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如我所料，全面檢查的過程極其無聊。
所謂檢查，無非就是稱體重量身高，再者就是驗血測肺活量。一開始我還想着興許能碰上什麼新鮮事，但很快就被這枯燥乏味的現實打回原形——幾乎一整天我都是在各個檢查項目的男生隊列中處於萬年排隊黨。
畢竟不想多扣個什麼“跟空氣吵架的神經病”之類的稱號，我就一直不敢在人前明目張胆的跟小鹿打鬧，最多就是瞪他兩眼。很快小鹿便開始趴在我身上打瞌睡，我也開始百無聊賴的四處張望起來。
我的目光一下子便轉到正在女生隊列前方接受視力檢查的黎漪。
不得不說，黎漪無論走到哪兒都是屬於特別惹眼的一類。她那明顯和年齡身高不符的成熟裝扮，長到已經遮住整隻右眼的斜劉海，再加上與生俱來的王者般強大的氣場，回頭率雖然沒有百分之百，但百分之**十也是綽綽有餘了。
明明隔了五六米的距離，我卻還能清楚看到她皺着眉頭，捂住右眼按照醫生指示比劃着視力表上大大小小的“e”的方向，面上還是毫不掩飾的不屑。
“好了同學，請你……”
還不等那醫生說完，黎漪冷冷的瞥了一眼正自說自話的醫生，轉身就走。
“哎，同學！你還沒有測右眼吶！”醫生衝著已經走了好幾步的黎漪喊道。
“右眼？”就好像是聽到了什麼天大的笑話，黎漪回過頭，冷清的眸子裏竟染上幾分笑意，“左眼和右眼有什麼區別？你按照左眼的數值寫上去就行了。”
“這……怕是不好吧？”
“都跟你說了我的左右眼都一樣，你非要在這裏浪費我的時間？”黎漪仰起臉，本就凌厲的眼神更加懾人，“區區一介庶民，也膽敢測我黎漪的左眼？”
她的語氣輕蔑極了，一幅好以整暇的樣子，好像完全不在意對面是個年長的醫生，也不在意現在她是在學校鬧架。
如果要說黎漪和普通女孩子不同的最吸引人的地方，那大概就是她明明知道自己身在事中，卻還永遠如局外人一般笑看對手被氣得怒不可遏。
這一點我可是深諳已久的。
“你……你真是太放肆了！你叫黎漪是吧？好，好，就做個視力測試你都不肯，你也真是太不把學校的全面體檢當回事了！你給我等着！”
那醫生估計是掂量出自己壓根吵不過黎漪，剛放完狠話便三兩下摸出手機開始給校長副校長什麼的打投訴電話了。
而那邊的黎漪，只是似笑非笑的看了醫生一眼，短頭帥氣的一甩便走了。
第二天下午放學后，黎漪便被叫進了年級辦公室。
我因為之前的作業未完成來辦公室補交作業，便很不幸的撞見了這一幕。
黎漪站在偌大的辦公室中間，孤零零一米六不到的身高忽的就好像挺拔了不少。
她的身邊圍坐了一圈什麼學生科各種科的主任以啊教務處各種處的主任，審視她的目光就像一群野狼探究應該先從這隻小綿羊的哪個地方下口味道才會更鮮美一樣。
哪怕是這樣讓人窒息的場景，她依舊面不改色心不跳，眸子裏的高傲不屑如陽光下的寶石般流光溢彩。
“你為什麼拒絕左眼視力測試？”終於，一個中年男人開口了。
她從鼻子裏哼了一聲，道：“我就是不願意而已。”
“不願意？這是你願意就願意，不願意就不願意的事嗎？”
“好了好了，都退一步，黎漪同學你好好給人家劉醫生道個歉，再乖乖的做個視力測試，這件事我們就當沒發生過。你們看怎麼樣？”
“什麼叫當沒發生過？當時那麼多人看着呢，這麼就過去了？就算他面子掛得住我都覺得自己面子掛不住！”
“得饒人處且饒人吧，本來就不是什麼大事。”
……
“你們吵夠了沒有！？”站在中間的黎漪不耐煩的吼了一聲，面色沉得簡直已經看不出她本來的容貌，“從我進來起你們就唧唧喳喳的鬧個不停，不就是想讓我受個罰嗎，至於紅臉白臉來給我唱大戲嗎？”
“黎漪同學！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這裏是年級辦公室！現在我們討論的正是你的處置問題！”
“我不管你們是記大過也好，留校察看也好，甚至開除學籍也罷，總之這個視力檢查我是絕對不會做的。凡夫俗子，簡直是污了我的眼！”說罷，黎漪也不管身後那群學校領導怎麼樣，直接就踹開辦公室大門，大搖大擺的走了出來。
要不是我躲得快，恐怕之前站在門口一直偷窺的我就要遭殃了。
我一直知道黎漪膽子大，但是也不曾想到黎漪的膽子竟然已經大到連學校領導的警告都無動於衷的境界。剛剛她在辦公室的所作所為要是傳到外邊去，保證她分分鐘成全校女神。
“黎漪！等等！”我抱着本來應該已經躺在辦公室等待批改的補交作業快步趕上怒氣沖沖的黎漪。
“怎麼，偷窺狂還嫌看得不夠聽得不夠請我回去繼續跟那群老頭子唱大戲？”
“你這話要是給學校領導聽到，准被你這逆徒氣得半死，”我有些好笑的跟在黎漪身後，上氣不接下氣，“話說你為什麼就不願意做視力測試呢？不就是指指點點的事兒嗎？”
她的腳步毫無預料的就停了。
她仰起臉，看着湛藍放晴的天，看着夕陽西下的日，她凜然的面容彷彿被暖色暈染了一般，竟顯得無比嬌柔美好。
也許，這樣的她才是真正的她，那個渴望被人保護渴望做個真正的少女的她。我的心沒來由的想道。
“你就這麼想知道？”她的聲音柔柔弱弱，甚至沒有任何情緒的摻雜。
“是。”
沒有半點猶豫。第一次面對這樣的黎漪，我突然就覺得自己離真相也許就真的只有這樣一句是與不是的距離。
我要知道真相，我要知道一切。
“那我便告訴你吧，關於我，關於七弦，”她別有深意的看了我一眼，那溫情直直撞進我心頭，“關於姑蘇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