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
“總算把初吻送出去了,呵呵,美人的吻,可是從不輕易給人的啊……小不點,記得我……”
花千骨悲痛欲絕,心上彷彿被生生挖下了兩塊,除了痛,還是痛。殺阡陌終於支持不住,纖細的玉手從花千骨面目全非的臉上重重落下,再無知覺。
“殺姐姐,”花千骨有些錯愕地望着懷中緊閉雙眸的殺阡陌,想哭,卻奈何生是無淚之人,何來淚水?勉強動了動嘴,聲音哽咽着斷斷續續。“姐姐你莫要丟下小不點……姐姐,姐姐你醒過來啊,不要丟下小不點一個人……小不點跟你走,以後只做你一個人的小不點好不好?姐姐,只要你能醒過來……”
緊緊地摟住懷中的殺阡陌,撕心裂肺的痛苦讓花千骨終於感受到,原來——殺姐姐對她那麼重要。曾經,天真可愛的她從來都不曾真正體會到愛究竟是什麼,如今,她想她知道了……手掌一翻,一股暗紫色的強大力量在手隙中竄動,花千骨深吸一口氣,竹染狂怒的吼聲在耳邊迴響,手生生停住,卻又繼續往下。
她知道沒了妖神之力會怎麼樣,不需要竹染惺惺作態地來制止她。就算她魂歸地府又怎樣,只要殺姐姐能醒過來,做什麼自己都願意!手慢慢靠近殺阡陌的胸脯,就差那麼一絲絲,就被硬生生地打斷了。
“啪!”
花千骨愕然,手中的妖神之力也重新歸於她的體內。騰下工夫來的左手遲疑地摸了摸火辣辣的左臉,是疼,但經歷了那麼多的她,早就沒知覺了……緩緩抬頭,一襲白衣的白子畫那麼清冷地站在她面前,面容是說不出的嚴肅,黑寶石般的眸子中閃爍着失望。
輕輕地放下殺阡陌,姐姐方才在接吻時就被自己傳了不少妖神之力,暫時應該還不會有生命危險。驀然起身,原本雪白的紗裙此刻血跡斑斑,不知是花千骨本身的血還是殺阡陌的血。
白子畫微蹙眉頭,外人看來卻是那麼的漠不關心。他很久以前便到了,一直背倚着當年瑤池宴他和小骨坐靠的桃花樹,看着她與殺阡陌親吻纏綿,看着她悲痛欲絕地緊摟着殺阡陌。心中莫名泛起一股煩躁,竟然沖了出來,親手扇了小骨一個響亮的耳光。看着小骨神傷的眼神,白子畫才反應過來。
他,又傷了她。
“交出南無月,隨我回長留海底。”白子畫一甩長袖,負於背後,對着花千骨毫不留情地冷聲道。誰又知道他心底的悲涼,也許,他自己都不知道。
白紗斗笠一直垂到胸口,無人能看得清花千骨的容貌,更看不出她此時的表情。花千骨緊咬下唇,上前一步,顫道:“小月從來都沒有做錯什麼!他不會對仙界造成危害的!”
從未想到往日順從的乖徒弟此刻會違背他的意思,還擺明了和他對着干,白子畫有些微怒,聲音卻仍是那麼的孤傲冷淡:“他是妖神,遲早會爆發妖神之力,他必須死。”
“夠了!”花千骨心上彷彿被狠狠地捶了一下,踉蹌着退後一步,死……不會的,小月是她的孩子,她是絕對不會讓小月死的!“你明明知道我才是真正的妖神!為何執意要殺死小月!要殺他,先殺了我吧!”
瑤池眾仙一片嘩然,方才花千骨為救殺阡陌而突然爆發的妖神之力確實驚得他們不輕。如今白子畫替花千骨隱瞞妖神之力的事遭到證實,替受消魂釘刑和隱瞞妖神之力,眾仙家都在暗暗揣測他倆不同尋常的關係。
白子畫從未變過的冷漠神情閃過一絲憤怒,卻轉瞬即逝,低沉得可怕的聲音一字一句地刻在花千骨心上。“我之所以封印你體內的妖神之力,是因為相信你本性純良不會做出為害蒼生之事。你卻執迷不悟,自詡神尊,率領妖魔和蠻荒眾人挑起仙魔大戰,致使死傷無數。你以為仗着是我的弟子,我就不會殺你了么?”
