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18 歸去來
“小姐,你沒事吧?”
“啊?”夏天眨了眨眼,像是剛從夢中驚醒,看着眼前保持着標準微笑,眼中卻略有不耐的女店員,恍惚中還有些弄不清狀況。
“小姐,這枚戒指很襯你的膚色,戴在你的手上很漂亮。”
順着女店員的目光夏天也將目光落在自己的左手,中指上果然戴着一枚雕刻得狀如牡丹的花絲戒指。
她有些發愣,腦子一片空白。
“我們這裏的戒指每一款只有一枚,所以不必擔心會與他人的相同。”
這戒指……這戒指本來不就是自己的嗎?她下意識又看了一眼女店員——一身藏藍色的職業套裙,高跟鞋,淡妝,短髮。老天!這不是現代人的打扮!她驚詫的看向四周,金碧輝煌的大堂,花團錦簇的裝飾,琳琅滿目的商品,悠閑逛街的人們。難道自己回來了?
她悚然一驚。自己去了哪裏?又是從哪裏回來?
“小天!”一聲嘶啞至極的呼喚忽然在耳邊響起,那麼悲戚絕望,無端的令她的心也跟着擰痛了起來。
“這戒指做工精細,絕對的物有所值,我們現在正在做活動,可以打九折,今天是活動的最後一天了。”見夏天一直戴着戒指發獃,既不說買也不脫下來,女店員明顯的不耐煩起來。這時又有客人來到櫃枱前,女店員厭煩的剜了夏天一眼轉身去招呼,又怕夏天戴着戒指跑了,一直用餘光盯着她。
“小天,小天……”一聲又一聲的呼喚,聲聲泣血,痛入心肺。
夏天不自禁的用手抓住自己胸口的衣裳,直覺得氣血翻湧,憋悶得喘不上氣來。
“小天,回來,回來……如果沒有了你,我做這一切所謂何來……所謂何來?”
憋悶的感覺愈加沉重,那一聲聲如泣如訴的呼喚,像是一隻鉗住了她心臟的無形之手,將她的一顆心捏揉扭搓,直痛得她紅了眼眶。
“小姐,你到底買不買?”女店員不知何時又回到她跟前,板了臉,厲了聲,威脅道:“你若不買就趕緊摘下來,否則我叫保安了!”
夏天皺眉,下意識的捂緊了手上的戒指。
女店員見狀更加火大,一把拉住夏天的左手。“摘下來!你快給我摘下來!”
“不!不要!沒了它我就回不去了!”她一邊掙扎一邊大喊出聲。話一出口,又不由得愣住,自己要回哪裏?腦子裏猛地浮現出許多的身影許多的片段,像電影當中的快進,快得讓她抓不住。
怔愣間,女店員已將戒指脫去了一半,夏天一驚非小,忙試圖勾起中指用力向後掙脫。
嗡!
戒指飛出她的手指,在兩廂作用力之下飛向的半空,金色的光耀瞬間閃爍開來。夏天被那光閃的睜不開眼,胸口悶得幾欲炸開,她忍受不住的大喊出聲:“啊——”
轟!
她覺得自己像氣球一樣的破了,身體碎成了一片一片,每一片里都有一些人一些事,有爹爹、有大哥、有小三、有小七、有小六……
花絲寶潔從空中落下,悠悠的落在她的碎片之中。她被動的眯起眼睛,眼前是一張病容憔悴的臉,通紅的眼,青白的唇。她一下子覺得安心無比,情不自禁的對他輕輕一笑,所有的畫面剎時歸於黑甜。
“小天!小天!”袁龍翹幾乎癱在床榻邊,手腳無力的垂着,身子前傾以一種奇怪的姿勢靠着床榻,彷彿是將自己卡在了那裏,只有一顆頭是自主立着的。
“陛下又暈過去了。”御醫在一旁小心的道。
袁龍翹本已紅得能流出血的眼眸更加艷紅,眼底涌着粼粼的水澤,他緩緩的閉上雙眼,嘴角抽動了幾下,似在用所剩不多的全部力量在努力的隱忍着。
袁龍鱗亦熬得兩眼滿是血絲,神色間掩不住的煩惱與擔憂,既想上前又似有什麼顧慮,躊躇了一會兒才下定了決心。先打發了蕊兒,又示意御醫出去,這才踱到榻邊看了一眼昏睡的夏天,對袁龍翹勸道:“三哥,先起來吧。三嫂看樣子不會那麼快醒來,你的身子還虛弱得很,又經歷了長途奔波,再這樣不眠不休的,會撐不住的。”
緊咬牙關,袁龍翹身子抑制不住的輕顫着,抖動的睫毛慢慢盈滿水汽,驀地,淚,漫了一臉。“我究竟都做了什麼?”喑啞的聲音帶着壓抑的阻塞,充滿了自責與悔恨。“自以為謀劃得縝密,自以為至少可護得她周全,自以為能給她她想要的,卻獨沒料到她會如此決絕。不,我早該想到的,她是那麼倔強的一個人,那麼決然的一個人啊!是我害了她,是我,是我……”
“不,三哥,你聽我說,這不是你一個人的錯。若要說錯,我也有錯!我一早就該告訴她真相讓你們相認,一早就該阻止她的復仇,一早就該保護好她不讓她涉險犯難。”
袁龍翹將頭抵在床沿上,眉心輕微的皺時淚亦止不住的流下。“如果沒有她,我做這一切所謂何來?又有何意義?咳——”胸口大痛,嗓子腥甜,咳嗽了一聲,直噴出滿口的鮮血。
“三哥!”袁龍鱗大驚,忙將他抱起放在輪椅上。“三哥,鬼穎師傅交代過,你絕對不可以大悲大喜,情緒起伏過於嚴重,否則會危及性命。”
袁龍翹癱軟在輪椅上,雙眸緊閉,鼻息紊亂,臉色蒼白如雪,唇邊滿是鮮血,那妖嬈的顏色像是雪地里怒放着的牡丹。
袁龍鱗心中焦急,卻不敢用急切的語氣,只盡量輕鬆地道:“三嫂若是醒來見你如此不愛惜自己,她一定會怪你恨你。你知道,她若發起脾氣,我們的日子都會很難過的。”
沒有作聲,但袁龍翹的氣息已漸趨平緩。袁龍鱗見此才稍稍的在心裏舒了口氣。“我讓蕊兒去拿些吃的過來,吃點東西再去好好休息一下。三嫂這邊有什麼情況,我立刻就通知你,可好?”
