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八章 詭異的撤退

名義上的護衛，實際上就是以前方鎮的牙兵，是五代前期改朝換代的力量，是各方鎮手裏最信任最強悍的力量。

這兩千騎兵的表現卻讓郎兵有些失望，不過仔細想了想也就明白了。馮繼業接受馮暉的軍隊之後，對一些兵將並不信任，兩兄弟奪位，裏面自然少不了支持大哥馮繼勛的人。馮繼業接手之後，幾次變相地進行了清洗，大部分老兵都被他用各種名義調到邊鎮，然後補充進新人。

自從大周興起，並日漸強盛，敢於與大周直接對敵的越來越少，自從馮繼業繼位以來沒有發生過大規模戰爭。

這些士兵們雖然武藝嫻熟，身手高強，卻整日在靈州守護馮繼業的安全，並沒有經歷過大的血戰，沒有真正認識戰爭的殘酷，剛開始憑着一股血氣之勇，自持功夫和身份，敢於勇猛衝鋒。長期被馮繼業的好酒好飯養着，他們缺乏死戰的勇氣，一遇到比他們更加兇悍、更加不要命的沙盜，他們膽怯了，他們後退了。

“真他娘的廢物。”見慣了禁軍的死戰不退，黃六忍不住咒罵道。

“黃六執法，後退着格殺勿論！”郎兵的眼神冰冷而殘酷，沒有什麼好說的，軍法無情。

“是！”黃六接了命令，帶着一排騎兵快馬趕到武三郎軍後面，舉着馬刀對着不斷後退甚至有些已經轉頭逃跑的士兵毫不留情地砍了過去。

十幾顆人頭滾滾落地，滾到想逃跑的士兵的腳邊，他們頓時驚得呆了。大概從來沒有受過這種待遇，或者覺得他們節度使的親兵身份高人一等，頓時有人叫罵起來。有些人甚至鼓噪着衝過去，相比身後兩千多兇悍地沙盜，前面區區數十人還不放在他們眼裏。

還沒衝到黃六面前，他們就發現自己錯了，錯得厲害。一陣密集的強弩從後面射了過來，二十多步的距離正是手弩威力的最大的時候，許多人都被射了對穿，當場斃命。

黃六扭頭一看，是秦旺帶人給自己壓陣，想是郎兵料到了這種情況。他頓時精神一陣。大聲道：“前進者生，後退者死！”

“弓弩手，準備”黃六舉起了手。

那些剛剛見識過弩箭威力的護衛軍士兵頓時不再猶豫，馬上調轉馬頭，轉身跑了回去。前面的沙匪雖然兇悍，還有拚命的機會，要想逃跑，小命馬上就沒了。一絲機會都沒有，而且還要落得逃兵的可恥名聲，是個人都明白自己該做哪種選擇。

前面苦苦支撐的武三郎忽然發現已經瀕臨崩潰地陣腳一陣波動，戰死地士兵空出的位置馬上被補了上，他頓時精神一振，大吼道：“弟兄們，隨我殺賊啊，為死去的萬千百姓報仇！”

郎兵在後面看得暗自點頭。這武三郎果然是員悍將，他沖在最前面，身上幾乎被血染紅了，不知道是敵人的還是自己的。

尤其是剛剛，護衛軍差點潰退。雖說有郎兵及時重用軍法，武三郎卻也功不可沒，他帶着親衛死死地頂住了沙盜的進攻，沒有讓他們順勢楔入進來，攻破一個口子。

“斥候軍收攏。過來支援武三郎！”郎兵看着前面。忽然轉過頭來對傳令兵道。斥候軍是目前他唯一可以動用的力量，手裏這八百精銳是絕對不能動的。

“是。”傳令兵很快把命令傳了下去。王侯馬上收攏士兵，迅速擺脫沙匪地糾纏，從側面直撲沙匪，極大地減輕了武三郎的壓力。

李處耘眼中閃過讚賞之色，雖然他更想消耗馮繼業的力量，但是目前最好的選擇還是戰勝沙盜。

“中軍準備，加速——”郎兵看着前面沉聲道。

對面的劉沙虎顯然看出了對他有利的時機，只要加把勁就能擊潰武三郎的二千重騎，失去了這兩千人，郎兵就等於少了一條手臂，只有失敗一途。

郎兵卻比他還快，在他剛動的時候，就猛撲過來，反應之快有點出乎劉沙虎地意料。不過他倒也不懼，朔方最強的軍隊都墮落成這個樣子，郎兵又能強到哪裏去？何況，自己還佔着人數的優勢呢。

