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高平之戰（下）
形勢危急萬分，連身經百戰的大將張永德和向訓都有了懼意。攀愛能、何徽的叛變猶如一記悶棍重重地擊在周世宗頭上，沉着如周世宗禁不住開口大罵：“畜生，膽敢賣朕！”
樞密副使魏仁浦眼看形勢危急萬分，他審時度勢，當即對周世宗道：“陛下，如今別無他法，唯有出陣西殊死戰，才可退敵！”
一個是懦夫還是真的勇士，是愚蠢還是真的有大智慧，往往是在生死關頭才能體現的淋漓透徹。
周世宗當機立斷，大聲喝道：“朕養千軍，用在此時，不怕死的隨朕上！”周世宗一馬當先衝出本陣，出陣西，直向劉崇殺去！
沒有料到周世宗這麼雷厲風行，除了身邊的侍衛慣性似的跟着他沖了上去外，其他包括張永德、向訓等大將都沒有反應過來，於是戰場上出現了一個奇怪的景象：大周皇帝郭榮僅僅帶着五十騎就沖向了劉崇兩萬多人的中軍，而剩下的周軍傻獃獃看着，張大了嘴巴一動不動。
不僅僅是周軍，北漢軍也沒有料到出現這樣的情景，似乎也驚得呆了，任由周世宗沖了過去而沒有做出任何反應。直到周世宗到了劉崇數十步的距離，北漢軍才清醒了過來，圍過來救駕，但是他們很快就被周軍身手不凡的侍衛格殺，周軍硬生生地打開了一條道路，銳不可當地沖向了坐在胡床上的劉崇。
劉崇瞪大了眼睛，簡直不敢相信眼前發生的一切，堂堂的大周皇帝就帶着這點人沖了過來，他是來送死嗎？不會，劉崇不信，難道他們有必殺我的把握？不知怎麼的，劉崇看着縱馬衝過來的周世宗，臉上佈滿了可怖的殺氣和仇恨，揮舞起來的雪亮的寶劍在上午的陽光映照下，反射出刺眼的光芒，晃得劉崇眼睛發痛，那是郭威曾經用過的寶劍，劉崇沒來地閃過一絲心悸。他慌忙地爬起來，六十歲的身軀像小夥子一樣快捷爬上了戰馬，他調轉馬頭往相反的方向跑。
有時候事情就是這麼奇怪，一件小小的偶然事件就決定了未來數十年的歷史。誰也沒想到在數萬大軍中的劉崇面對周軍五十名騎兵，居然選擇了逃跑。
此時周軍清醒了過來，他們熱血沸騰，皇帝陛下親自衝鋒陷陣了，這是所有大周士兵的恥辱。但是皇帝的勇武又讓他們一陣自豪，大周的士兵叫喊一聲，自發地沖了上去，一窩蜂向北漢軍殺去。
正在向前的張永德卻被人一把抓住了，他回頭看見了一個年輕的周軍將領，一臉冷靜地對自己道：“將軍，這樣亂沖不行！貴部多善於射擊之士兵，就請率軍迅速從左翼高處出擊，我率騎軍從右翼夾擊。國家安危，在此一舉！”
張永德認識此人，宿衛將領趙匡胤，多智謀，他聽後點點頭，和趙匡胤各率兵兩千左右兩路出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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雄里和亞姆牙慶幸完獲得重生之後，發現他們迷了路，跑到一個不知名的小山崗了，轉了半天都沒有轉出去，直到黃昏時分抓到了一個採藥的郎中，才知道他們居然跑了數百里到了雕黃嶺了。
亞姆牙急着回去報信將功補過，急忙抄小路趕回契丹大軍所在的高平縣，路過省冤谷，他去招呼裏面的守軍，卻被一陣弩箭射了出來，幸虧他機靈跑得快，沒被穿成串。符王爺既然來了，又怎麼會不拿下這麼重要的地方呢？於是，雄里和亞姆牙又開始了逃命，在三月十九日上午他們終於到達了高平。
此時，周軍和漢軍正戰得如火如荼，亞姆牙見到契丹軍完好無損，鬆了一口氣帶着哭腔急忙對楊袞道：“大人，大事不妙了，符王爺帶領大軍抄了我們後路，太平驛和省冤谷已經丟了。”
“什麼？”楊袞吃了一驚，大怒地一鞭子抽在亞姆牙身上，“什麼時候的事情？符彥卿有多少人馬？誰領的兵？”
“二天前的事情，符彥卿和李筠領的兵，有數萬人馬……至少有兩三萬。他們……他們或許就隱藏在附近。”
亞姆牙雄里根本就沒有看清敵人有多少，為了逃避責任，能多說就多說唄。
楊袞頓時透體生寒，數萬大軍隱藏在自己的身後，他們為什麼還沒出擊？難道……難道他們在等自己和周軍戰成一團，使自己失去了機動性，然後全殲自己的契丹大軍？！對了，一定是這樣，符王爺好大的胃口，好毒的心腸啊。不過，這樣符合符彥卿的性格。楊袞愈發相信自己的判斷，他急忙下令道：“撤！”
亞姆牙一邊走了一邊道：“不管漢軍了？”
楊袞斜睇了一眼，混戰成一團的戰場，哪裏還分得出周軍漢軍？他嘆了口氣道：“我早就告誡過劉崇周軍不是那麼好對付的，他偏偏不信。現在大羅神仙也救不了他了，我們快走吧，等到漢軍敗了，我們想走就不容了。駕……”
