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築擊始皇
朝堂之上鴉雀無聲,氣氛甚為詭異。
嬴政看着殿中的男子,反而笑了笑:“那麼你要奏何曲?”
高漸離側頭想了想,盤腿坐下,將築橫放在膝蓋上,抽出那把玉尺,擊了幾個低音,稍微調了下音階,復抬頭道:“《黍離》。”
王風黍離,沉痛悲愴,憂國憂民,乃先代歌曲中的精品。
叮叮咚咚的編鐘敲擊聲傳來,繼而築聲響起,沉鬱悲愴的築聲混合著原本就哀婉如噎的黍離之曲,直聽得朝堂上的大臣們唏噓不已,淚灑當場。
悠悠蒼天,此何人哉?
悠悠蒼天,此何人哉!
嬴政閉上雙眼細聽築聲,不時地點着頭,似乎對此曲頗為滿意。
最後一個音如珠玉般滾落琴弦,玉尺霎時掉落在地。
未待築聲褪去,男子已然高舉那足有半人高的築直往龍椅上的男子而去!
“狗皇帝,納爾命來!”由於表情過於扭曲,高漸離眼睛的傷口再度崩裂,白色錦緞染為血紅,臉龐之上沾滿鮮血。
“啊!”
“護駕護駕!”
“陛下!!!”
“來人啊!”
……
整個朝堂霎時亂作一團,宮女們尖叫着湧向殿門口,而身着鐵甲的侍衛又往殿中趕。於是那些擋了侍衛路的宮女們紛紛倒了血霉,被銳利的劍器斬殺,如溫香軟玉的身軀瞬間成了好幾段。
剩下的大臣宮女樂師等人只敢往牆角縮,哆哆嗦嗦狀如篩糠。
封了鉛的築沉重無比,築中機關暗藏,只需斷其一弦便可讓數枚毒針射出,嬴政這次怕是插翅也難逃!
密密麻麻的銀針飛出,淬了毒的針頭在燈火的映襯下閃爍藍光,彷彿蛇的毒牙。
嬴政看着眼前陡生的變故,卻不慌不忙地坐在原位,眼中帶着譏誚笑意。一旁的月神同樣不慌不忙抬手一揮,嬴政整個人便被籠罩在了一層堅硬的結界中。
正是因為有月神坐鎮,嬴政對高漸離殺不了他一事有絕對把握,所以才會不慌不忙,不躲不避。
殿堂之上,哪個忠心耿耿地向高漸離奔去,哪個貪生怕死地縮在角落哆嗦,他看得一清二楚,嘴角笑意越發森冷:看來又要殺掉一批人了。
一片叮鈴鈴的細碎聲響伴隨着築的斷裂聲響徹咸陽宮!
——毒針與灌了鉛的築全部失了效果。
高漸離眉頭皺起,抬手接住從破碎的築內暗格掉落的長劍。
雪亮的劍光直直插在地上,男子大吼道:“風蕭蕭兮易水寒!”
這次刺殺的殺招不是灌了鉛的築,也不是築中隱藏的毒針,而是他最得意的劍技——易水寒!
水寒劍裹挾着寒冷的劍氣逼入地下,以高漸離為中心的十步之內均被波及,包括龍椅上的嬴政。
易水寒在完全施展的時候可覆蓋百步之內的所有對手,而高漸離為了一擊得手,竟將那百步的距離縮成了十步。十步之內的涼意與百步相比更甚,鮮血剛從眼眶流出便凍成了冰,浸染了鮮血的殷紅錦緞糊上了雙眼。
近地面空氣中的水汽凝結,如絲絲縷縷的銀蛇一般在地面上蠕動起伏,陰冷的殺意宛若蛇吐的信子,鋪天蓋地席捲而來!
月神見狀,神色霎時凝重——這個結界擋得住毒針,擋得住灌了鉛的築,卻擋不住如此強度的易水寒。
她微微蹙眉,手印連結,在那結界外頭又罩上一層網狀御靈陣,可為時晚矣。
部分冰涼寒意已然侵入結界劃定的圓形區域!
“唔……”高漸離嘴角陡然滑下一道血痕。
竟然如此施展易水寒,他果然是個瘋子!這種涼意連他自己都承受不了更遑論嬴政了!
“陛下!”周圍幾人齊聲大喊,紛紛望向龍椅上的男子。
——幾縷寒氣已然透過空氣融進嬴政的身體!
李斯見勢不妙,后又瞧見侍衛已然沖了進來,連忙揮了揮手:“快拿下這逆賊,他要行刺陛下!”
