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中)
封悅脫離危險,可以下床走動以後,田鳳宇提前回國是遲艾需要人照顧。聽康慶說,他跟“史密斯”的關係非比尋常,這回更是不虛此行,不曉得都偷偷談過什麼。以前對這裏的關係完全深藏不露,是隱瞞什麼?巧的是,田鳳宇前一天離開,隔天張文卓就現身了。
那是個星期二的下午,康慶當時忙着安排回國的事宜,還有美國人那裏,也需要接洽和處理,他從來都不肯吃啞巴虧。封悅坐在病房外的平台上曬太陽,天氣很好,輕微的風送過溫暖的清涼,雖然心裏因為種種糾結,難以徹底釋懷,而時間一天天過去,漸漸也就不以為然。這些年來,他常覺得自己就像地球引力吸引越來越多的烏雲,而他已經習慣暗無天日。
雜誌合在身前,他的頭側在一旁,四周鳥語花香,加之晚上睡眠不好,恍惚間,便睡了過去……不知多久,其實也並沒多久。他最近經常這樣,要很久才睡得着,醒得又總是很突然,當現張文卓坐在對面,更是沒準備地戰慄一下,張文卓被他的反應逗得笑出來:“幹嘛?看見鬼了?”
“你怎麼來的?”
“走來的。”
封悅並不買他故意幽默的帳,回身張望,象是在找阿寬。
“他跟個門神似的,在屋裏盯着呢,就怕我動你個手指頭,”張文卓說,“放心,我支開他,只是不想讓我們的對話給人偷聽而已。”
“我們有什麼怕人聽的?”
好歹算同生共死過了吧,封悅冷淡的態度,讓張文卓有點失望,他翹起腿,無所謂地說:“那你就把康慶叫過來吧,我現在高興得很,巴不得他跟我分享呢!”
坐在椅子裏的人默不作聲,臉色冷落下來,張文卓這才收斂,他並不想惹封悅不痛快,現在他比以前任何時候,都更珍愛眼前地人,不管他對自己如何冷言冷語,嗤之以鼻,在關鍵時刻,他可以為自己去死,去受苦,這份真心,其實讓張文卓誠惶誠恐,他不知如何把握。
“我就是跟你來道個謝。”他放下姿態。也降低聲音:“謝謝你。封悅。我說真地。”
“說反了吧?應該我感謝你才對。”封悅把手裏地雜誌放在一邊:“阿寬說。是你把他們引開地。”
“那是報答你救我一命。幫我擋地子彈。”
“七哥真是誤會了。當時亂七八糟地。還分得清楚誰是誰?我沒有經驗。不象七哥那麼眼觀六路。才受傷拖累人。”
這下輪到張文卓沉默。封悅是擺明了不承認。他們目不轉睛地盯着彼此。誰也不肯示弱。
“你到底想瞞自己瞞到什麼時候?”張文卓身體前傾。胳膊肘拄上雙膝。湊近他。
“我沒有隱瞞。”封悅神態平靜,完全不曾泄露半點兒慌張。
“騙人,封悅,你明明心裏有我,不敢承認罷了!”
“七哥,你想太多了,我心胸狹窄,只裝得下一個人,真的不是你。”
張文卓陡然站起身,似乎不想談了,也沒什麼惱色:“算了,說也白搭。你放心,我不會在康慶跟前兒讒言,不過,別以為你兩句話,我都真信了你,這次究竟怎麼回事,背後是誰在主使,我自然會查個水落石出,你那晚上遭地罪,我會讓他一分不少地賠回來。”
封悅抬頭,眼睛在陽光下閃爍如星,淺淺的嘴唇,血色尚未完全恢復,微微翕張,卻欲言又止……張文卓便如何也邁不開腳步,只好用語言斷自己想要留下的念想兒:“好好養身體,我改天再來看你。”
“七哥……”
封悅開口留他,卻給他打斷:“叫我名字!”他立刻收住腳步,“‘七哥’這倆字兒一到你兩口子嘴裏,聽起來特諷刺。”
眉頭輕微皺起來,眼裏又含着笑意:“我能不能問你點兒事?”
“替康慶和公司打聽地,一律不回答。”
“你……”封悅一口氣卡住,索性算了:“那沒什麼,不送,七哥慢走!”
這樣的話,這樣帶着任性的賭氣,於張文卓來說,無非就是“勾引”,他幾乎算開心地笑起來:“幹嘛呀,有話就說唄!”
封悅見他沒有坐下來的意思,起身要站起來,他不習慣這樣抬頭仰望着說話的角度,張文卓趕緊靠前,想去扶,卻給封悅擰身躲開。
“我是擔心你……”張文卓也懶得去解釋,“說不說?再不說,我真走了啊?”
“那個設計圖,”封悅斟酌着用詞,“你用意何在?”
這並不是容易回答地問題,張文卓挪動腳步,背對着病房通往天台的門,也擋住屋裏人看向封悅地視線,沉默半天,雖然早前帶封悅過去,就已經估計這傢伙肯定會點點面面想個通透,但那會兒也只是為了討好,順便顯擺一下自己的人脈實力。
衝動是魔鬼,這會兒他信了,看來讓封悅這個人精接觸太多,並不是最明智地選擇。
“你說呢?”他只好把問題推回封悅。
“你是……找他幫你設計新型反導的武器吧?這些天不見人影,你是不是找他去了?”
“怎樣?要跟康慶研究如何從我手裏,把新設計搞去?”張文卓側目端詳,封悅和大哥一樣,會在外人面前掩飾自己的情緒,近在咫尺地雙睫,暖風中的忽閃,輕微得幾乎讓人注意不到……突然他想起一件事,人人都說封悅長得像左小姐,其實也不盡然,就好像這短瞬地神情,象極了他爸,早些年,康慶也是提過封悅繼承他爸氣質的話吧?
“我們回國再談!”封悅心裏有了確切地答案,不再急功近利。
“你說你,好好的,成天胡思亂想,怎麼養傷?”張文卓無奈搖了搖頭:“最終方案還沒有拿到手裏,不過你最好別私自去找他,你也未必能找到,反倒連累他的家人。”
“我不會那麼做。”
“那最好,”張文卓臨走前,還是不死心,“封悅,你為什麼救我?”
“你真想錯了,我沒有救你。”他回答得斬釘截鐵,不留半點周旋的餘地,“七哥以後不要再提這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