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美援朝

1950年入冬之前，抗美援朝戰爭爆發。

不管是不是音樂課，操場上、教室里到處都在高唱抗美援朝歌曲，“雄赳赳，氣昂昂，跨過鴨綠江，保和平，為祖國，就是保家鄉……”1950年10月到1953年7月，歷時2年零9個月的抗美援朝戰爭，在朝鮮半島殘酷進行。這場戰爭，無情地左右着我們的生活和學習。我們的整個初中教育階段，就是在這種環境中度過。

在這兩年中，有幾件事情還記憶猶新。

參軍。抗美援朝伊始，在學校中掀起參軍熱潮。雖然明明知道自己的年齡不符要求，還是跟其他同齡的同學一樣，熱血沸騰，爭先恐後地報名參軍。

馮常友參軍了。當時密山中學的學生都是入伍空軍。馮常友由於營養不良，當駕駛員不合格，做了地勤人員。抗美援朝戰爭結束之後，他在瀋陽空軍。我在瀋陽讀書時，他的軍營與我們學校都在北行附近，我們倆個常常見面。

獻血。解放軍康復醫院在抗美援朝戰爭之後，改稱志願軍康復醫院。醫院裏住的多是重傷員。用血數量可想而知。學校的同學們都檢查了血型；我是A型。我們班朴白龍等幾個身強力壯、檢驗合格的幾個同學第一批到醫院獻了血。獻血后，學校食堂為他們開了小灶。朴白龍是朝鮮族同學，特別愛吃餃子，一次吃了60個，他還覺得沒吃夠，傳為笑談。我們班的同學都爭先恐後地申請獻血，真正能夠獻上血的還是少數。

捐獻飛機大炮。抗美援朝保家衛國，同學們紛紛響應號召，毫不吝嗇地把兜里僅有的幾千塊（相當現在幾角）錢掏出去，買飛機、買大炮，早日打敗美國野心狼。當時，常香玉捐獻一架飛機，在全國傳為佳話。

誰是最可愛的人。語文課本上收錄了魏巍的紀實文學《誰是最可愛的人》。語文老師講課時格外下功夫，以表示其對抗美援朝和志願軍的立場與態度。課文中的一段描述，景象非常慘烈，令人毛骨悚然。“……據這個營的營長告訴我，戰後，這個連的陣地上，槍支完全摔碎了，機槍零件扔得滿山都是。烈士們的屍體，做着各種各樣的姿勢，有抱住敵人腰的，有抱住敵人頭的，有卡住敵人脖子，把敵人捺倒在地上的，和敵人倒在一起，燒在一起。還有一個戰士，他手裏還緊握着一個手榴彈，彈體上沾滿腦漿，和他死在一起的美國鬼子，腦漿崩裂，塗了一地。另有一個戰士，他的嘴裏還銜着敵人的半塊耳朵。在掩埋烈士們遺體的時候，由於他兩手扣着，把敵人抱得那樣緊，分都分不開，以致把有的手指都折斷了。……”

細菌戰。1952年，報紙上刊登了美國打細菌戰投下的炸彈和傳播細菌的昆蟲。一時間，人心惶惶，草木皆兵。同學們遇到過去沒有看見過的、奇怪的昆蟲，都要抓回來，交給動物老師辨認。動物老師成了忙人，隨時都會有同學送去形形色色的昆蟲。動物教研室倒是增加了不少昆蟲標本。

星期天回家時，看見老賀小山讓火燒得一片枯黑，不堪一睹。原來是老賀小山附近百姓發現山上有過去沒有見過的蟲子，有人說是美帝扔的細菌，害怕傳染疾病，於是大家放火，把小山給燒了。是不是真的有帶細菌的昆蟲，誰也說不準。我問：“說老賀小山上的蟲子是美國細菌戰帶細菌的昆蟲，那些昆蟲是怎麼來到老賀小山的呢？”趙順：“有人說是從鴨綠江那邊飛過來的。”老田家小鎖子：“還有人說是美國特務坐火車，從火車車窗扔出來的。”趙福：“無稽之談！”幾年後，老賀小山上的樹木鬱郁蒼蒼，長的更加蔥綠茂盛。

張殿榮。暑假前，張殿榮從朝鮮戰場複員回家了。他的右手除了大拇指之外的四個手指全沒了。放暑假，有一天，我們幾個同學到張殿榮家裏，聽他講了受傷的經過。他說道：“1951年3月，部隊從漢城撤退的路上，遇上美國飛機轟炸，我被炸翻到一個積雪沒有融化的大坑裏。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我從大坑裏爬了出來，太陽已經偏西，大部隊早已沒了蹤影。我順着大部隊的腳印，拚命地追趕。走一陣，跑一陣，突然覺得右手好像是提溜着什麼東西。抬手一看，除了大拇指，食指、中指……噹啷着，嚇得我差不點沒暈過去。”問：“你不知道疼嗎？”張殿榮：“木了，不疼。四個手指就剩下肉皮連着手掌，我一狠心，一閉眼，把四個手指統統拽了下去。”說到這，我的右手手指下意識地攥到一起，心裏發顫。問：“攆上部隊了嗎？”張殿榮：“沒有。天黑了，半拉月亮照着雪地，不知道累，不知道餓，就是一心追部隊。天快亮了的時候，我看見前面山根兒底下有幾戶草房。這時，覺得眼睛發花，脖子發硬，兩腿發軟，就昏了過去。”一個同學：“那不得凍死呀！”張殿榮：“沒有。該着我命大。我醒過來的時候，是躺在一個朝鮮人老太太的家裏。後來，他們把我送到人民軍醫院，治好了手，就回國了。”

朝鮮大學。春天，密山街里突然有一些身穿黑制服的朝鮮學生。有的學生比我們大，有的比我們小。我們班的幾個朝鮮族同學告訴我們，他們是從朝鮮來的無家可歸的孩子。有中學生，有小學生，還有幼兒園的小朋友。都在一個學校讀書，叫朝鮮大學。縣裏給他們統一做的學生制服，他們的伙食標準比我們高兩萬塊錢。（我們學校伙食標準四萬元每月。1955年舊人民幣更換新人民幣，舊幣1萬元換新幣1元。）

暑假時，黑台，有一天從火車站過來十幾個朝鮮老人和孩子。從衣着打扮上看，他們不是當地的朝鮮族。一個老頭頭上戴一頂黑色紗做的小禮帽，用一根細繩繫到頭頂上。上身穿一件白上衣，套着黑色西服坎肩，穿一條白色、肥大的燈籠褲。幾個老太太，穿着短上衣，長裙子，胸前飄着一條飄帶；這是當地朝鮮人只有在節日或喜慶的日子才穿的衣服。這些人由區幹部領着向東邊朝鮮屯走去。他們是從朝鮮來的難民，暫時寄住在我們村裏的朝鮮族家中。

1953年夏天，美國鬼子在板門店簽署停戰協定。全縣在校園北側大操場召開了慶祝大會。

（2008年9月12日11:43:04）

（2008年9月17日16:19: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