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尋夫
翌日清晨,池崇猶如沒事人一般請應含絮過去用早膳,應含絮沒有心思吃任何東西,裝模作樣喝了幾口粥,便問他道:“讓白彥看着我,你不覺得大材小用了嗎?”
“是你說的他這幾日無心作戰,我觀察過也確實如此,這廝還沒有從失戀的痛苦裏緩過神來,也唯有給他安排一些不費腦子的差事。”池崇說。
“不不不,結束一段痛苦的單戀最有效地法子是馬上展開一場新的戀情,你可還記得青檸?這丫頭曾在我入住暮雲寺后,不知何由去投奔過白彥,跟小兩口子一樣住在一起過過日子,所以我覺得,我有必要帶着白彥回靈安城找到青檸以成全這一樁好事。”
“強扭的瓜不甜,你如何確定白彥看得上你的小丫鬟?”
“可不許這樣看低了青檸!你堂堂池將軍不也看上了我這樣的破鞋?”
應含絮這句自輕的話惹怒了池崇,他猛地將她隔着桌子拽過來,逼得她上半身趴在桌面上直視他含怒的眼神,他說:“不準這樣羞辱自己,應含絮,你這是在羞辱我的眼光!”
應含絮怔忪尚未反應過來,又被他狠狠一推,人入了座,屁股撞得很疼。
於是應含絮怒了:“我被你這樣監禁,和在常琴手裏沒什麼區別!”摔碗、離席,頭也不回。
池崇依舊坐在原地,表情緊繃,唇齒緊抿,久久沒有說話,直到何不言進來,原本是要一道吃飯的,突然發現池崇臉色不對,驀地泄露了從未有過的緊張,扳住他的雙肩,嚴厲警告:“不許動怒,放鬆,給我放鬆!”
一口氣從池崇緊抿的唇齒間溢出,隨即,竟是一口血生生嘔出。
何不言眉目糾葛,忙從隨身帶着的藥包里掏出一瓶藥劑,全給池崇灌下去,嘴裏碎碎念,帶着怨憤:“這樣下去還有幾日好活?我的警告全忘了嗎?一天天加重藥劑,遲早有一天不是死在生命枯竭里,就是死在是葯三分毒里,叫你控制情緒、控制情緒,當我的話是耳邊風嗎?應含絮不明白,那你就讓她明白,何苦非要瞞着她?”
“不過是徒添她的痛苦。”
“我看未必,你怎知她得知你的情況會為你痛苦,我瞧着她現在的麻木不仁,可比你薄情寡義多了!”
……
何不言絮絮叨叨抱怨了一大通,池崇始終沒有辯駁,不是不想替自己的選擇、自己的眼光解釋,而是實在沒有太多的餘力去計較旁人的仗義執言。
然而何不言回到自己的營帳,卻被應含絮堵在了門口。
“池崇怎麼了?”應含絮問,她的表情和方才從膳帳內出來截然不同,她有些慌亂、有些忐忑,有些不可抑制的恐懼。
何不言一驚:“你聽到什麼了?”雖然慫恿池崇嚮應含絮坦白,可是池崇不答應,何不言也不願輕易泄露,以免招怒了那廝。
“我聽到你在膳帳內對池崇說的話。”應含絮說。
那一刻她居然沒有走遠,她果然對池崇未曾死心,即便表面上把他氣成那樣,背地裏也後悔自己的狠話,所以滯留在暗處,卻不慎看到也聽到了何不言與池崇說話的那一幕。
“池崇的身體出狀況了嗎?我瞧着他的臉色也是一日比一日憔悴,是不是過去的魚毒還有殘留?還是連續作戰新傷舊傷拖垮了身體底子?”應含絮問。
“事情沒你想的這麼簡單……”何不言欲言又止,“不過既然他不打算告訴你,你便也不要過問了。”打算攆走她,卻攆不動,應含絮說:“我不希望出了事總是我最後一個知道,我感覺慕容水水好像也知道些什麼。”
“那你就去問她。”何不言說。
何不言的守口如瓶讓應含絮沒轍,只好緊接着去騷擾慕容水水,不想慕容水水聞言反應很大,詫異地看着應含絮問她:“應含絮,你不要來問我,求求你了,就當是為了我好,池崇警告過我,泄露天機的話,後果不堪設想,我會遭天譴,天打雷劈死我的!”
