。他忍着淚拄着拐杖顫巍巍的向我走來。沒走幾步即將要摔倒。我和金孝歡還有金宸及時扶住了他。
“恩賜回家了……回家了就好……回家了就好……”許爺爺握住我的手，不停地重複着。
我的淚還是沒忍住流了下來。
“回家了，就不要像恩典那孩子一樣丟下外公走了，好嗎，恩賜？”
“……”
“恩賜，好嗎？”
我不知道該怎麼辦。金孝歡幫我圓場說：“爺爺，恩賜和金宸哥一路趕回來，已經很累了。我們先讓他們進屋休息好嗎？”
“好好好。”
我看看金宸。金宸示意我扶着許爺爺進屋。他們已經為我準備好房間。我在洗漱間裏用冷水洗臉。
許爺爺真的像金宸說的那樣是個慈祥溫柔的人。
“恩賜，謝謝你答應我去見我外公。外公很喜歡恩典。恩典走後，他的身體越來越差。我想，你願意留在他身邊的話，他會開心健康一些。”
只是，我憑什麼就在許家？因為我是恩典的妹妹？我看着鏡子裏自己的臉，和金恩典一模一樣的臉。
恩典……
恩賜……
雙生姐妹……
是不是我的命運從此改變了？是好事嗎？
我把自己放倒在床上。不久，有人敲門進來。是一個女僕。她說：“恩賜小姐，該吃晚飯了。”
她見我沒動。小心翼翼地補充道：“恩賜小姐……老爺，少爺，還有孝歡小姐都在等着你呢。”
突然面對那麼多高貴的人……我怕……
“恩賜小姐……”她小心地走向我，“少爺說，你不用害怕，還有他在呢。”
對啊。還有金宸哥呢。
我從床上坐起。把她嚇了一跳。
“對不起……”
“恩典，不不不恩賜小姐，沒關係的。”
“你叫什麼名字？”我看她年齡與我們相仿。
“蕭綠怡。”
“麻煩你帶路了。”
“哪有，恩賜小姐和恩典小姐一樣禮貌溫柔呢，怪不得少爺那麼在乎恩賜小姐。”
“金宸哥很在乎恩典姐姐嗎？”
“嗯。他們是相愛的情侶關係。當然在乎恩典小姐啦。”
相愛的情侶……
金宸哥，你可沒有告訴我這些。我似乎明白了金宸哥為什麼會出現在青城。
是因為我吧，因為我是恩典的妹妹。幸好我沒有喜歡上你啊，金宸哥。要是喜歡上你了，那該如何是好？
應該比阮裳還要悲傷吧。
（五）
晚飯吃得很飽。沒辦法，許爺爺不停地往我碗裏夾菜，我光是吃那完碗裏的菜就已經撐得不行了。
“這樣就飽了嗎？胃口和恩典一樣小啊。”
“嗯……”我不好意思的笑着。
“那恩賜和外公去一個地方好嗎？”
“……”我看向金宸。許爺爺瞭然地補充道，“只是帶你去看看你姐姐的房間。宸兒也可以一起去。”
“我就不去了。”金宸回答到，看向我，“恩賜……”
“嗯。我和爺……外公去就好了。”
“哈哈哈……”許是聽到我喊他外公，許爺爺笑了起來。
“綠怡，扶着我。來，恩賜，我們一起走。”
我起身，走過去扶着許爺爺。
“孝歡就在這裏和宸兒好好說說話吧，你們也有幾年沒見咯。”
“好的，爺爺。”金孝歡應道。
我和綠怡扶着許爺爺上樓。第一次進她的房間，和想像中的差別不大。她似乎很喜歡畫畫，房間裏擺着畫具，牆上貼着她的畫作。畫的是海天相接的場景。讓我想起了許一凡給我看的照片。
枕套和床單是碎花的，床上有着一隻大大的兔子玩偶。
和我一樣喜歡碎花和兔子。
化妝枱上的瓶瓶罐罐整齊的放好，沒有丟棄，只怕早已過期。一個本子突兀地出現在化妝枱上。我翻開它，是一本畫冊。畫的是……金宸。不同時期不同場合不同表情的金宸。
“你姐姐恩典和宸兒關係很好呢。”許爺爺說。
“是情侶，對嗎？”
“是啊。恩典離開的時候，我害怕宸兒會接受不了，擔心他也會離開。恩賜，是你，讓宸兒有了活下去的理由。”