“不。”袁龍翹睜開眼,眸中雖猶存着濕潤,眼神卻已變得沉穩決斷,“我就留在這裏,我要在離她最近的地方守着她。”
御醫甫一出了殿門就被一直等在外面的宇文啟明等人攔了住,不由分說的拉到了偏殿外間。
“陛下如何了?傷勢可嚴重?”蔣貞急切的問。
御醫怔愣的看向圍着他的這些大人們,宰相、護國將軍、禮部尚書、御林衛總司……哪個不比他的官位大上好幾級,忙轉着圈的作揖施禮。
“免了,什麼時候了,何必在意這些禮數,快說陛下的傷勢究竟如何?”宇文啟明一把將他掖起。
“是,是。”御醫虛抹了下額上的冷汗,“陛……陛陛下……”越是着急口齒越是打起結來。
雲無期笑着拍了拍他的肩,安撫道:“別急,慢慢說。”
“是。”御醫投去感激的一瞥,穩了穩了心神,道:“陛下有兩處刀傷,一處在肋下,不深,並未傷到內臟;一處在腹部,傷口不僅極深且失血過多又延誤了診治,再加上感染了風寒,倒是有些棘手。怕是日後會留下病根。”
豐書堂一直靜靜的聆聽着,此刻才插話進來:“你的意思是陛下應無性命之憂了?”
御醫遲疑了下,緩緩點頭:“若是今日能完全清醒過來,就應無大礙了,只是這一兩個月都需卧床修養。”
眾人先鬆了口氣,又都提起了氣。“今日可能清醒?”
“呃……這……下官也不敢斷言。”
“怎樣了?”步履匆匆,聲隨人至。
“陛下吉人天相,不會有事的。”雲無期溫聲應道,語氣堅定的安慰眾人。
“你怎麼過來了,弟妹可生了?”問話的是付榕紹。
“嗯,梔兒生了,是個兒子。”夏霜汗濕的臉上揚起了一抹幸福而驕傲的笑容。
眾人聽聞紛紛拱手對夏霜道賀:“恭喜夏將軍喜得麟兒。”
夏霜拱手一一回禮,到了付榕紹那裏更是深深一恭,“霜代妻兒感謝付大哥,若非付大哥費盡心力救出梔兒,他們母子焉有命在。”
“賢弟言重了。”付榕紹雙手將他扶起。“陛下對榕紹恩重如山,榕紹當日假意投誠,雖是為了保全一家老小的性命,卻也是希望能裏應外合助陛下一臂之力。弟妹陷在騏賊手中,賢弟必然受制於他。榕紹豈能旁觀?且賢弟到了騏賊麾下一直護着愚兄的一家老小,若說恩德,也是賢弟對愚兄的恩德重。”
“不,大恩不言謝,霜記在心裏了。”
豐書堂儒雅的微微一笑,“兩位將軍此次皆立大功,只待陛下恢復康健必會論功行賞。”
夏霜神色轉黯,微垂了頭,艱澀地道:“夏霜不敢言功,亦無顏領賞,只盼着陛下能看在父親與大哥的份上,饒二姐一命。”
夏雨,不予山回來后一直關在冷宮裏的那個瘋婦?宇文啟明挑了挑眉,當日若不是他一隻羽箭射得及時,陛下此刻恐已死在她的手上了。若不是念及她是陛下的姐姐,那一支箭定不會只射她的肩膀,必然一箭穿喉。如今,就怕陛下還願留她一命,睿嘉帝與七殿下也不會再允許這個威脅陛下性命的人存活了。
夏霜的話音剛落,一名御林衛恰恰趕來稟報——夏雪在冷宮被夏雨扣為了人質。
夏霜聞言神色間不禁透出幾分難堪與急迫,與眾人打了招呼便匆匆趕去了冷宮。蔣貞本是夏家舊臣,亦跟了去。
宇文啟明有些不以為然地問向其他幾人:“此事是否要告知攝政王?”
雲無期想了想,搖頭:“怕是攝政王見了夏雨會立刻便要了她的性命。”
豐書堂贊同道:“既然是夏家事還是讓夏家人自己解決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