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封門屠城
“傳令下去,佔領城門,封門屠城!”
“屠……屠城?”文茵旁邊,靈均難以置信地重複了一遍。
文茵冷靜地開口:“軍令在上,況且,你也知道,這是現今最好的選擇。”
項家軍軍令——絕對庇護,絕對服從,絕對忠誠。
靈均長長呼出一口氣,垂下頭:“……屬下,明白。”
暗衛營的眾位畢竟訓練有素,在接到命令之後立刻掏出掛着繩索的三爪飛矛,各自在隱蔽的地方將其勾上城牆,迅速抓着繩索向上攀。
眨眼間,城外四十一名暗衛已盡數爬上城牆,在迅速解決城牆上頭的秦兵部隊之後,暗衛營的眾位隊員先行殺入城內。偌大的城牆上頭,只留了凌霄與文茵二人。
凌霄與文茵對望一眼,各自亮了亮手中物件。
凌霄手裏是鮮紅的楚旗,文茵手裏則是一隻號角。
下面眾人激戰正酣,忽聞城樓上頭有號角聲傳來。
剛開始秦國的眾將並未在意,但聽着聽着便覺不對——這號角聲,不附和秦國所規定的一切可使用的號角規律!
眾位秦兵在意識到這一點之後不由放緩動作,抬頭望向城頭,卻瞧見了不同於往日的紅色旗幟。
喧鬧嘈雜的刀兵碰撞聲以及慘叫聲漸漸變得微弱,乃至停止,偌大一片空地只聽得見人呼吸的聲音。
於是,城內傳出的模模糊糊的聲音在此時便顯得非常刺耳了。
嬰兒的哭啼,女人的尖叫,老人的哭號。
城樓上頭,現出凌霄文茵二人的身形。
“他們究竟是何時……”
“父親,阿瑾……”
“不……”
……
城樓下的秦兵們一時間失了方寸,但沒有驚叫,沒有騷亂,只因為過度的驚訝,而呆立在原地,拚命撕扯着嗓子卻只能發出一絲聲音,彷彿微弱的嘆息。
鍾離眛高聲大喊:“你們可以選擇投降,投降之後,我會讓他們停止屠城。若你們拚死抵抗,我們自會奉陪,到時便是魚死網破的下場!城中人的性命,就看你們的了!”
片刻靜默,繼而,有微弱的聲音響起。
“將軍!”
“我們降了吧。”
“我們的親人……都在城裏啊!”
帶領着這十萬兵馬的將軍閉上眼睛,長長吐出一口氣,一字一頓,似在宣誓般:“誓、死、不、降!”
說罷,一人一騎直衝楚軍內部,長槍橫掃一片!
“少主!”鍾離眛低喝一句,示意他下令。
少羽呼出一口氣,神態頗為疲倦,只輕輕朝着城頭上的二人揮手:“……殺。”
——他並沒有阻止,他也無法阻止!
他明白,現今只有這個方法才是最簡單可行的。
於是,零零星星的刀兵碰撞聲響了起來,但怎麼也無法回到原本的沸反盈天的狀態——大部分的秦兵已經被現在的情形打擊得毫無戰意了!
戰況霎時成了一邊倒的局面。
萬兵叢中,青年的眼睛閉上后復又緩緩睜開。一雙瑩藍的重瞳深邃無痕,襯着那遍地鮮血殘肢竟有種妖異的味道。
長槍舞動間,朱紅飛濺,黑暗無邊。血液從那柄盤滿蛟的長槍上滑落,槍尖映出一張冷硬如鐵的臉。
……這是他的臉?
這是他的臉!
意識到這一點后,少羽輕扶額角搖了搖頭,半晌,忽然笑出了聲。
旋即,他勒馬提槍衝進戰圈,一璧砍殺一璧大笑,不管不顧狀若顛狂。
他無法想像城中那宛若人間地獄的情景,不想聽到從城內傳來的人們奔走哭號的聲音,更害怕某人知道這件事之後,究竟會如何看待他。
他能夠與壯年男子正面交戰,卻無論如何都無法對城中的老弱病殘痛下殺手。
畢竟年少,自恃過高,想不花費太大代價拯救所有人。
——然,怎麼可能?
