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驚鴻
描好最後一筆,蕭靜好拍拍酸疼的肩,伏案幾個時辰,伸頭看看窗外,天都暗了下來。
小蜜兒端來一晚粥幾碟小菜后便趴在桌邊打盹,蕭靜好沖沖扒完粥,見小蜜兒睡着嘴角流涎,便拿過一件披風給她蓋好,拿起繪好的樣圖便輕悄悄出了門。
一人輕巧出得院門,決定還是操近路快去快回,快步走到淑喬苑,蕭靜媛也已經歇下,也是為了保證自己最好的狀態見到安睿候,補充睡眠。
蕭靜好把圖樣交給了蕭靜媛的貼身侍婢就退了出來。
按原路返回,前面竹林近在眼前,這夜黑風高,吹着竹葉沙沙的響,有幾分慎人,不過走都走到了這,不可能再回頭走,蕭靜好心裏給自己打打氣,硬着頭皮沒入竹林。
這邊靠近如月居,本就荒涼些,再則現在夜晚,竹葉把慘淡的月光遮去不少,餘光灑進來稀稀疏疏,更顯得詭異,所以她表面強自鎮定,心裏早嚇的不行。
“刷!”的一聲,蕭靜好驚得下意識回頭,卻沒有任何發現,正準備轉身快步小跑穿出去,卻驚然一隻手捂住了嘴巴。
“別吵!”低沉的男音在耳旁響起。
蕭靜好被他一手拽着肩,一手捂着嘴,幾乎是背貼着胸的姿勢,那人身上淡淡香氣飄進鼻端,像杜若又帶點清涼的薄荷味,這樣的香味在一個男子身上一點也不顯刻意和突兀,如果沒有那點點血腥味的話。
耳邊傳來男子的輕笑,蕭靜好想回頭,卻無奈他拽着太緊。
男子的嗓音因為刻意壓低,所有更顯得勾魂,對,就是勾魂,蕭靜好此刻只能想到這個詞來形容。
“被挾持還能神遊太虛,你可是古往今來第一人。”男子勾魂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這男子很高,蕭靜好能感覺到他對她壓低聲音說話時整個人都是弓着身,垂眼看看捂着自己嘴的手,修長乾淨,指節分明,幽幽月光照着不顯慘白,倒像白玉一般細膩光澤。
男子顯然很不滿意她的鎮定的舉動,點了她的穴道放開了鉗制她的手。
在他眼裏,太配合就是不配合,哪有被挾持還能不叫不吵不動不搖,這樣倒讓他沒有了挾持的興趣。
沒想到這相國府暗室的機關這麼厲害,到是小覷了。
男子自顧自的蹲下處理肩后的傷口,他從沒有帶葯的習慣,自己早精通藥理,在他眼裏隨手捻來都是葯。
蕭靜好全身只有眼睛能動,看細細打量着眼前的男人,他的確很高,穿着暗紋淺色錦袍,月光太淡,只瞧出是淺色,不過袍上銀色暗紋在月光下顯得流光溢彩,呃。。。不是應該穿夜行衣的么,這人打扮太高調了吧。
他蹲在地上,想處理自己的傷,蕭靜好看不到他的臉,但是修長的脖子也似玉般在月光下泛着誘人的光澤,長發及腰,只是隨意是用髮帶綁了,由於半蹲着的姿勢,那烏黑的發已有幾縷掃在了地上。
蕭靜好心疼的想,這樣好的發質,如果自己能擁有,怎麼會捨得任由這樣垂在地上。
男子傷在右後肩,還好傷口不深,只是暗器有毒,這點毒倒毒不倒他,只是中毒後有點麻痹,不然早離開了相府,只是這傷在肩后,倒是難處理。
蕭靜好穴道被封,全身動彈不得,哼哼下發現還是可以發出聲音的,啞穴沒被封。
男子抬起頭望像她,微微一笑道:“怎麼你是想替在下處理傷口么?”
此時眼前男子抬起頭,蕭靜好看清他的面容,頓時痴住了,居然忘了答話。
這是怎樣一張絕世之色,月色如玉,星星點點灑在他無暇的面上,好似鍍了層銀光,眉長入鬢,攝人的黑眸微波流轉,一顆淚痣點綴在微微上挑的眼角,高聳的鼻樑加深了臉的輪廓,更顯得眼眸深邃,緋紅的嘴角微微上翹,讓人看不出他的喜怒。如此天人之姿只怕是世上再難有高人能描繪出他的七分神韻。
“這位小姐,看夠了沒?”
