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百里祖訓
河套九原，這裏是秦國的煉鐵基地，也是抵禦北方胡人的第一道防線，雖然現在秦國已經佔領了昔日夢寐以求的宜陽鐵山，但老秦人還是覺得九原更實在，更可靠。正因為如此，秦國才加大了九原的開發力度。
如今的九原不僅是一個鐵礦基地，他還是秦國北方重要的貿易中心，昔日的邊陲小城，如今已經擴建成了巍巍雄邑。
也正因為這裏有鐵礦，正因為這裏富饒，才會成為了胡人進攻的主要方向。
烏孫、大月氏、匈奴集中三十萬大軍南下，其中有十五萬就壓向了九原。
九原城已經是危在旦夕，胡人一次次的攻上城頭，卻又一次次的被趕下去，城下堆滿了斷臂殘肢，牆垛上掛滿了屍首。那被猛火油燒得漆黑的城牆，那殘破不堪的城門，都在向人們述說這場戰爭的慘烈。戰爭還在繼續。。。。
滿身是血的王陵佇立在城頭，緊蹙的雙眉，緊緊的盯着城外的胡人。胡人打仗沒有章法，裝備又差，根本就談不上什麼指揮，但勝在悍不畏死，他們都是在艱苦環境下生存的，為了食物往往都要拿命去拼。
大月氏和烏孫的生存環境相對還要好一點，對於依然掙扎在漠北的匈奴人來說，九原的富庶猶如懸在半空中的人間仙境，令他們無比的神往和妒忌。而且匈奴人的思維方式和中原人不一樣，對於如此美好的東西，要麼就搶過來，要麼就毀掉，任由好東西留在別人的手裏，那絕對是不行的，那是對崑崙神的褻瀆。
這些年來，被秦國屢次打壓，本來四分五裂的匈奴部落也漸漸的凝聚成一個強大的部落聯盟，不聯合不行了。本來生存就艱難，還屢屢被秦軍殺戮和搶掠，再不聯合就要亡族滅種了。
這次攻打九原的胡人當中，是他們和秦人的仇恨最深，也是匈奴人攻得最狠，當然，現在死得也最多。不過在九原城岌岌可危的形勢下，也在部落首領‘崑崙神將會賜福’的歪理鼓吹下，匈奴人依然在不顧一切的向著九原城狂壓過去。
“不知道我們的援軍何時能到？”王陵看着馬上就要衝上來的匈奴人，喃喃自語道。
身後的一位老者漠然的搖搖頭。“將軍還是不要抱有太大的希望。據這些年來奇對大王的了解。就算有援軍，也不會直奔九原而來。”
“哦？”王陵愕然的轉頭看着老者，“九原城危在旦夕，援軍不來九原。那去何處？”
老者嘆了一口氣，“除了九原，何處不可去，漠北單于廷，河西祁連山，敦煌皆可去。”
王陵更加驚訝了，“老先生的意思是，大王會派兵直襲匈奴王庭，或者大月氏王庭？”
老者沒有說話。只是把頭轉向城下。城下的胡人馬上就要攻上來了，城上的滾木擂石，外加點燃的煤球，一頓狠砸，胡人頃刻間就倒下了一大片。但這樣依然無法阻止胡人的腳步，他們用盡一切辦法往城上爬，爬上去，然後被砸下來，僥倖沒死的又繼續爬。
王陵一時愣住了，臉色時而陰沉，時而狠厲。作為大秦老世族中的一員，他很早就知道歷代秦君是什麼樣一個角色，你有用的時候，就對你榮寵不衰，禮敬有加，一旦你失去了價值，很快就會把你打入萬丈深淵，當初多少老世族都是因為這個原因，而默默的消失於歷史的時空之中。
這些年來，嬴盪可以說對王家是寵信到了極點，向來喜歡打壓世族的大棒，從來都沒有落到王家頭上過，對於王家的一些不法之事，也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對於自己在平鄉大敗，也是高高的提起，輕輕的落下。
王陵很清楚，倘若自己這次不能守住九原，肯定會在嬴盪的眼裏大大的失分，一旦王家辜負了嬴盪所有的期望，那過去的那些老賬全都會被清算出來，到時候王家就萬劫不復了。
王陵突然打了一個冷戰，自己已經敗了一次了，絕對不能敗第二次，王家想要在戰將如雲的秦國保住現有的地位，只有在戰場上用命來拼。猶豫了片刻，終是下定決心，“好吧，既然大王願意拿九原來賭，末將就用這條命來守九原吧。”
老者深深的嘆了一口氣，“接下來的仗不好打啊，九原城牆太過寬廣，當初的四萬大軍，如今連一半都不到了，這些軍隊佈置到四面城牆，難免顯得疏漏。將軍想要守住九原城的話，就必須要徵召城中所有青壯成軍，並且讓老弱來城下搬運滾石檑木，這樣方可解九原之危。”
王陵點點頭，“也好，看來只能如此了，此次百里老先生協助陵守衛九原，功勞甚大，帶擊退胡人之後，陵必向大王舉薦老先生之功。”
百里老先生無奈苦笑了一聲，“多謝王將軍，不過還是不用了，你忘記在下的祖訓了嗎？”
王陵又是一愣，這時才想起來，這位老先生還是當年的五羖大夫百里奚的後人。當年秦穆公臨死之前，下旨將輔佐他稱霸的一干元老重臣，統統挖坑活埋，全部給他殉葬，當然其中也包括立下大功的百里奚。
百里奚死的時候留下祖訓：凡百里族後人，從此以後一律不得在秦國為官。如今兩百多年過去了，大秦依然是大秦，百里一族卻一個個成了隱士，可算是造化弄人。
王陵無奈的嘆了一口氣，“如今我大秦如日中天，已有一統天下之勢，老先生不能在秦國為官，真乃憾事。況且，凌煙閣裏面，還有百里大夫的塑像，石碑上還刻着他生平的功績呢。大秦從來沒有忘記過百里大夫當年的輔秦之功啊。”
百里老先生黯然的搖頭，“為官如何，不為官又如何，官場險惡，君威難測，哪裏比得上現在逍遙自在的生活。”
王陵擺擺手，呵呵一笑，“還是打完這一戰再說吧，陵就去懇求大王，相信大王必有解決方法的。”
他是看出來了，這位老先生其實還是很想做官的，奈何困於祖訓，不敢違抗罷了。只要讓大王知道了這件事情，再軟語撫慰一番，相信他會有所鬆動的。
鬆懈下來，王陵才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把那些工匠都保護起來，絕不許他們上城牆，他們可是大王的心頭肉，損失了，到時候我們會遭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