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生命還剩幾許
所謂損友,大約就是如此吧?
“不行,我不能接受,我要振作起來!”最後還是傾城自己給自己鼓舞了力量,爬起來繼續往山腰深處走。
路越來越不好走,或者說幾乎沒有了路,傾城連滾帶爬落入一個山坳內,突然感覺身子底下熱乎乎軟綿綿的,不似那些個冰冷的石頭或者枝椏橫溢的斷木,傾城驀地清醒,翻身一看,月澈在底下睡得四仰八叉。
“月澈!”傾城的驚呼引來了還在山坳外的慕容水水,她俯身在坳口,問:“找到月澈了?”
“嗯!”
“死的還是活的?”
“當然是活的!”
“那我下來……”
“你別下來!”傾城阻撓她,“下來了就很難爬上去了,月澈睡得太死,我得背着他,你趕緊丟繩子下來,拉我們上去。”
慕容水水游目四顧,找了一根結實的藤條丟下去,另一頭拴在一棵看似粗壯無比的樹上,然後牽扯着藤條欲把傾城和月澈兩人拉上來。
然而她高估了自己的力氣和那棵看似粗壯無比的古木的牢固程度。
古木的確粗壯,活了大約也有個千年,可惜已死,因被藤蔓纏繞一片綠意盎然到導致慕容水水沒有細看它樹洞裏早已被這山間的野獸掏空,只聽咯吱又喀拉兩聲脆響,整個樹榦在藤條繫着的地方斷裂,然後月澈和傾城兩人的重量,帶着慕容水水就這麼一起墜下了山坳,還有一截空樹榦也隨即落下,砸在慕容水水的腦袋上,疼得她哇哇大叫。
“你……”傾城大致也猜到她幹了一件什麼樣的蠢事,氣得無語,“這下可好,我們三一個都別想上去!”
慕容水水看了眼山坳四周,石壁垂直佈滿青苔,斷枝落葉壓根無力承受攀援的重量,的確不能輕易爬回去,知道自己粗心做錯了事,厚着臉皮轉移話題:“我哥哥他們一定會來救我們的!哎……月澈他怎麼樣了?”
“滿身酒味,大概是宿醉未醒,除了鞋子沒了,腳掌擦傷,身上好在沒有受什麼別的傷。”傾城說。
慕容水水一聽這話,立馬給自己加分:“怎麼樣?我就說他肯定是躺哪兒睡著了吧?”
傾城竟無言以對。
“瞧你剛才那哭哭啼啼的樣子,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死了丈夫呢。”於是慕容水水趁勝調侃人家。
傾城瞪她一眼:“就像應含絮與池崇,一人若死另一人也不會獨活一樣,月澈如果有個三長兩短,你就給我準備一瓶鶴頂紅吧。”
“什麼呀!應含絮和池崇他們是夫妻,是愛人,你跟月澈算什麼?”
“我……”傾城再度無言以對。
“哎,表姐……”隔了半晌,慕容水水正色問,“你該不會真的想跟月澈**吧?”
傾城尷尬地別過臉去。
慕容水水湊過去,繼續問,“月澈怎麼想的?你問過他的意思嗎?他願意跟你**嗎?”
傾城轉過身去。
慕容水水挪了挪屁股,再度湊上去:“姑姑呢?她知道這件事嗎?她默認了嗎?”
傾城嘴巴一扁,尷尬惱怒又委屈:“慕容水水,你再問,我治你的罪。”
慕容水水忙閉上嘴巴,可是求知若渴的眼神,仍在眨巴眨巴。
傾城受不了了,心一橫告訴她說:“沒錯!我是很想跟月澈在一起,不顧倫理道德血脈情緣,可是……月澈一直拿我當妹妹看待,就算是逆天的不倫之戀,也得兩個人都心甘情願才行,不是嗎?”
慕容水水期待的眼神,漸漸轉為同情與憐憫。
“你不必可憐我……”傾城說,“我這輩子栽在這坎上了,我就沒打算善終。”話音剛落,眼神驀地抬起看向山坳外,神色繃緊,一道黑影很快覆蓋了兩人,慕容水水也詫異抬頭,臉色煞白:“常琴?”