蕭靜好恍惚間,回過神才發現男子已立起身,弓腰微笑凝視着她,他的臉近在咫尺,好聞的清香伴着他的呼吸撲面而來。
畢竟還是個少女,蕭靜好為自己的失態糗的只覺無地自容,忙清清嗓子,小聲說道:“公子傷在肩后,自己很難處理的,如公子放心的話,可以先解開我的穴道,我能幫你清理上藥。”
“嗯,如此有勞姑娘了!”男子話未說完便已解開了她的穴道。也不怕她逃走,從容蹲下()身。
蕭靜好輕輕活動下被受制麻木的手臂,上前查看他的傷口。傷口有血滲出,染紅了后肩的錦袍,她從荷包掏出小銅剪先剪開傷口周圍的布料,發現這傷口大概有半寸左右深,可能是暗器帶麻藥成分,所以血流得不是很多。
瞧這傷口,蕭靜好暗想,他必定是夜探父親的暗室,但看他剛挾持自己時的輕功和身手應該不容易受傷,必是小瞧了暗室的機關。暗室離這竹林有段距離,他越入這裏居然沒有驚動到府里侍衛,自己現在想跑肯定是跑不掉,想叫也必是適得其反,這人這樣輕易解開她的穴道,必不怕她叫或是逃,想到這也沒別的辦法,只能乖乖替她上藥,再尋機會脫身。
男子蹲累了,索性就席地而坐,一手伸至腦後將及腰的青絲撈至胸前,輕聲笑道:“月高風清竹林,倚地療傷難行。幸得妙手觀音,否則必死無疑。”
蕭靜好聽得他吟吟,噗嗤一聲笑出來,本是害怕他讓自己瞧見會殺了她滅口,此時聽得他信口胡謅,也猜他應該不會為難自己,逐放下心來,將隨身帶的小荷包從腰間解下,找找翻翻掏出一瓶止血散,輕輕灑在傷口上。
“噝。。。。。。”
瞧着他皺起五官,疼得聳起肩膀,蕭靜好心裏好笑,忍住笑說道:“這止血散止血是最快,雖然疼點,但傷好得快,公子忍忍就好。”嘴上說著小手也沒停下,在自己襯裙邊角剪下已圈就熟練包紮好了傷口。
男子趁着於蕭靜好胡謅之間早運氣把毒逼乾淨了,本是想着毒去了全身不再麻痹就可以輕鬆的越出相府,誰知遇上這丫頭,還不得以讓她包傷口,自己最怕疼,那止血散劣質得灑傷口上比中暗器時還疼,葯劣質也就算了,她居然把自己綁成了一個粽子。
蕭靜好見他起身,忙收拾自己的荷包,男子背靠一株竹竿饒有興緻盯着她忙活。
“嘿,你一姑娘家,帶這麼些玩意做什麼?”
“傷葯是娘在時吩咐隨身攜帶以備不時之需,這些小剪子,針線盒子我都是不離手的,這不公子你今日不都用上了?不然怎敢當‘妙手觀音’這樣的美稱”說著話,蕭靜好已經收拾完畢,把荷包重新系回腰間。
“哎,鬧了一晚腹中空空,請姑娘一起去祭在下的五臟廟如何?”雖是問話,早已經一把扯起蕭靜好的手臂嗖嗖越過院牆翻到府外。
他的輕功極好,蕭靜好只覺得耳邊呼呼風聲,回個神便已安全着陸,男子也已放開她的手臂。
仔細看看四周,卻是離府不遠的大街,旁邊是一酒樓,招牌上書“邀斟樓”幾個鎏金大字。
這時早有候在門口的男人上前引路,蕭靜好本是不情願,心裏再擔心小蜜兒一人在家,但是現在這種情況,怎麼說自己還是在受他挾持,才不得以跟着他踏入酒樓。
早有一藍袍男子上前迎來:“公子,您這是?”他怔怔看了看男子身上從右肩到左胸包紮的一大包,又看看身後的蕭靜好,眼裏滿是詢問。
“上樓再說。”男子大咧先行進去,藍袍男子忙恭敬引着蕭靜好步入到二樓雅間。
一路進來,蕭靜好發現這酒樓佈置風格特別雅緻,頂上幾十盞琉璃宮燈一字排開,銀紋雲錦鋪滿整個牆面,還掛了幾幅水墨字畫,上好的梨花木樓梯旋轉至二樓。
隨着男子踏上二樓發現雅間更是別緻,水晶門帘璀璀生輝,裏面不大,只一張四人桌,同樣和樓下風格一致,只是四個牆角角凳上擺放了幾盆極品君子蘭。
此等的大手筆裝飾,既不讓人覺得富麗堂皇太過庸俗,又不會覺得刻意為之附庸風雅,蕭靜好暗想這隻怕就是這男子的地盤,看來他的身份不簡單。
“公子,您這傷?”二人剛就坐那人便立在男子身旁探身詢問。
“無妨,一點小傷,去備菜吧。”男子拿起桌上茶壺倒了杯茶遞向蕭靜好,微笑說道:“上好的雨前龍井,姑娘先嘗嘗。”
立在一邊的男人忙接過茶壺,弓身說道:“公子還是先去換身衣裳,這傷也讓竹秋處理下,這位姑娘我先伺候着。”
男子飲口茶道:“也好,這樣綁着還真難受”流光微轉的眼眸看向蕭靜好,微笑着道:“沐悉,仔細招呼蕭小姐,我去去就來。”說著便轉身風似的走出了雅間。
蕭靜好愣住神,原來他竟一直知道自己的身份,自己卻還在雲裏霧裏。
暗暗思索他的身份,他一點都不掩飾自己的身份,這個很讓人費解,身邊這沐悉看來是他的近侍,姓沐怕是隨主姓,沐是國姓,雖說才不到一個時辰的接觸,但是卻讓人感覺到他由始至終的鎮定從容,行動處如行雲流水,就算不說話不動作也有着讓人不得不正視他的力量。
難道他就是大娘說的安睿候?沐沂邯,字冰藍,與北川的鳳棲公子並稱南北兩公子的冰藍公子?
