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字路口
烏爾奇奧拉抬手指向橋姬,虛閃凝聚。
“垃圾。”
橋姬瞪大了雙眼,美艷的幻影,此刻的她就像一條垂死的水蛭,在地上驚恐地掙扎扭動。
“霧!”她終於從牙縫中擠出了最後的力氣,歇斯底里地嘶吼。
水龍應聲騰起捲住了鈴的雙腳,一下子將她推開了十多米。
少女的驚叫讓烏爾奇奧拉失神了片刻,虛閃重重擊穿了石壁。
逃掉了,他知道。他甚至清清楚楚地感覺到那道水流從腳邊掠過,卻莫名其妙地沒來得及下手。說實話,他有點討厭這種感覺。
他為一個見面不過十來分鐘的少女被抓走而“擔心”了,他為敵人從手中逃脫而“氣惱”了。雖說這已經並不是第一次,但他還是下意識地按住了自己本應空洞的胸口,某種複雜的情緒讓他有些茫然。
那個聲音彷彿又在耳邊響起:“希弗,順其自然,只要能遵從自己,就好。”
“哈哈,幹得好!霧。”也許是因為剛剛死裏逃生的緣故,橋姬乾脆撕開了溫婉的面具,她又一次從水面站起來,粗暴地將鈴扯到自己身前,捏住少女的下頜,挑釁一般用那雙死去的眼睛盯着烏爾奇奧拉。
烏爾奇奧拉也沉默地與她對視,幽綠的雙眸深邃得讓他有些害怕。
跟我一樣冰冷的你,無視我,傷害我的你,居然會把這種小鬼護在身後?
那麼,你那張石頭一樣的臉會露出怎樣的表情呢——如果我在你面前毀掉她的話!
一道細細的水流從她的手指中悄然淌出,游向少女的嘴角。
然而那滴死亡之水卻突然凝固在少女的臉頰上,再也無法延伸一寸。
只持續了一瞬的訝異隨即被恐懼和憤怒替代,橋姬的身體被一股看不見的力量扯離了鈴的身邊,以水為憑依的形體像粘土一樣被肆意拉扯揉捏。
“住手,霧……你在幹什麼!”她瘋狂地掙扎着尖叫着,“住手……住手!你這個雜種!”
(是啊,游,我的確是雜種,但是,藉助了雜種的力量才有了資格被人利用的你,又算是什麼呢?)
“藉助……藉助你的力量?!”橋姬暴怒地狂笑,扭曲的形體瞬間崩潰,一個淡得幾乎要溶進空氣中的虛影從中掙脫,向鈴疾奔而去。
“連你也要救她對吧,那我就毀掉給你看——用‘我’的力量!”
烏爾奇奧拉瞳孔微顫。
——只要能遵從自己,就好。
瘋狂的怨靈幻化出一隻手,併攏的五指猛地穿過了鈴的眉心,但她歇斯底里的笑聲停止了,溢滿靈魂的不是得手的狂喜,而只是驚恐,還有似曾相識的絕望。
手上根本沒有刺穿的感覺,在眨眼間消散的殘像背後,一隻手夾着少女的烏爾奇奧拉站在十米開外的地方,雙眸冰冷。
而幾乎是她將手刺出的同時,一把刀乾脆而凌厲地洞穿了她。
那個本以死去的靈魂在絕望地戰慄。
好痛啊,就像那個人親手關上了他們之間的那扇門的時候,就像她親手將那個人拖入水中的時候。塵封在怨恨背後的思緒再次涌流,彷彿那顆死去已久的心臟又活過來了一般。
相遇的那一日,點着櫻色眼妝的她笑顏如花,海棠在她身後怒放,風姿綽約,宛如烈火。
“您來啦……”
灰色的虛影消散在空氣中,彷彿燃盡的灰。
刀光映亮了來者的臉,銀髮金瞳,臉有妖文,額生月牙,有一種不屬於人類的妖異冷峻的美。
“殺生丸大人!”鈴驚喜地叫道。
那雙美麗的妖瞳里深藏着戒備,擔憂,還有欣喜。他垂下刀,看向烏爾奇奧拉:“你……”
“殺生丸大人,請等等我殺生丸大人!”尖細滑稽的聲音就在此時插了進來。
一隻綠皮膚的小妖搖搖晃晃地跑來,手中舉着比兩個他還高的木杖,杖頭是兩個相背的人首。
他一眼看見了還被烏爾奇奧拉夾着的鈴,立馬張開尖嘴:“你這傢伙是是誰,快放開鈴,不然殺生丸大人就……”
鈴連忙打斷他:“不是的邪見大人,是他救了鈴……”
而烏爾奇奧拉只是默默地放下她,轉身就走。
“誒?”由於剛才的快速移動,鈴還有些眩暈,就在她差點就要摔倒的時候,一雙手溫柔地扶住她。
那雙曾經撕裂過多少敵人的,屬於妖怪的手,卻是那麼地溫暖,那是她整個世界的依靠。
“謝謝你!”她向離去的烏爾奇奧拉喊,“不過,真的不能把名字告訴鈴嗎?”