常琴站在山坳口,睥睨的眼神冷冽如霜。
此時,如三隻小羊陷入了狼窩,狼想怎樣處置,放火燒、亂刀砍或者棄之不理,對於三隻小羊來說,幾乎都是死路。
傾城下意識推攘月澈,無奈月澈睡得實在太死,一點反應都沒有。
“常琴,你想怎樣?”慕容水水恨聲道,沒等人家回答,就仰脖子作出一副視死如歸樣,“要殺要剮悉聽尊便,但是!請你放了月澈和傾城,有什麼氣撒我身上,反正我孤家寡人的沒什麼牽挂。”
說得還真是大義凌然,傾城幾乎都用崇拜的眼神看着她。
可是常琴漠然伸手一揮。
“表姐小心!”慕容水水還沒看清常琴丟下來的是什麼東西,就覺得極其危險,幾乎是撲過去抱住了傾城,用身體為她阻擋攻擊。
然後,覺得背上彷彿被什麼東西狠狠抽了一鞭,慕容水水感知到疼痛,低低地告訴傾城說:“表姐,看來我今日是要死在這裏了,不能再保護你了,希望你不要怪我,不要治我多嘴的罪……我,只想最後問你一句,表姐,你當真想走那段不倫之戀的死路嗎?”
傾城想拾起她背上的藤條,繼續抽她一鞭。
“上來吧。”常琴說。
這才把慕容水水從舍已為人的熱血滿腔里澆醒,她仰頭,看見常琴丟下來的是藤條。
傾城把藤條系在自己和月澈的身上,慕容水水警惕道:“不要相信他!傾城,他沒安好心,上頭指不定蹲着群狼等着吃掉咱們呢!”
傾城遲疑片刻,仍是繫緊了藤條,對慕容水水說:“我做了他十幾年的妹妹,我相信他。”
然後傾城和月澈就被拉了上去,之後,常琴又把藤條丟下來給慕容水水,慕容水水起初不肯接,常琴也不勸,反而嚇唬她道:“你愛待着就待着,我只給你一次機會。”欲抽走藤條的時候,被慕容水水一把揪住。
三個人都獲了救,傾城扶着月澈,身邊跟着慕容水水,面對常琴,說是信賴,可心底到底還是有幾分忌憚的,問:“你跟我們回去嗎?”
常琴轉過身去:“我被放逐在這片山上,還有事沒有完成,你們先回去吧。”
傾城也不勸,帶着這樣的月澈不敢與常琴硬來,只求月澈能在他眼皮子底下安然離開便知足了,忙與慕容水水合力攙扶月澈,小心翼翼地逃離了常琴的視線範圍。
一路不敢停歇,直至下山,得到慕容雪的接應,傾城才鬆了口氣。
“叛黨常琴呢?”慕容雪問。
傾城說:“他想留在山裏。”
“留在山裏想做什麼?當山大王嗎?”慕容雪說,“待我去抓他回來。”欲走,被傾城勸住,“由他去吧,這次我們能平安回來,也有他的相助,我覺得他好像沒什麼害人之心了,由他去吧,你激怒了他,對應含絮也沒好處。”
慕容雪猶豫,看着慕容水水,慕容水水說:“別看我,我已經凌亂了,常琴此人陰晴不定,完全不在我能理解的範圍之內。”
於是最終這樁事不了了之,一來大家想等月澈徹底清醒了再做定奪,二來,也是因着池崇還剩下兩天的命,大伙兒更關心東海老人能否妙手回春。
可是東海老人幾度想要給池崇診治,都被池崇拒絕:“我與應含絮還剩兩天能在一起,你這老頭子整天在我眼前晃呀晃的,霸佔我和應含絮獨處的時間,真夠缺德的。”
東海老人吃了閉門羹,自尊心受挫,很不高興。
於是眾人紛紛奉勸。
如仙說:“池崇,我父親也是為了你們未來能有更多的時間相處。”
傾城說:“興許有救,興許不用死,你為什麼不肯堵上一把?你和應含絮在一起的時光固然可貴,但生命可能還有更多的奇迹呢。”
慕容水水說:“死馬當活馬醫,好歹也要試一試。”
月澈說:“池崇,我好不容易答應把應含絮讓給你,你要是選擇早死,那我就早點把她搶回去。”
應含絮說:“東海老人給你治療的時候,我就在旁陪着你,你不會因此少看我一眼少跟我說一句話的,試一試好嗎?為了我。”
池崇終於默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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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番長達兩個時辰的診治過後,眾人集聚大廳聽東海老人的診斷結果,應含絮難得放着池崇一人在屋內,關上門,滿含期待地看着東海老人。
老人家的臉色並不舒坦。
“不要緊,再壞的結果我也已經準備好了。”應含絮說。
話雖如此,因為到底心懷了希望,她定了定神,深吸了幾口氣,才平靜下來。
“老夫可以為他再續上十天的命。”東海老人說。
一屋子人一陣失望。
十天對於漫長的生命來說,對於風華正茂的池崇來說,實在過於短暫了。
應含絮也是很久之後才勉強擠出一絲感激的笑,頷首說:“本來只剩一天,如今還能再多十天,是件好事……這十天,就是我和池崇的一輩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