看着來勢洶洶的郎兵軍，劉沙虎不得不放棄先擊潰武三郎的想法，他大吼一聲，揮舞起手裏地大刀，向郎兵迎了上去。

都是雙方主帥親自帶隊，郎兵卻和劉沙虎不一樣，沒有沖在最前面，而是在中間稍微靠後的位置。在最前面容易鼓舞士氣，卻也容易遭受攻擊，他的手下已經不需要他來鼓舞士氣。

劉沙虎沖在最前面，等於給郎兵一個靶子，他怎麼會放過？郎兵馬上調集神箭手對準劉沙虎，陣型也稍微有了變化，不是方方正正的，而是略帶傾斜的，這樣能增大弓箭地覆射力度和持續性。

很快，雙方到了弓箭射程，兩隊高速衝擊地騎兵中間頓時像下起了漫天的暴雨，箭矢落在人身上綻出一朵朵血花，看起來美麗而殘酷。

沙盜地箭雨除了對郎兵所在位置多加照料之外，基本都是分散的，各方向都有，相反，郎兵軍的箭雨完全是集中起來攻擊某一部分，一輪箭雨過後，那一片就會空了許多。對於裝備精良的重騎兵一兩支箭往往很難殺傷殺死對手，還容易被對方躲過和用盾牌兵器擊落。更多的箭矢射向同一個目標，無疑會大大增加殺傷對手的幾率，咱不要虛的，不要好看的，能最多殺傷敵人才是最重要的，這一向是郎兵的原則。

尤其是劉沙虎的中軍受到了神箭手的覆射，替劉沙虎擋箭的親衛傷亡慘重，這些都是好手中地好手，雙方還沒接觸就倒下了一大片，劉沙虎心痛異常。他雖然武藝高強，卻依然躲不過針對他而來的箭雨，左臂上中了一箭。

劉沙虎放佛沒感覺到疼痛，猛地拔下了手臂上的箭，帶着一股血水，箭頭上還連着細碎的肉末兒，看起來越發的猙獰。他已經看出來了，這些官軍們也就是弓箭強些，兩輪箭雨都過了，我看你們還有什麼招？

沙盜們收起了弓箭。拿出了長矛馬刀沖了上來。彼此已經可以看見對方的面目，劉沙虎甚至殘忍地想到了他殺死郎兵的情景，心裏哂笑：馮繼業真的太高看自己，太高看郎兵了。

不過卻出乎他的意料，對面的周軍又發出一波箭雨——不，比那威力強得多地弩。短弩，弩箭細而短，全部是精鋼打造。輕易地鑽進了沙盜們地盔甲，有些連裏面的絲綢都能夠穿透，被這弩箭正面碰到的幾乎一箭斃命。

眼看着身邊的人一個個慘叫着墜馬倒下，劉沙虎目眥欲裂，心裏萬分後悔，自己有點太自以為是了。好在周軍的強弩沒弓箭那麼多，雙方已經接近二十步之內，他們已經沒有機會換箭矢了。

不過卻出乎他的意料。對面忽然往兩邊一錯，讓出更大的空間，他心裏頓時升起不妙的感覺，他知道肯定是周軍要放投擲標槍了。

標槍以前也有人用過，劉沙虎也玩過。不過成本太高，一般有很少軍隊配備，大估摸裝備幾乎不太可能。沒想到郎兵居然會弄這玩意。這玩意藉著馬力，威力極大，能連續貫穿兩三名騎士地身體。對士氣打擊是極為嚴重的。

郎兵當年就向朝廷提出要給每個重騎兵配備兩到三支鐵槍。朝廷因為缺錢而沒有同意，現在他自己掌握了工匠。錢也充足，很欣然地給每個重騎兵配上了兩把長槍，沒想到這麼快就發揮了威力。

