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你不是他

第十三章 你不是他

項羽,項羽……

默念着這個陌生又熟悉的名字,跌跌撞撞摸到酒窖提出來幾瓶宜城醪,走出來的時候覺得院子裏的花花草草刺眼無比。

就是說嘛,大紅大綠的,兵家的人到底有沒有點藝術細菌啊!哦湊,勞資的鈦合金狗眼瞎掉了,眼淚特么的都掉下來了!

“尼瑪!”我罵了一句,胡亂抹了抹臉上的淚水,完全把旁邊打醬油幹活的閑雜人等的驚異目光完全無視。

繞到房間關上門后,先前強打的精神立時疲憊下來。身形不受控制地委頓,倚着門緩緩坐下,雙手抱膝,目光焦距不知放在了哪裏。

事後我還極為佩服自己,因為我那時居然還能記着把三瓶宜城醪死死抓住不掉在地上。

——果然這就是吃貨的本能么?

不過那個時候我還顧不得驚嘆一下我的技能,只是覺得冷罷了。

身體冷,心冷,骨頭冷。

蝦米一樣地弓起,卻無法將胸口左側的地方填滿。那裏只是感到空和冷,哦,對了,好像還有疼。

疼得連氣都喘不上來,要不是在大口呼吸,整個人都會就此支離。

吾輩覺得上輩子我的生物老師講的課絕對是錯誤的,什麼通過肌肉收縮顫抖就能把肌糖原轉化成熱量啊?為毛我抖得像篩糠一樣都沒抖出什麼熱量,反而還越抖越冷?!

我勒個去,勞資這輩子都不相信誤人子弟的人民教師了quq!

“少羽,項羽……”

呢喃出聲,卻不知該作何反應。

他們明明……明明是那麼不同的兩個人啊!

我家少羽才不會像史書中記載的項羽那樣做事半途而廢,才不會像史書中記載的項羽那樣本性嗜殺殘暴,才不會像史書中記載的項羽那樣……終局止於烏江。

怎可能呢?

少羽,你不是他啊……

——你怎可能是他啊?!

緩緩起身行至案邊,手裏正好有酒,而且還是品質上好的宜城醪。

忽然想起某個逗比詩人曾云:“呼兒將出換美酒,與爾同銷萬古愁。”這時的我覺得此話甚是在理,便拍了宜城醪的泥封,開始整瓶整瓶地猛灌,手裏的三瓶灌完了就開始從手鐲里拿宜城醪接着灌。

醉了七成,我驀然想起,還是這個逗比詩人,他又雲過:“抽刀斷水水更流,舉杯消愁愁更愁。”

靠!勞資我應該相信哪句啊?!

哎呦喂,頭有點暈……

在心情不好的時候,“暈”的確是一個好兆頭。

嘎地一下抽過去自然就不用思考什麼今夕何夕啊,什麼少羽項羽的,多好。

渾渾噩噩的話,應該就有力氣胼手胝足、隻身一人穿過人生的荒原,抵擋寂寞風華,擊退往事侵襲吧?

其實人生在世,比軟弱更可怕的,是清醒。

但在我全心全意地期待着抽過去的時候,卻怎麼都抽不過去了。

這一回世界上最悲劇的人是什麼人我總算知道了。

——越醉頭腦越清醒的酒鬼!

握着酒瓶,我只是覺得頭疼,將臉貼在因為酒水而變得冰冷粘膩的几案上,閉上眼睛。

不知道怎的,肩膀開始隨着抽噎聲顫動起來。

誰在哭?

……是我么?

我究竟是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愛哭了?

事已至此,我也只能吐着酒氣,對天大罵一句:“我勒個去!”