“……烏爾。”烏爾奇奧拉沉默了些會才低聲回答,報出的也是熟悉的人嫌麻煩才叫的半邊名字。他沒有回頭也沒有頓足,回蕩的話音還未消散,他就已經閃身消失在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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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花濺起的同時,石人轟然倒塌。
然而沒有哪怕是一顆的碎石落在四人的身上,一把瞬間凝結的“冰傘”擋在他們頭上,僅憑一根碗口粗的柄和一面看起來一碰即碎的冰壁就扛住了沉重的巨石。
“真是的,什麼搞笑的戰鬥啊。”風暮嘟嚷着,把力氣花在這麼一場可笑的威脅里似乎讓她很不滿,她泄憤般一揮手捲起一陣狂風一下推開了擋住前路的碎石。
“早知道,就該由你吹一口雪把她直接變成標本,這樣你就不用做這種搞笑的事了,對吧?”伊斯雷恢復了往常的笑容。
“……切。”也許是因為心情暴差,這次風暮沒有想到反駁的話。
四人都走出來后,方才還堅固無比的冰傘立即和普通的冰一樣,在巨石的壓迫下斷裂粉碎。又一陣轟隆聲在石壁間回蕩着,震得人耳膜發痛。
風暮捂着鼻子打量了一下地上那具乾癟的屍體:“她很久以前已經死了,然後不知道用了什麼方法保持了**的形態。剛才,你再次殺死了她的身體,但是他並沒有消失。”
“我知道,所以我說不過是‘一具腐爛的皮囊’。”
“保持**的形態,或許……這個也是她借來的能力。”風暮思量着,像一個大叔一樣捏着下巴。
“是借來的。”君麻呂肯定地說,“我感覺得到……”他說著,有些顧忌地停下了話語。
“差不多該別過了,同行的路上謝謝你們的照顧。”琥珀微微鞠躬致意。
君麻呂緩緩頷首,這個敏銳的孩子搶先說出了他想說的話,“也謝謝你提供的線索,再見。”
“再見。”琥珀回頭走上了另一條路。
他和他們都有各自應該去往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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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腳下,湖岸旁的石碑上寫有“鳴座”二字,但據說很久很久以前,這座山被稱為雛山,山上住着斬妖的巫女,直到有一天,血一樣紅的火焰將一切燒成了灰燼。
有人說那都是因為心高氣傲的巫女惹怒了守護山川的國津神。
而姑獲橋就建在一個靠着湖岸的漏斗形池子上,看起來似乎毫無用處,但據說當時山川環繞,長滿堇菜的此處也是當地一大美景。
但現在,這也不過是一條攀滿枯藤,搖搖欲墜的破橋罷了。
“到底在哪裏啊!殺生丸那傢伙,說了幾句莫名其妙的話就跑了,可惡!”白髮紅衣的少年蹲在殘舊的欄杆上直撓頭,發間赫然豎著一雙屬於犬類的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