“快，衝過去，衝過去”劉沙虎聲嘶力竭地大吼，自己卻悄悄地慢了幾步。

果然，一柄柄長槍從周軍手裏投擲而來，帶着巨大的慣性，三丈多長的鐵槍瞬間貫穿了沙匪的身體，那不算薄的盔甲放佛紙糊的一樣，絲毫沒有起到阻礙作用。穿透第一個之後，長槍的威力不減，繼續穿透第二個人地身體，把第二個人和身後第三個串成了一團，像冰糖葫蘆一樣，都是血紅的顏色。

即使悍勇的沙匪也不禁不住心裏的驚恐，止住不的一陣騷亂。

劉沙虎原本有一千二百人左右，被周軍這麼兩輪箭雨、一輪弩箭、一輪標槍地攻擊下來，損失了將近五百人，而周軍僅僅損失數十人而已，數量上已經落於下風，更重要的沙盜的士氣被極大的打擊了，而周軍剛好相反，士氣越發旺盛。

不過劉沙虎不甘心，終於短兵相接了，他的機會來了。

在投擲完標槍之後，周軍迅速變換了陣型，從方陣變成了一個巨大地三角陣沖了上來，那個尖角由秦旺手下組成，像一把鋒利地刀子刺向劉沙虎所在的中軍，竟想一口吃掉劉沙虎。

尖角像錐子一樣，稍微遇到阻礙就猛然插了進去，兇悍地沙盜像波浪一樣被分開，周軍強大的完全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劉沙虎親自帶着親衛上陣依然止不住口子的擴大，一向自持功夫高強的劉沙虎也遇到了對手，被秦旺死死地纏住了，旁邊的士兵也跟着過來圍殺劉沙虎，劉沙虎的親衛急忙救援。

如此一來，沙盜指揮不靈，頹勢更加明顯。劉沙虎在親衛的幫助下好容易擺脫了秦旺，卻止不住後退，千人的大軍從中間被周軍撕開了一道口子，如果這道口子延伸到了盡頭，那麼被分割成兩部分的沙盜的末日也就到了——他們將輕易地被周軍分別吃掉。

久經沙場的劉沙虎深深明白這點，自己已經敗了。

戰場上忽然響起一陣詭異的牛角聲，劉沙虎的親衛迅速組成一道防線，死死地擋住周軍的進攻，而劉沙虎則迅速往後退，中軍隨之猛然收縮，也迅速往後退。

緊跟着，沙盜輕騎兵四下分散開來，向四面八方逃逸。曹彬和秦重忽然失去了對手，一時不知道該追哪路人馬好。

郎兵也沒料到這個突如其來的變化，誰也沒想到勝負未分之際沙匪突然撤退。不過他終究是飽戰之將，當機立斷道：“斥候軍和輕騎兵吊住劉沙虎主力，絞殺落後的敵人，但不要與其硬戰，其他人儘快殲滅剩下的敵人。”

劉沙虎撤退的很突然，很快，輕騎兵原本接觸的不深，非常容易撤退。重騎兵聯繫的緊密，郎兵軍都快深入到了劉沙虎軍中央，不過他用三百人阻擋住了郎兵的重騎兵，也很快撤了出去。

三百人，而且精銳居多，是塊肥肉，郎兵當然不會放過他們。實際上有這三百人擋住了道路，不掃清了他們也難以追擊劉沙虎，三百人不多，可是要是放過，就會變成背後的毒刺。

陷入重圍的沙盜自知必死，非常頑強，完全是一副同歸於盡的架勢，不過郎兵卻不想與之硬碰，雖然他極為想儘快消滅他們，卻不願意花費過大的代價，不值。

很快，郎兵就集中了弓弩手，對陷入重重包圍之中的沙盜進行覆蓋射擊。毫無懸念地三百沙盜很快慘叫着倒在地上，郎兵吸取了上次的教訓，不管死沒死的，都讓士兵們再補上一刀。沒用一刻鐘周軍就完美地解決了斷後的敵人，不過一刻鐘對於騎兵來說已經是很長的時間了，劉沙虎已經在十六七里開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