“我？”
“你要知道你姐姐恩典真的很愛你，她花了很多心血才知道你在青城，本想着中考完后就去青城和你相認，只是……”
“……外公……”
“只是她沒有等到和你相認的那天。恩賜，我常常夢到恩典，她說，外公，外公，幫幫恩賜，幫幫恩賜。所以，恩賜，以後有什麼需要的，就來找外公好嗎？”
“嗯。”
“真是個好孩子。不要怪宸兒是帶着目的出現在你身邊的，他也是受恩典所託照顧你的。”
“我懂的。外公。”
“來，這個相冊是恩典的哦，我們一起來看吧……”
“嗯……”
我洗漱完后準備入睡，綠怡過來傳話說金孝歡想見我。我和她是在許家花園裏見面的。我並不覺得金孝歡是壞人，反而覺得她太過美好而心生仰慕。長得精緻好看，又有名媛氣質，聽說還是從哈佛畢業的高材生。怎麼看都是個讓人羨慕的人。
“恩賜來了？”
“嗯。”
“不用緊張的。我們都是姐妹，雖說，沒有任何的血緣關係。”
“嗯。”
“能說說嗯以外的話嗎？”
“哦。”
金孝歡笑了。她走近我，靠近我的耳邊說：“謝謝你回來完成恩典未完成的使命。”
“什麼意思？”
“終於說了一句嗯以外的話了……”金孝歡離開我，退了幾步，說道，“想知道的話，明天來我金家找我。我會親自告訴你的。現在我要先走了。從一開始就有人希望我從未出現呢。”她抬頭看向二樓陽台。
二樓陽台上站着一個人，是金宸，正冷冷的看着樓下的我們。
金孝歡再次向我靠近。在我耳邊說：“別讓金宸哥知道你明天要來金家找我哦。”
“為什麼？”
她沒有回答我，沖陽台上的金宸揮揮手告別，轉身離開。
“再見，哦，明天見。”
她說完，上樓回自己的房間。
金宸拿着一件外套從二樓下來。他把外套給我披上。
“金宸哥……”
“我們上樓再說，這裏冷。”金宸摟着我的肩帶我上樓，把我送回我的房間。我坐在床邊。
“今天也累了，早點睡覺吧。”
他轉身想離開，我抓住他的手。
“金宸哥，姐姐究竟經歷過什麼？”
“恩賜……”又是那樣憂傷的眼神。
“告訴我好嗎？”
金宸屈下身子與我平視。
“恩賜又在擔心些什麼呢？”
“我……”
“恩賜，你要相信我，無論將來發生什麼，我都會護你周全。所以你無需擔心。你只要安心的住在許家，多陪陪外公就可以了。”
到底還是岔開了話題。金宸離開，關門前說：“明天我會出門，你別出門，在家乖乖等我。晚安。”
晚安……如何安？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睡着的。夢裏夢見了恩典。恩典不再是出現在樓頂，而是出現在許家花園。夢裏的許家花園開滿了玫瑰花。玫瑰花在月光下妖嬈熱烈的開着，一襲白裙的恩典赤腳站在花叢中，手裏握着大束帶刺的玫瑰。她在哭，兩行清淚如溪流。
不要哭……
我向她走去。
她握着玫瑰的手開始滴血。我被嚇壞了。
我想為她止血。伸手去握她的手，卻一把抓空。觸不到的人是么？
“姐姐……”
恩典鬆開手裏的玫瑰，大束玫瑰隨之落地。我看着它們在接觸地面的瞬間消失無蹤。
不要！
抬頭看向恩典，恩典也開始變透明……
“姐姐……”
愈來愈透明。我試圖抓住她，卻一次一次抓空。
“姐姐！姐姐！不要丟下恩賜！姐姐！”
消失了。如同玫瑰。
我從夢中驚醒，冷汗潺潺，淚流滿面。
金宸對不起了，明天我一定要去金家見金孝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