江畔。

滄浪滔滔,一望無際,天與水的分界線被江面上的霧氣模糊,江天一色,灰濛濛的,宛若一塊碩大的幕布。烏鴉在上空盤旋,啞聲嘶鳴,一頭扎進了落日微茫的光線中。

女子安詳地躺在身着鐵甲的男人的懷裏,素凈如蓮的臉龐沒有一絲血色,嘴角恬淡地微彎。白衣被從脖頸上洶湧而出的鮮血染成緋色,鮮艷得如同嫁衣。

男子用寬厚的手掌輕撫着她蒼白的臉頰,似是要將她此生的模樣深深刻在心裏。之後把她放下,從腰間抽出那柄三尺青鋒,將其架在了脖子上……

……不,不要!

霎時,朱紅飛濺,黑暗無邊。

宛若碧玉的江水被鮮血浸染,浪濤殷紅刺目。

血液濺到頰上,冰涼冰涼,冷徹心扉。

但很快,我就發現這股冰涼的觸感並不是來自於鮮血。

——那是眼淚啊……

透過淚水的屏障,我只看見面前的一個模糊人影。

我晃了晃瓶中所剩不多酒水,對着人影傻乎乎地笑:“小二,再來一瓶。”

他一邊說著,一邊將我手中的酒瓶奪走:“你醉了。”

“唔……誰醉了啊?勞資我……勞資我才沒醉!宜城醪還我!”我拍案,追隨着那隻白色瓷瓶晃晃悠悠地站起來。

他扶住我搖搖欲墜的身形,聲音似是慍怒:“別喝了!”

“咦?”我眯縫着醉眼打量了一下扶住我的人,笑了起來,“原來是少羽啊……”

少羽將那瓶宜城醪放在一邊:“怎麼喝了這麼多,你……”

也許是喝得太多,也許是過於傷心,反正我就是頭腦一熱,一頭扎進他懷裏,八爪魚似的抱住他,順帶把眼淚酒水往他衣襟上亂擦一氣,迭聲喚道:“少羽、少羽、少羽……”

——少羽,你不是他,你不是那個史書中記載的窮途末路的霸王。

“我在。”青年的臂彎很結實很安全,我能嗅到他發間的蘭芷氣息,我還能感覺到他的下巴在我頭頂上輕輕摩擦,這種安撫一樣的動作讓我覺得很安心。

我抬頭望他,卡帶一樣地死咬着“少羽”二字不放。

“嗯,我是項少羽。”

聽到這句回答,我覺得剛才的叫了那麼多聲他的名字總算值得了。

他說他是項少羽,那他絕不可能是項羽。

——只要是他說的話我都相信。

所以,他不是項羽。

他不會有史書中記載的那種結局。

難以形容的歡欣從心底冒出,連眼睛都彎成月牙。雙手抱緊他的脖頸,踮起腳尖,卻見眼前那雙向來深邃無痕的重瞳竟有些慌亂。

冰涼的唇瓣貼上青年溫熱的唇,未曾留意眼角的一抹淚光。

“你是少羽哦……”

青年看着雙手吊著自己脖頸,並且將頭窩在自己肩膀上小貓一樣蹭啊蹭的女子,無奈地嘆了一口氣。

這白痴怎麼連睡覺都不會安穩些?

將她橫抱起來放回床上就算大功告成,從這一系列動作的熟練程度看來,少主應該經常干這種“善後”的工作。

這也難怪,他從很久之前就已經習慣給她收拾爛攤子了。

把桌上地上的瓶瓶罐罐收好之後,轉身望去,卻只看見女子眼角滲出的兩行清淚。

拒霜以前有黃帝血統。

擁有黃帝之血之人,卜卦、占星、煉藥、暗殺……無所不能。

就是因為黃帝血統,所以才會看到未來發生的好或不好的事情。

看她的樣子,那位“項羽”的結局,定是極為悲慘的吧?

可巧的是,他項少羽此生最不相信的就是所謂的“天命”。

——他相信的是“人定勝天,事在人為”!

緩步行去,在床邊蹲下,將因常年練武而變得粗糙的手指輕輕拭去她眼角的兩行淚。

銀髮女子若有所感地喚了一句:“少羽……”

“白痴,結局不是註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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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時明月殘夢霜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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