弓箭手擺好陣勢,箭支直直劃破空氣,呼嘯而來,但高漸離竟然不避!
不是他不想避開,而是他已經無法避開了。
——傷敵一千,自損八百。
箭支扎入**的鈍聲被朝堂上的喧囂淹沒:原來萬箭穿心的感覺是這般的。
沒有痛覺。
身體興許是因易水寒的影響而麻木了吧?連從背後流出的鮮血都是那樣的少,剛溢出傷口便凍成了冰,血和衣服冷冷地僵在一起。
隱隱有光華在眼前流轉,似是今生經歷之事的殘像。
他看見,許多年前的燕國國都外,大雪紛紛揚揚迷了視線,也模糊了遠方人的背影:“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還!”
他看見,機關城被攻破,巨子被迫放出青龍,在即將傾塌的機關城中盤腿而坐,神色淡然:“在到達終點之前,船長是不會離開自己航船的!”
他還看見,前幾年刺秦之時,大鐵鎚獨自一人擋住做合圍之勢的上百秦兵,回過頭來對身後的眾人道:“你們先走,鐵爺爺我勇猛得很,怎會敗在這些秦狗手裏?事成之後記得請爺喝火燒!”
……小高,你快走,這些跟隨我們出生入死的弟兄們還仰仗着你帶他們殺出一條血路。而且,雪姑娘還在等你……
阿雪……
“小高,為什麼一定要去刺秦,這不是送死嗎?”
“嬴政要對儒家下手。你也知道,儒家若滅,則其餘的諸子百家也將被各個擊破,不復存在。”
“……能不去么?”
“阿雪……對不起。”
作為當權者,於情於理嬴政是應該將逆黨趕盡殺絕。
然而,蒼生何辜?蒼生何辜啊!
他們不過是一個時代和另一個時代交替時產生的犧牲品,不過,這背後是多少家破人亡、妻離子散。
我想改變這一切,更希望能夠堂堂正正地以“高漸離”這個身份出現在世間,大步行走在藍天白雲之下。然後,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那時,沒有通緝,沒有秦國,不必擔憂性命,也不必懼怕分離。
呵,還真給那孩子說對了——果然,會後悔。
怎麼就沒有和你好好道個別呢?只嘆最後沒有為你彈上一曲《北嶺》。
北嶺有雁,羽若雪兮。朔風哀哀,比翼南飛。
一折羽兮,奈之若何。朔風凜凜,終不離兮。
……朔風凜凜,終不離兮。
——高漸離終是食言。
龍椅上的男子捂住胸口,驀地吐出一口血,一時引起周遭人的驚呼:“陛下!”
嬴政抬手拭去唇角血沫,看着至死都維持佇劍跪立的姿勢未曾倒下的男子,輕笑道:“原來墨家的人竟個個都是硬骨頭,朕還真想看看他們墨家人的骨頭是怎麼長的。”
趙高心領神會,對旁邊一位宦官開口:“傳令下去,剖心挖骨。”
宦官步下台階,高呼道:“陛下有令,將逆賊高漸離帶下去,剖心挖骨!”
“皓弦賢弟,這將帝國叛逆帶上朝堂……該當何罪啊?”李斯在一邊慢悠悠地開口,眼中一片漆黑。
皓弦只笑了笑:“那麼李丞相認為該如何呢?”
話未落,皓弦的手中霎時現出絲絲縷縷的銀光,銀光直撲嬴政而去!
嬴政身旁,趙高不動聲色地側身,撞了一下他旁邊的宦官。那宦官算是他明面上的手下,一撞之下沒有任何心理準備,直接就往嬴政面前的桌案方向倒了下去。
宦官的身體在空中還未摔下,皓弦手中的天蠶絲便纏繞上他的脖子。
手指一緊,鮮血噴洒而出,濺了周圍人滿身。
皓弦見一擊不成,便明白已無任何機會,看着周圍已然上弦的箭簇上映出的森冷光芒,繼而面對秦皇,朗聲長笑冠纓索絕:“哈哈哈!伐無道,誅暴秦!只可惜我還未看到秦國滅亡的那一天。”
說罷,嘴唇微微一動,隱藏在牙齒里的毒藥便被吞入腹中。殿上眾人驚魂未定,只睜大眼瞧着男子的身形漸漸委頓。
嬴政手裏把玩着那顆寶珠,斜睨殿內身着朝服、口中溢出黑血的男子,眼底一片陰鷙冷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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