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暗沉的夜在某一刻突然被一道銀亮的光芒撕裂，然後伴隨而來的便是轟隆的雷聲。大殿像一隻怪獸一樣，匍匐在黑夜裏，安靜而又詭異。滂沱大雨傾瀉而下，雨聲主宰了這個世界。

寂靜無聲的大殿中，年輕的帝王在睡夢中突然緊緊地皺起眉頭，向前方伸出手，疾呼一聲：“若若，不要走！”聲音是那樣的驚惶無措，那樣的痛徹心扉。

守在一側的近侍林安忙掀開了明黃的床幔，湊上前，小心地喚着：“皇上，皇上……”祁昱眉頭緊皺，終於掙脫了夢魘的束縛，睜開了眼。林安見狀，忙扶他坐起，在他身後墊了一個軟枕。

“林安，什麼時辰了？”祁昱轉頭望着依舊暗沉的天色，揉着額角問道。

“回皇上，才三更呢，您再歇會兒吧，奴才給您去點凝神香。”林安答道。

“不了，伺候更衣吧。”祁昱哪兒還睡得着，翻身下了床。林安將夕照喚了進來，躬身退出了大殿。擦肩而過時，夕照沖他使了一個眼色。林安點了點頭，轉身出去了。祁昱由着宮婢服侍自己，思緒不由得又飄回了夢裏。

那個一身紅衣的小女孩，那樣絕望、那樣決絕地走進了宮闈中，消失在血色里。

連頭，也沒有回。

這樣的夢，他不知做了多少次了。

“皇上可好了？”突然，林安的聲音從外面傳來，顯得有些着急。得到祁昱的許可后，他方才推門而入，撲到在地上：“皇上，暖貴人方才，方才暈過去了。太醫過去診脈時說，說……”

揮退了夕照，祁昱自己理了理衣袖，不在意地問道：“說什麼了？”

林安一顫，頭埋得更低了：“說是暖貴人熬不過今晚了。”

“唔。”祁昱面色如常，走向書案，“她自己不愛惜性命，死了也不過咎由自取。哼，她倒是趕上了孫家人的死期，果然是一家子么。”

林安覺得自己渾身都冷，他還記得那個尚才十二歲的小女孩，初進宮時揚着一臉溫暖的笑容對他說：“我叫千暖，爹爹說是千萬溫暖的意思。林總管，皇宮裏好玩么？”他那時沒有回答，也不敢對后妃說話。可是現在，他很想說，后宮裏，不好玩。

可就在剛才，那個在大雨中倒下去的身影，分明依舊嬌小纖弱，臉上卻滿滿的都是絕望。

千萬溫暖，千萬溫暖，便是你再如何想要溫暖這個世界，這後宮，也是溫暖不起來的。

“皇上，奴才斗膽，請皇上過修德宮一看！”他竟然真的硬着頭皮說了出來。

“給朕理由。”祁昱坐在書案后，冷冷地說道。

“皇上，那嶺南孫氏確實對您不敬，然則暖貴人性情單純，安分守己，實不該為此而受到牽連。”林安以額觸底，低聲道，“暖貴人連日來跪在養心殿外，也是孝心所致，足以感動上蒼。請皇上網開一面，就去看看暖貴人吧！”

祁昱盯着跪在前方的人，眸色越發深沉：“林安，你的膽子越來越大了。”

“奴才惶恐！”林安的聲音都在顫抖。

“擺駕，修德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