花千骨黯然,隨即凄楚地苦苦一笑。他傷的她有多深,恐怕只有她自己知道。愛一個人有錯么?也許,愛上了師父,是她的錯,但是她卻從來沒有為她的錯誤後悔過。現在回想那日誅仙柱上的情景還歷歷在目,花千骨忍不住哆嗦一下。日日夜夜沒命地思念一個親手斷送自己的人,何其痛苦啊……
如今,愛得太累了,渾身的傷疤也已經讓她沒有力氣去愛了。花千骨默默想着,如果有幸能逃脫這裏,自己一定要遠離這紛擾的仙界……
但如今,她只能選擇與命運抗爭,努力用那一絲薄弱的力量來扭轉她的人生。張開雙臂擋在殺阡陌面前,怒道:“我從來不曾想過危害蒼生!這一切都是你逼我的!今日哪怕仙界灰飛煙滅,我也要帶姐姐和小月回去!”
白子畫一愣,一股酸澀和後悔席捲了他的心。是啊,是他一步步把小骨逼成此番模樣的,一切都是因為他……東方彧卿站在離花千骨很遠的地方,輕嘆了一口氣,自己,終究是進不了骨頭的心……
“那也要看看你有沒有這個本事!”早就看不下去的摩嚴看子畫心有動搖,立刻出手,巨大光暈凝結於手上,又狠又快地朝着花千骨飛來。花千骨猝不及防,一掌打在胸口,吐出的淤血染紅了大片面紗,踉蹌着退後幾步,重重地跌倒在地,斗笠受力而落,花千骨面目全非的臉顯於眾人面前。
此時此刻,整片瑤池寂靜地連一片桃花落在地上都聽的一清二楚。在場的人無不倒抽一口涼氣,震驚地看着花千骨的臉。
絕情池水!
白子畫心狠狠地揪成一團,幾乎不能呼吸。
胸口的傷正在慢慢癒合,臉上的疤確是無論如何也癒合不了的……花千骨手緊緊地捂着臉,慌亂地在地上摸索着斗笠。秘密,終歸還是暴露了……心中慢慢釋然,也停止了手中的動作。環顧四周,當年桃花盛開的仙境瑤池,此刻一片血腥凋殘,在場的仙人無不以厭惡的神情盯着花千骨。
慢慢爬回殺阡陌身邊,撫着那依舊傾城絕色的面龐,附在他的耳邊,淡淡的道:“殺姐姐,等到小不點把妖神之力都給了你,你可要把小不點平平安安地帶回去哦。小不點再也不要和你分開了……”
再次催動妖神之力,花千骨喉頭湧上一股腥甜,巨大的紫色光暈現於手上,輕輕地朝着殺阡陌胸口拂去。摩嚴等人大驚失色,急忙上前阻止,奈何周圍卻被花千骨佈下了巨大結界,絲毫裂縫都尋求不到,只得眼睜睜地看着他倆。
妖神之力越渡越多,花千骨的臉色也越來越蒼白。一直以來,她都是靠着妖神之力才得以維持,若沒了這力量,恐怕她的傷勢複發,連命都保不住。竹染抱着南無月在一旁默默地望着,為妖神之力會有一個更完美的身體而高興,可是,心底的一絲失落感卻讓他百般不解……
白子畫坐立不能,閉眼依偎着身旁的桃花樹,深吸一口氣,以平復自己的心情。也許,他真的該放手了……
殺阡陌臉頰上的妖冶花紋越來越淡,最終消失不見。不知是不是花千骨看錯了,殺阡陌那修長濃密的睫毛似乎動了動。花千骨喜極而泣,催動內力將妖神之力更加快速地渡入殺阡陌體內。
花千骨體內的妖神之力流失地太快,原本慢慢恢復的傷疤此刻全部裂開,鮮血不停息般的浸紅了白衫,疼的花千骨緊咬下唇,卻依舊在渡着妖神之力。東方彧卿不忍,衝上去按住花千骨的肩膀,心疼道:“骨頭,停一會兒吧。”
“我撐得住。”花千骨知曉東方是在擔心她,只是淡淡地說了一句。東方也不好再說什麼,只是默默地在一旁為花千骨療傷。
魔界之人都站在瑤池雲端看着,春秋不敗對花千骨改觀不少,卻依舊面不改色,一心希望魔君趕緊醒過來。
摩嚴大怒,仰天而望,五星光亮已經黯淡,若再不處死竹染懷中的南無月,那還要等一個甲子才能有機會了!轉身望向子畫,卻見他閉目倚着桃花樹,摩嚴愣了愣,幾千年來,這是他第一次見子畫如此神傷……花千骨,果真是一妖孽!