楊袞舉起馬鞭狠狠地打在馬背上。一會兒功夫，來去如風的契丹軍就消失在了高平戰場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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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按在箭桿上，嘴唇被牙齒咬的出血，郎兵悶哼一聲猛地拔出了左臂上的羽箭，用力擲在地上，大聲喝道：“兄弟們隨我沖啊，殺了張元徽，打敗漢軍！”
郎兵在手下眼裏一直是個羽扇綸巾式智謀人物，大夥從來沒有想到他文弱書生似的人物居然有這樣的膽氣，郎兵手下一夥的王力、李曉首先叫了起來：“殺張元徽，殺漢軍！”
李勇王大山也叫了起來：“殺張元徽，殺漢軍！”
緊接着六百人一起叫了起來：“殺張元徽，殺漢軍！”
李勇、王大山像兩把鋒利的錐子楔入了北漢軍，直直地像張元徽的中軍衝去，郎兵手下六百兒郎像下山的猛虎猛撲向漢軍，周軍和漢軍像兩股洪流，砰然撞在了一起，那四濺的火花就是雙方落馬的勇士！
在另一邊，一對兩千人的周軍騎兵更加兇猛地殺入了張元徽部，為首一員大將手裏一條鑌鐵大棍如蛟龍出水，上下飛動，一個個漢軍被他砸扁了腦袋、砸下了馬背，他身後的周軍在這員方面大耳的大將帶領下一路殺了過來。
在兩面夾擊之下，勇猛無比的張元徽部損失慘重，不過在張無敵的左右搏殺之下，漢軍依然士氣旺盛，不是短時間擊破的。
張元徽把主力調來對付正面迎過來的周軍，這給了郎兵機會，他的騎兵迅速突入了張元徽中軍，隨即遇到強烈的抵抗。張元徽冷冷地看了一眼，一眼看穿了他的意圖，冷笑道：“哪裏來的小輩，居然也想來殺本將軍！”
他大喝一聲，脫離了親衛迎上了在那裏揮舞狼牙棒屠殺漢軍的王大山，兩人兵刃相交發出“砰”的一聲巨響，王大山臉上一陣紫紅，顯然吃了虧。一身蠻力的王大山什麼時候吃個這個虧，他怒吼一聲，隨即撲了上去，兩個熱播鬥成一團。
郎兵冷冷地打量了一下戰場，叫了一聲李勇，旁邊正在廝殺的李勇一刀砍翻了一個漢軍，策馬跑了過來，郎兵指着前面的張元徽道：“找機會射死他！”
李勇拿出了弓，好半響沒有找到機會，他看了郎兵一眼道：“兩人貼在一起殺的難分難解，我若出手恐怕上了大山。”
“那就等，找機會。”
兩個又過幾十招，依然難分勝負，但是李勇已經看出來，王大山雖然力氣不輸於張元徽，但是經驗遠不如他，已經左拙右支了，再過幾招必敗。
此時，周軍那名方面大耳的將軍已經衝破了前面的漢軍，眼看就要和郎兵部會合了，張元徽雖然在戰場中，但是無時無刻不在關注周圍形勢，若是周軍兩部會合，漢軍就麻煩了，他頓時大急，一個回馬槍擊退了王大山，打算脫離單打獨鬥…
李勇嘴角泛起一絲冷笑，機會終於來了，他鬆開了右手，“嗖”的一聲，二石大弓強有力一箭瞬間就到了張元徽戰馬的脖子上，白色戰馬長嘶一聲，跪倒在地，冷不防的張元徽被戰馬甩了下來。
王大山和一直關注張元徽的那名周將大喜，立即趕了上去，近水樓台先得月，王大山距離近些，他揮舞狼牙棒對準張元徽就是攔腰一棒，可憐張元徽堂堂北漢大將軍竟然差點被周軍一個小兵砸為兩斷。
平時頗為木訥的王大山此時不知怎地忽然開了竅，他彎腰抓起了張元徽的屍體舉了起來，大喝道：“張元徽已死，爾等還不投降？”
此時那個周將也到了王大山身邊，他暗道了一聲可惜，嘴裏高聲叫道：“張元徽死了，兒郎們隨我趙匡胤殺漢軍啊！”
張元徽的死對北漢軍的打擊是致命的，自從開戰以來，張元徽幾乎成了北漢人的箭頭和盾牌，無論攻守他都在第一線。此前擊敗李筠，剛才又一個照面就打垮了樊愛能和何徽，他怎麼會突然間就被人殺了？北漢軍懵了，周軍卻是士氣大振，更加賣力地奮力衝殺，很快就擊潰了士氣全無、失了主將的張元徽部，劉崇的中軍右翼失去了屏障，徹底暴露在周軍眼下。
劉崇在樞密學士王得中的勸阻下，馬上意識到自己逃跑是多麼可恥和不智，沙場老將一時糊塗犯了一個重大的錯誤，他忽然意識到多好的機會放在自己面前卻沒有好好珍惜，此時想殺郭榮已經不是那麼容易了，周軍左軍白重贊和李重進、中軍大將向訓等人已經率軍加入了戰團，猛烈衝擊北漢軍。
雙方進行着猛烈的廝殺，但是北漢軍站了人數上的優勢，只要抵擋住周軍的垂死一擊，等到張元徽大軍從周軍後面殺過來，那郭榮的死期就到了。可惜黃天負了有心人，劉崇苦苦盼來的卻是張元徽的死訊，右軍的潰敗，戰場上形勢急轉而下，趙匡胤和郎兵兩千多騎兵殺入了漢軍右翼，遂不及防的漢軍被殺個措手不及，損失慘重。
周世宗看到一夥周軍從漢軍側翼殺了過來，高聲喝道：“漢軍已敗，大周的勇士們隨朕殺敵啊!”
