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女之眼
“他沒有欠我們人情,但他欠我們封口費。”
“哦哦~”風暮恍然大悟,看向神田的眼神里也多了一絲調侃:“原來如此啊。”
勞里一把扔下手中的聽筒,那張沒有肉的臉難看地顫抖,而坎特只是意味不明地輕笑了一聲,右手抬起不經意一般地按住左眼。
見狀,風暮縮負在背後的右手迅速結好了一個簡單的印,然後微微向左偏移,按在了自己的脊椎處,一陣極輕柔的風開始圍繞着那兩個男人緩慢地旋舞。
“少開玩笑了!”勞里爆發出一聲怒吼,一手拍在身旁的鐵人背後,那瑩白色的圓球從抬起的鐵臂間滾落,堅硬的掌心上兩個黑洞對準了風暮和神田。
“給我去死吧!”,然而已有火光閃現的槍口卻突然一顫,竟是坎特突然抬手輕拍了一下鐵人的手臂。
轟地一聲,火光爆裂,通紅的鐵塊四濺,風暮請嘖一聲,抬腳讓過了滾過來的半個鐵腦袋。
“都說多少遍了,要懂禮貌,你這臭脾氣得改一下啊。”坎特悠閑地站起來,抖去了落在衣服上的火星,“不然就得扣薪水了哦。”
“是……”臉和手臂都有多處被碎鐵灼傷,勞里渾身僵硬,聲音顫抖。
“好了,”坎特拍了拍手掌,大聲說:“看來這位小姐並不是普通的客人,那麼留下來也不錯。在客人面前出了這種差錯真是讓人慚愧,這道前菜就留作甜點好了。”
他彎下肥胖的腰把圓球拾起,輕輕撫摸。
“真是失禮了,這是遲來的自我介紹,我叫坎特.薩克維爾。”
咔的一聲脆響,尖銳的碎片從他肉乎乎的手指間墜落,燈光下,四分五裂的梵文切割着他那張戴着溫厚面具的臉。
“原亞洲第六研究所副所長,人造使徒計劃技術部部長,坎特.薩克維爾。”
他誇張地張開雙臂。
“——我才是你的父親啊,神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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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麼也說說你的事吧?比如,你提過的哥哥。”
因為莉蓮說守在外面的警察和被押住的老闆讓她覺得很不自在,所以兩人仍然身在那間狹窄又髒亂的備用倉庫里。
“哥哥嗎,”莉蓮淺淺一笑,輕聲回答:“他啊,其實真的是個很溫柔的人,但畢竟在這個世界裏,像我們這樣的窮人始終都是……”
聲音忽然頓住,她抬手捂住了自己的右眼。
“怎麼了?”伊斯雷關切地問。
“似乎是灰塵掉進眼睛裏了,真是個討厭的地方。”她小聲抱怨着,“真是抱歉,我可以去稍微清洗一下嗎?”
“當然,請小心。”伊斯雷禮貌地站起身來做了個請便的姿勢,望着匆匆帶上的門,溫柔的笑容瞬間化去,瞳孔隱約閃過妖異的金色,他嘴角呲開了一個野獸一般的危險弧度。
迅速找到了廚房門邊的水缸,莉蓮鬆開掩住右眼的手扶在缸邊,水面的倒影里,少女蒼白的臉狼狽而猙獰,就像一隻饑渴的獸類。隱隱能夠看見在右眼的瞳仁里,有銀白色的金屬光澤在詭異地旋轉,彷彿要撕裂那汪碧藍色。
她斷斷續續地吸進一大口氣,從腰帶里側翻出一塊狹小的刀片,雙手用力捏緊,而後猛地插進了自己的右眼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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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官親自敲響了君麻呂的門,在門外五雙眼睛的注視下,伊斯雷表情冰冷,烏爾奇奧拉雙眼依舊沉寂。
“請你們出來一下,傭兵先生。”
“快點!”警官近乎咆哮,也不知道讓他忘記了恐懼的到底是憤怒還是興奮。
於是烏爾奇奧拉像是才回過神一般緩緩邁開步伐,輕得陳舊的木地板竟都沒有發出一點響聲。明明沒有任何的怒氣和殺意,那雙綠色的眸子卻像冬日的湖面,波瀾不驚卻讓人覺得冷入骨髓。
他走到屍體旁邊,伸出手,卻並不是要用自己的手指和那些印痕作對比,而是抓起了死者尚還柔軟的手,把它按向主人的脖子。
“你……”警官又驚又怒,卻最終還是沒敢動手阻止。
然後再場的所有人都看到了,死者自己的指甲和留在脖子上的印痕完全符合。
“看樣子大概,是掙扎的時候印上去的吧?”一直少有言語的白衣人低着頭,有些躊躇地輕聲問,“還有您之前說要我們自己處理屍體,這也太……”
“閉嘴!”警官臉都綠了。艾弗城雖然被稱為“城”,但實際上也不過是個比普通鎮子大不了多少的偏遠地方。在這種鄉下地方,沒有足夠的好處誰會管你這麼多。
不就是死幾個人而已嗎,要怪就怪他們自己倒霉!
