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節 情殤19
葬禮上,哀樂低回。
齊祺面無表情的跪坐在韓廷宇的遺體旁,只拉着他的手,不理會任何一位前來弔唁的人。
白色麻布露出裏面的淡藍色長裙,與這一室的黑色形成鮮明的對比。
金牧遠走到她的身邊,將那隻一直擺在韓廷宇辦公桌上的花瓶放到她的手中。
齊祺木然的接過,打開那不知什麼時候被韓廷宇配上的蓋子,裏面是兩個紙卷。
取出一隻,展開,那熟悉的字跡有些陌生,帶着些許的哀傷與悲涼。
毛筆行書的《武陵春》,“風住塵香花已盡,日晚倦梳頭。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語淚先流。聞說雙溪春尚好,也擬泛輕舟。只恐雙溪舴艋舟,載不動許多愁。”
齊祺再無眼淚,只一寸一寸的撫摸着那因未及時整理而有些褶皺的宣紙,一遍又一遍的念着那最後兩句,“只恐雙溪舴艋舟,載不動許多愁……”
“我是你的憂愁嗎?”齊祺低聲呢喃,“到底誰才是誰的愁……”
顫抖着雙手,取出裏面的另一張紙卷,那是硬筆楷書的一首詩……
“你是天邊的雲霞,
悠然的飄過,留下一生的懷念。
那懵懂的情思縈繞心頭,
揮之不去的,是你絕世獨立的身影。
踩着你的足跡,卻走不到你的心裏。
仰望而雪涕。
雨後的屋檐,無聲中滴落點點的憂傷。
湖面時而劃過輕柔的漣漪,
彷彿是那誤落杯中的一片新茶,
碧波盪開,掠過眸底似水的柔情。
緣淺卻相遇。”
落款只有簡單的三個字,“韓廷宇”。
顯然這是他寫給她的一首詩,齊祺靠在低矮的床邊,緣淺卻相遇,為什麼要緣淺卻相遇……
入殮時,金牧遠將齊祺帶到一邊,這個女人,堅強的身軀下有着一顆琉璃心。從葬禮的開始到現在,她始終未流一滴淚,可那空洞的眼中,卻是絕望的蒼涼。
韓廷宇曾有過遺書,希望將自己的骨灰拋灑到樹林,一方面是不想留下實物讓齊祺觸景生情,另一方面是自己當年苦練書法浪費了不少紙張,死後應當有所回報。
金牧遠勸齊祺遵從韓廷宇的遺願,哪知齊祺堅決反對,她坐在石階上,緊緊抱着懷中那隻小小的骨灰盒,低頭將臉輕柔的貼在他的照片上,輕聲呢喃,“你不讓我安生,我也不要順了你的意,我就要讓你完整的下葬,然後時不時的去打擾你的清夢……”
安靜的墓園不同於城市的喧囂,韓廷宇的墓碑上,那黑白的照片格外的刺眼,再看到不那帶着憂愁的微笑了……
墓碑的字跡出自齊祺之手,正面從左到右依次是,“一生所愛韓廷宇妻祺”。
背面是齊祺寫給韓廷宇的寄語:
“一池寒水,一盞香茗,
一捧愁思一段情。
一分塵緣,一朝別離,
一世相忘一縷魂。”
相忘,談何容易,既然能忘,人世間又怎會有那許多蕩氣迴腸的愛情……
齊祺迷茫的撫摸着照片上那年輕帥氣的臉龐,“相忘,到底是在安慰你,還是在安慰自己。韓廷宇,我會好好的,因為我是你的一生所愛啊……”
站在一邊的尚戎兮靜靜的看着扶在墓碑前的那一抹淡藍色的身影,心痛,卻又無可奈何,只輕嘆道,“天妒英才,不許人間見白頭。”
齊祺的雙手緊緊的抱住墓碑,彷彿那冰冷的石刻是韓廷宇的身體,漸漸的,好像有了些許的溫度,喃喃自語,“他說,要我忘記他,
但我知道,他的內心是希望我能記住他一輩子的。
愛一個人並沒有那麼偉大,
即使不能相伴到白頭,
也期盼兩顆靈魂,可以一生一世不離不棄。
而我的心裏,將永遠保留他的空間,
只是在那永不塵封的空間裏,有愛,更有恨。
恨他吹皺我內心的千年寒水,卻絕塵而去。
愛他承諾與我來生,和奈何橋邊七十年的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