周軍士氣更是高漲，大將白重贊、史彥超、向訓諸將無不奮力廝殺，遭到三面夾擊的漢軍開始節節敗退，兩刻鐘之後徹底崩潰。一個士兵開始向後逃跑，然後成千上萬的漢軍開始逃跑，劉崇親自舉起大旗依然無法阻止漢軍的潰敗。
樞密學士王得中急忙拉住李崇道：“陛下，快退吧。我軍雖敗，兵力依然多於周軍，陛下可以收拾敗兵，穩住陣腳再與周軍一戰。”
劉崇知道此刻漢軍敗局已定，只得下令撤退。
撤退，一個好聽的說法，實際上是全面的潰敗，不過周世宗卻不肯這麼放過劉崇，下令追擊，周軍跟着漢軍後面緊追不捨。
樞密副使魏仁浦一邊跟着周世宗追敵，一邊勸道：“陛下，漢軍隨敗，人數仍眾，不宜急追！”
可惜他對面的是周世宗郭榮，不是劉備，也不是孫權，平生有進無退、堅忍不拔、遇強愈強、戰無不勝，不達目的絕不罷休的周世宗。
一個沒命地逃，一個不要命地追，就這樣一直跑到了黃昏時分，雙方人困馬乏，士兵累的像狗一樣趴在地上拚命地喘息，周軍和漢軍隔着小溪對峙。劉崇趁機收攏了殘兵，北漢軍迅速壯大到了將近兩萬人，周軍雖說取得了勝利，但是也損失慘重，右翼人馬在崩潰之後投降了一些，戰死了一些，其餘的都被樊愛能和何徽帶着向後方逃走，雖然已經派人去追了，可是還沒有消息。中軍和左翼“殺敵一千自傷八百”，也沒剩多少人，北漢軍依然佔據了優勢，不過，此時雙方連揮刀殺人的力氣都沒了，都在恢復力氣，積蓄力量。
時間在一分一秒地過去，形勢忽然又變的對周軍十分不利。
怎麼辦？所有人的目光都再次集中在了郭榮的身上。郭榮卻沉默着，他望着不遠處人影晃動的北漢營地，心中在默默地念着一個人的名字，這個人才會真正地決定這次戰鬥的勝負乃至整個後周的存亡。
兩刻鐘過去，士兵有了再戰了力氣，劉崇露出了獰笑，可惜他的好運氣到此為止了，劉崇的笑容還沒綻開就僵死在了臉上，他看到了周軍後面遠遠揚起的煙塵，看到一面周軍的大旗，周軍的援軍到了！
周世宗也看到了，劉詞啊，劉詞，你果然沒有負朕！
隨着劉詞一萬生力軍的加入，毫無懸念地，漢軍上演了高平潰敗大逃亡。
北漢皇帝劉崇見敗局已定，知道現在除了逃跑沒有第二個選擇，光棍地脫去龍袍，套上普通士兵的服裝，騎着契丹人送的千里良駒黃騮馬，帶着一百多個騎兵抄雕窠嶺小路狂奔。天晚夜凄迷，不知方向，抓了一個當地村民帶路。這名村民深恨北漢軍引來契丹人殺我漢人，故意帶錯了路，劉崇不僅沒有往太遠走進一步，反而深入了大周境內。劉崇發現之後嚇得魂飛魄散，殺了這名村民，然後轉向北走。劉崇連乾糧都不敢吃了，沒時間了，他乾脆趴在馬背上，不斷的拍打馬屁，任由戰馬駝着狂奔。
好運再一次降臨在劉崇頭上，契丹叔叔贈送的黃騮馬居然平安地把劉崇駝到了太原！
劉崇回到了皇宮之後，為了感謝黃騮馬的救命之恩，專門給黃恩公造了一個馬舍，用金銀裝飾，享三品奉祿，並封其為“自在將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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