思索間菜已經上桌,蕭靜好聞香而望,桌上四道菜道道精緻,竟不像是吃的,倒像是看的,每盤分量都不多,色香竭全,想來味道也是不錯的。
忙了幾個時辰,晚餐也只是隨便扒了幾口稀粥,然後先驚后怕的被挾持到這裏,現在聞到菜香才感覺到飢腸轆轆。
只是主人沒來怎麼好先動手,只能先望菜興嘆。
一旁的沐悉似是看出了她的苦惱,忙賠笑道:“姑娘請先用。”說著便摯起公筷給她布菜。
“先生使不得。”蕭靜好起身虛攔住他,輕聲道:“公子還未到,豈有先用之理,再則怎能勞煩先生伺候。”
蕭靜好一席推讓,倒讓沐悉有點刮目相看,這小小女子,容貌平凡,看上去左不過十五六歲,出口間竟也知曉分寸,言行舉止倒禮貌得體。
正讓沐悉思謅間,沐沂邯已掀簾步入雅間。
他換了件湖水綠絲棉長袍,烏黑光澤的長發束起,着一根白玉簪固定,額前掉落的短髮更顯得他洒脫飄逸,束腰很緊,腰間沒帶任何裝飾,就這樣普通的裝束穿在他身上卻顯得不簡單,爽朗清舉,風姿卓絕。
雅間燈火通透,此時蕭靜好才看清他眼尾那顆小痣竟是紅色,像是一點鮮血的紅,又像是胭脂不小心的暈染,點綴在他眼尾竟是那樣的攝人心魂。
沐悉已退至簾外,沐沂邯抬手請她入坐,掀袍坐於她對面面向門口,然後給她的杯子續滿茶水,又給自己斟了杯酒,舉杯遙敬。
“今日多謝蕭小姐相救,在下先飲此杯以示感激。”
蕭靜好淺呷沐沂邯一口茶,見沐沂邯已飲下滿杯酒,正舉箸位她布菜,輕笑道:“民女誠惶誠恐,怎能擔侯爺敬酒,這一杯回敬侯爺。”說著舉杯回敬。
沐沂邯正布菜的手微微一怔,不露聲色笑道:“看來你這蕭相家四小姐不但妙手回春還蕙質蘭心,真真妙人也。”
“妙手回春不敢當,民女那拙葯粗手怎敢在侯爺面前賣弄,家裏家規森嚴,懇請侯爺能體諒一二,讓民女儘快回去。”
蕭靜好想他居然是安睿候,為何要夜探相國府,武功之高竟然沒有驚動府里的侍衛,若他想滅口不會讓自己活到現在,所以放心提出要回家的請求。
“先用完膳,冰藍自然會送你安全回府。”沐沂邯說完自斟一杯飲盡。
蕭靜好只得低頭用膳,席間沐沂邯只是不停給她布菜,自己只是一杯一杯的飲酒,並未多話。
餘光看他,蕭靜好覺得他好似有點心不在焉,又好像是在等着何人,眼睛時不時掃向簾外。
淺嘗幾口,菜肴都很清淡可口,很對蕭靜好的口味,只是心裏惦記小蜜兒,又怕府里發現她夜半外出,對面又坐着不知心裏是何用意的沐沂邯,於是便放下筷,端起茶淺呷。
沐沂邯放下酒盞,問道:“蕭小姐可是用好了?”
“多謝候爺款待,民女用好了。”
沐沂邯微微一笑,說道:“那便送小姐回府。”話未落音已勾手指喚沐悉過來交待道:“將蕭小姐平安送回府。”
“是,公子。”
蕭靜好欠身行禮,便跟着沐悉往外走,正欲掀簾,聽得身後輕呼:“小元兒。。。。。。”
回頭看向沐沂邯見他已背對自己,正怔怔眺望窗外,好像從未開過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