讀過的兵書似乎在腦海中刷刷翻開,少羽拚命地想尋找屠城的所有好處來說服他自己。
此刻屠城能夠在最短的時間裏把秦國士兵的士氣擊垮,達到速戰速決的目的,更能抽調出人手前去支援梁叔。
自然,抵死不降后被屠城的例子傳開,也能夠讓以後的行軍之路更加順利。
同時,若不屠城,戰鬥會不會獲勝他們會不會保命還是一方面,要是城中的人民帶着糧食金子等供給逃到秦國的其他地區,還會增加秦國的國力,會為以後的戰鬥增加阻礙。
……
有很多很多的好處,很多很多……
嗯,所以屠城比不屠城的好處要多得多。
所以,必須狠心。
必須屠城。
必須承受。
似乎再也找不回當年帶兵打仗時的心性了,那時對榮譽的渴望對國家的熱愛幾乎可以讓他心無旁騖,只需專心思考如何簡單獲勝便可。
如今,是因為年齡的增長和閱歷的增加而變得仁慈了么?
他明白外頭這些秦兵們對於親人被屠殺而絕望恐慌的心情。
只因失去過,所以他很明白。
那種似乎在胸口左側狠狠撕裂出一道口子的感覺,那種全身如墜冰窖的感覺,那種痛不欲生的感覺……
少時,他恨帶領軍隊殺了國都之內所有百姓的蒙恬,卻不曾想到,有朝一日他會成為他曾經唾棄的那種連老弱婦孺都不放過的人。
——呵,真諷刺。
一個時辰未滿,所有的秦兵都被解決,鍾離眛下令留下一百人守城,自己帶着其他人往胡陵的方向去了。
一切安定后,伴隨着吱吱嘎嘎的聲音以及濃濃的血腥味,城門洞開。
暗衛營的隨後也追去了胡陵,少羽只簡單對着魚貫而出的暗衛們點了點頭,面無表情地翻身下馬,踏着滿地的屍體與鮮血,一步一步走向這座死城。
城門上頭的“襄城”二字果真是慘烈得跟血一樣。
“徹查全城,尋找供給。”他面無表情,緩緩開口。
“諾!”手下一百人領命,開始搜索襄城之內的所有供給。
就目前而言,軍需供給是現今的楚軍最需要的東西。
身着七海蛟龍甲的青年轉過身去,靜靜望着遠處的蒼青色的天空。
明明是夕陽西下的時辰,可他看不到光。
陰沉沉的天空下,模模糊糊地,似有一人一騎絕塵而來,披散在腦後的銀髮仿若中秋之時灑落在地面上的月光。
——這成了他整個視野中唯一的光,然,他卻覺得血液倒灌四肢僵硬,有種說不出道不明的冷。
視線中,城門外,那副土豪屬性的盔甲果真是金光閃閃,幾乎要閃瞎我的眼。
我快馬加鞭往襄城那頭趕,一邊趕一邊狠狠甩着頭:靠,眼睛有點濕,一定是進沙子了。
媽齤蛋,項少羽你居然敢把勞資我打暈,你給我等着,等勞資我到你旁邊我絕對會毫不留情地扇你幾個耳刮子!
我如此碎碎念着,疾馳到城門前,撇腿下馬,立在了他身前。少羽什麼都不說,只用那雙深沉的重瞳望着我,我毫不猶豫,連珠炮似的開口罵道:“你特么是什麼意思?先是叫人把我鎖起來,之後又是把我打暈,勞資我可是個遠程近程兼修的群攻外掛,你居然不讓勞資我上戰場!女人怎麼了女人不能打仗啊,實在不行你把我當男的啊!”
說罷,揚手正準備給他糊上一個紅艷艷的五指鍋貼,卻陡然發現他臉上濺了血,五指鍋貼糊上去跟沒糊上去差不多。
我側頭想了想,旋即踮起腳來用袖子擦擦他的臉,差不多乾淨之後,迅速伸出爪子狠狠捏上去,同時可勁兒往兩邊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了嘿?!”
少羽還是什麼都沒說,頂着張大餅臉看我。
我總算察覺到有點不大對頭了,稍稍減輕了捏他臉的力道,探頭望向他身後。
“……不!”嘶啞如老鴰的聲音傳來,我感到手上一緊,整個人撞上他的胸膛,力道之大差點讓我的鼻子撞歪。
“疼疼疼……”我立即蹲下,死死捂着鼻子,眼睛包了兩包淚,可憐巴巴地覷着四周。
雙眼不經意間倒映出城內景象的同時,瞳仁陡然收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