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紅線 第二十四章 病書生11
不安一旦在心裏生根,便迅速膨脹,無法停止。
阿月。
以阿月的武功身手,什麼人能製得了他?即使無法使用法力,他仍是仙人,若他也就範,只病書生一個凡人肉身,可救得了?
唯羽的手指冰涼,微微有些發抖。
即使沒有經過大風浪,她也幾經波折,卻不曾如此不安過。
阿月,阿月。
無論如何,你可千萬不要出了任何差池。
病書生看了眼似整裝待發的唯羽,“你要做什麼?”
做什麼,這個時候還能做什麼?“跟你去救人啊!”
病書生微微挑了挑眉,“月公子的身手我也見過,能製得住他的人也必不簡單,你跟了去,不是憑添負擔么?既然是金刀門所為,也必是為了那份手札,我一個人去。”
唯羽一怔,雖覺得有理,只是腦中光芒一閃,“可是,既然那些人知道我們住的地方,將信送來這裏,又怎麼知道這周圍沒有埋伏……”唯羽話音一頓,連自己也不相信這是一向神經大條的自己能想得到的,彷彿這身體裏還有着另一個心思細密的靈魂。
病書生眼中掠過一抹唯羽看不懂的陰沉,片刻即逝,“說的也是,若救了月公子卻失了你,也是徒勞。反而你跟我在一起還妥當些。”
他雖帶了唯羽同行,卻幾乎不曾開口說話,她卻始終覺得書生的神色中有着說不出的陌生。
“為什麼會綁月公子去……”
唯羽聽得他喃喃自語,心裏那層不安始終揮之不去,漸漸擴大。
“書生羿?”
“唯羽,”他略停了停,“月公子對你很重要嗎?”
唯羽重重點頭,重要,如何不重要?阿月是她的命啊!
略略沉默,病書生淺笑輕撫唯羽的頭頂,“放心吧,無論如何我也會救他出來。”
唯羽聞言抬頭,卻見病書生別開了臉趕路,沒有再看她。
心裏,彷彿突然有一個黑洞,溢出的不安要將一切都卷進了深淵……
偏郊林中,卻有一棟獨樓,八角外形卻修得如同一座塔。樓外自是黑衣金帶的人分佈守衛,見他們來卻未阻攔,也未移動。
病書生帶着唯羽大步走入,大門敞開,妤婕嬉笑眉眼如同無邪的孩子,她周遭卻站着穿着與金刀門完全不同的人物。
“怎麼,知道自己的力量不濟,便討了援兵來么。”病書生淡淡掃一眼,卻有幾人是江湖上數得上的人物。不着痕迹的將唯羽掩在身後。
妤婕嬉嬉笑着,親昵道:“書生,別那麼生分嘛。你若肯把手札給我,大家也省了力氣不是?”
唯羽暗暗嘀咕,這姐妹倆跟她八字犯沖怎麼著,任姝嫻搶了沈蒼瀾,任妤婕又粘着病書生不放。
病書生只冷哼一聲,抬高聲音問:“月公子人呢?”
妤婕身形微動躍上二樓,腳上銀鈴串串脆響,一把撩開幕簾。二樓一片令人胸悶耳鳴的鐵器摩擦聲,黑衣的金刀門人似乎以某種特定方位排列站立,圍成一個八角的圈,正中心處正是阿月,伏在地上看不清他情況如何。
“阿月!阿月!”唯羽急急喊了他,雖未有迴音,但阿月身形微微動了動,掙扎着想要起來,卻似乎無力。唯羽暫鬆了口氣,至少他還活着。
突然聽得病書生壓得極低的聲音說:“我想辦法救月公子,將這裏的人拖住。只要一有機會,馬上帶着他先逃。”
話音剛落身體突然騰空,書生攜着她一躍而上二樓,所有的人俱是未曾料到病書生行事之迅速,待反應過來便急忙出手。
病書生上了二樓便將唯羽放開,與其他人交手。只有那些黑衣不曾移動,仍舊站在固定的位置,不斷摩擦手中的鐵器。
一時間唯羽感到胸口噪悶,彷彿有一口血堵在那裏。
忍住不適趁無人顧及她跑向阿月,還未接近卻猛地頭暈目眩。阿月突然抬頭,神色憔悴,嘴唇泛着些微紫色,“唯羽……別過來,讓病書生帶你走!這是邪門陣法,你們應付不來……”話未說完一口血吐出來,染了前襟。
唯羽心裏一緊,“不行,阿月你在他們手裏我怎麼能走!?”