他甩下一個兇狠的眼神,轉身就走,重重的腳步聲在狹窄的走廊上衝撞,兩個屬下面面相覷,但也只好跟上長官的腳步。
在他經過的最後一扇木門背後,“風暮”端正地面朝門口而立,眼神冰冷空茫,一片只有指甲大小的紋刻在她的指間化作粉塵散落,屍體的十指上,一層幻象悄然褪去。
警官走下樓梯,突然一個顫動的影子闖入他的眼角,盛怒之下的他脫口喝問:“誰!”
小心翼翼地走進他視線的莉蓮禮貌地微笑着,從發梢滴落的水滴淌過蒼白的臉。
然而那碧藍色的美麗雙眸卻了無笑意,星星點點的寒意爬上警察們的四肢,在警官顫抖的瞳孔里,彷彿映出了一個盤踞在黑暗中吐着信子的影子。
什麼鬼地方!警官在心裏咒罵著,僵硬地收回視線,他用力地甩動雙腳走向門口,門外是灼熱燦爛的陽光,陽光下,他依然是那個可以對窮人作威作福的鄉下小官。
他盯着自己的鞋尖,近了,近了,他一腳跨過了那條光與暗的分界線,然而,腳下的黑暗卻突然凸起了一塊,就像魔鬼伸展的爪牙,就像死神翹起的嘴角。
一聲悶響鈍重地敲進了所有人的耳中,劈頭墜下的腐朽斷木上開出了鮮紅的花朵,在地上滾了些會才不甘地停下,濃稠的鮮血仍在汩汩流淌,下午的陽光炙烤着男人永遠凝固在驚懼中的雙眼。
“是你吧!”沉默中,一個警察在沉默中猛然轉身指向莉蓮,雙目圓瞪。
“誒?我……”莉蓮愣住了。
“你那是什麼眼神,詢問的時候也是,剛才也是……”他大口喘着氣,聲音越來越大,“是你吧,都是你吧!”
“什麼……眼神?”莉蓮似乎有些茫然地撫上自己的臉,這時聽到響動而奔出的伊斯雷不由分說地一把將她拉到自己身後。
“全部都是你做的吧你這個魔……”
“閉嘴。”明明是說得如此平靜的兩個字,卻一下子把對面所有的聲音都噎了下去,“夠幼稚的理由,原來這就是警察么,真是讓人笑掉大牙。”
“你……”
“雷斯先生,請……”莉蓮從後面抓住了他的手,想要阻止衝突的發生,眼角卻突然被一抹寒光闖進。
那是趁亂離開了所有人視線的老闆,他手舉尖刀,瘋狂地撲向了被懷疑的莉蓮。
劈頭刺來的寒光下,碧藍的瞳孔驟然擴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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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柄短匕“嗖”地一聲掠過空氣,釘在了坎特背後正對着的牆壁上,保持着張開手臂的姿勢,坎特的表情僵住了,嗯,正在聽他說話的神田優的表情也僵住了。
風暮盯着坎特銀光旋轉的左眼,笑得燦爛:“哎呀,這是對先生你盡心招待的的真誠回禮哦雖然時機好像搞錯啦,粗心是我這個人難得的壞毛病啊還請你多多包涵。”
她按住太陽穴。
——聽到了嗎?
——聽到了。
——哪邊才是真正的“星屑”?
——兩邊都是真的。
床榻上的赫映微微睜開盲眼。
——雷之星屑,是諾爾德手臂和牙隼上的,斐洛忒之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