使出一招浮沉斷,硬生生地朝着結界劈去,結界似有動搖,卻依舊挺立。仙界眾人耐不住,也紛紛出招攻擊花千骨設下的結界。
花千骨有些慌亂,東方抓住她的手,回給她一個安慰的眼神,花千骨才稍稍放下心來,全神貫注地投入妖神之力的轉渡。還差一點,就差一點……殺阡陌死寂般的臉上多了几絲紅暈,使花千骨放心不少。
“姐姐,該醒來了。”
“轟!”
一聲震耳欲聾的爆炸聲回蕩在瑤池上方。一片裊裊炊煙中,花千骨輕咳兩聲,難以置信地看着她以妖神之力佈下的結界——竟然被打破了!
摩嚴冷笑一聲,轉手就要催動內力向花千骨攻去。“師兄你……”白子畫欲要阻止,卻移不動腳步,轉頭一看,幻夕顏矇著面虛心躲在摩嚴身後,刻意躲避白子畫的目光。
花千骨眼睜睜地看着那毀天滅地的力量朝自己越來越近,東方想要護住花千骨卻被她一掌打得老遠。東方彧卿愕然,她是想做什麼?!
花千骨淡然一笑,閉上了眼睛,臉上是從未有過的平靜。一直以來,她依舊當摩嚴是她尊敬的大師伯的,可他卻如此厭惡她。如果能和姐姐死在一起,她也無怨無悔。
只聽一聲巨響,瑤池眾仙被那磅礴的力量震得退後好幾步。花千骨本以為自己該魂飛魄散,卻驀然感覺到自己被一個溫暖的懷抱緊緊抱住。心中一緊,忙睜開眼,柔順的深紫色長發在眼前飄動,幾縷髮絲拂着她的面頰,搔得她痒痒的。仰起頭,心中湧起從未有過的悸動,那依舊未變的絕色容貌,那殷紅的緋瞳正柔情似水地望着她。
“殺姐姐……”
殺阡陌心疼地用纖纖玉手輕撫着花千骨面目全非的臉,輕嘆:“小不點,姐姐不會再丟下你一個人了……”
花千骨疲憊地扯出一個笑容,四周一切慢慢模糊,巨大的睡意讓花千骨逐漸失去意識。“姐姐,小不點好睏……記得要叫醒小不點哦……”聲音慢慢低下去,最終聽不見聲音。
殺阡陌淡淡地將花千骨遞給東方,道:“好生照顧她。”東方有剎那間的失神,接過花千骨,心有餘悸,殺阡陌的魅惑和妖嬈才是他最大的武器……
緩緩地朝前走去,殺阡陌平視一切。方才他悠悠轉醒,感到體內涌動的磅礴力量就已經知道,花千骨將妖神之力全部渡給了他。看着眾仙,這群人真該死啊。傷了他不說,竟敢傷害他最最心愛的小不點。小不點,等着,姐姐給你報仇。等姐姐殺了這些令人厭惡的仙人,再毀了這空有虛名的仙界,姐姐帶着你遠走高飛……
他喚起體內從不熟悉的力量,化作千道紫光利刃,毫不留情地朝着眾仙擊去。那瀑布一般的紫發無風而舞,似狂亂的蝴蝶,飄飛的紫裙輕紗薄舞,沾染着殷紅的點點血跡,更顯妖嬈。血紅的眸子此刻殺意滿滿,似快要滴出血來。
這便是妖魔兩界之主,新的妖神——
殺阡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