“唯羽!病書生對付不了這邪陣的,趁他還有餘力你們快走!這些凡人雖製得住我,卻還殺不了我,若是病書生也陷入邪陣就來不及了!”
唯羽一時慌亂,回頭看與那些人混戰在一起的病書生,如今卻要抽身逃走也已經沒那麼容易。索性她一把拉起阿月架在肩上,那些金刀門人仍未移動,手裏的鐵器卻磨得更響,錚錚刺入耳中。
硬壓住胸口一陣欲撲出的腥氣,腳踏出那八角圈的瞬間那幾個金刀門人猛地襲來,阿月緩過一口氣抽出一隻手向後一揮,幾人片刻間向後倒去。
勉強的撐着那一口氣,阿月低聲道:“如今也來不及了,沒有別的辦法,只能我帶你離開。”
“來不及?那書生羿……”唯羽轉頭間突然看到病書生已被圍在同樣的陣中,不同的只是圍陣的人拿的卻是兵器,人分內外兩層,前一層揮刀上前,后一層便退後護陣,步伐詭異。
病書生的身上已中數刀,殷紅的血從青色袍子裏滲出,唯羽的心猛地抽痛。
“別靠近。你靠近只會讓他分心……”耳邊是阿月有些吃力的聲音,那原本清悅的嗓音此刻卻夾雜着沙啞,“唯羽你聽着,我撐不了多久,朱羽君應是會武功的,這個身體裏有一股真氣,只是你不懂使用……你按我說的做,我借力給你……”
硬讓自己定下了心神不去看病書生,唯羽專心按着阿月說的去做。
胸中悶氣未消,在心中糾結成一團混亂。
時間宛若倒流,病書生,沈驚濤,沈蒼瀾……轉眼消散只留下一片深遠黑暗。
她是誰?陸唯羽亦或朱羽君?今世前生,靈魂的相交處有着粘膩融合的觸感,剎那成空。
一瞬間已騰空而起向最近處的金刀門人擊去,腦中空白,身體彷彿有着自己的意識動作起來。耳邊聽得阿月囑咐,“朱羽君武功並不精深不要勉強!”
抬眼,卻見病書生已被制,鮮血滿身已辨不出傷在哪裏,看過去只是滿眼的紅。
唯羽的腦子轟然間便已忘記阿月囑咐,直衝了過去。
病書生雙手被反制身後,胸口悶血阻塞,寒冽的眼中閃過驚訝。
妤婕只看了唯羽一眼,她還未至跟前已被人阻攔,交起手來。妤婕伸手向病書生上下摸索,對他狠冷而不甘的目光只是俏一笑。
“你們就只有這種手段么?”
“什麼手段又如何,重要的是結果。”妤婕手微停,尋中了去處,從病書生衣襟探進去,摸到了手札。“果然如我所料,你是隨身帶在身上的,這樣尋回了另外半分后,才方便儘快一併處理,嗯?”掏出那半份染了血的手札,手指在經過時向他胸前的刀口微微一劃,銀鈴般笑聲冉冉。
病書生眼中怒火徒生,她卻只是視而不見,顧自的看着唯羽的方向自言自語,卻是說給書生聽。
“吶,真是奇怪哦?這麼個與你非親非故的月公子也能引了你捨身犯險,連手札都不顧?嗯……看她功夫也不錯嘛,還一直裝柔弱只讓你保護着,害我以為她不會武功,哦?”咯咯笑聲再起,那語氣卻彷彿在暗示着什麼。
病書生的身子突然一震,只盯着前方唯羽眼中變幻莫測。
唯羽終究不敵,眼見一人刀至眼前,卻突然聽得一個金刀門外的人大喊:“別殺!她是臧雲山莊的朱羽君!”
朱?羽?君!
那三個字卻像三把鈍刀,生生往病書生的心裏扎進去,胸口那一口悶血從口中噴出。
……朱羽君,她是朱羽君!?聽入病書生耳中的,彷彿只是一個天大的笑話。而不曾想,他病書生竟有一日也成了這笑話的主角……
臧雲山莊,朱羽君。
江湖人人都只說朱羽君的名聲不過是靠臧雲山莊,靠沈蒼瀾。可有哪人又能否定一對璧人中的朱羽君何等容貌氣質與才情。
那眾人口中的朱羽君,可當真是他眼中所見的那個待人沒有半分戒心的丫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