瞧她那虔誠謹慎的樣子,應含絮實在頭疼:“那你好歹給我支個招,我該怎麼做?”
“你好好地和池崇在一起,不要管過去怎樣,不要在意如仙還有池崇家裏那位鄂爾娜尹公主甚至包括她的兒子,你就順着你自己的心,和池崇廝守到生命的盡頭,就夠了。”慕容水水說。
應含絮苦笑:“我怎麼可能不去在意如仙還有池崇家裏那位鄂爾娜尹公主甚至包括他們的兒子?來到這一世,就註定有親人仇者的牽絆,沒辦法脫離一切只過自己的生活。”應含絮知道從慕容水水這兒也得不到什麼了,欲轉身走開,背影頹廢、毫無生氣。
“可你們兩個就是脫離了一切在這世上……”慕容水水說到這裏,喉頭突然被什麼東西哽住,再也憋不出一個字,彎下腰劇烈咳嗽起來。
應含絮猛然回身,抱住她問:“水水你怎麼了?”
慕容水水抬起頭來,竟已滿含淚水:“應含絮,你老說我情竇不開,可若有個人肯像池崇追隨你那樣追隨了我,前世今生,我想,我也會知道愛情是什麼滋味,我也會淪陷,像個瘋子一樣痴情到底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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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水水的話、何不言的話,反覆糾結在應含絮的思緒里,理不出一個完成的頭緒來,應含絮在燭火下執着那支斷箭,又被月澈的下落所干擾,更無邏輯去判斷現實的錯綜複雜,她忽然覺得頭疼欲裂,生命好像一場鬧劇,而重生是在鬧劇里投下了一枚**。
這是一枚遲早都要爆炸毀滅一切悲歡喜樂的**,當應含絮看着池家軍的人正小心翼翼地製作着**,驀地,感覺自己就是那一捆捆被包裹嚴實的**包,時間一到,只有粉身碎骨一條路可走。
只是,和自己綁在一起的那一捆,會是誰呢?
池崇?
“池崇!”應含絮心裏正念叨着這兩個字,有個聲音突然替她吼了出來。
她猛然從混沌中清醒,循着聲音向營帳大門望去。
呼喊池崇的人是如仙,如仙看到今日出征的將士們歸來,攙扶着一個遍體鱗傷的血人回來,那人穿着和池崇差不多的鎧甲,如仙以為是池崇才奔過去,可近了發現是慕容水水的哥哥慕容雪,也是急了:“池崇呢?池將軍沒有跟你們一起回來嗎?”
見到這樣的歸來陣仗,回來的人不及去的人一半多,大部分還是傷痕纍纍,便知道這場戰役多半是輸了,營里接應的人,無一不是愁容滿面。
“快幫忙為慕容將軍療傷。”扶着慕容雪的將士見到如仙,自當軍醫看待,便把慕容雪交給了他,又忙去照顧別的人,如仙纖弱的身子扶不穩一個慕容雪,跌跌撞撞搖搖欲倒,應含絮忙過去幫忙,並和如仙關心一樣的問題:“池崇呢?”
“抗敵的時候我們被分成好幾股,池帥率領一小支人馬與我們分散,我妹妹也在他的隊伍里。”慕容雪說,“這個時候還沒回來,怕是……怕是凶多吉少。”
慕容水水一直嚷嚷着要上陣殺敵,不想第一戰就出師不利。
如仙聽得心驚肉跳,不慎弄疼了慕容雪,人家倒也堅強,愣是咬牙不啃聲,應含絮見了不忍,寬慰她說:“如仙你別擔心,好好給慕容將軍包紮,我想着池崇不會有事,從前他在北銀國失蹤一個月,最後居然成了人家的駙馬爺吃得好住得好還搞大了人家公主的肚子,這廝本事大,不會死的。”
“可是那時候的池崇不似現在的池崇……”如仙抽泣道,“我那日見他射箭,從前是例不虛發,今日卻發發失靶,他現在與人單打獨鬥,根本不是人家的對手。”
應含絮知道池崇身體狀況不佳,只是沒想到已經退化到這等地步。
誠然應含絮還在自欺欺人:“不會的,他身邊還有心腹將士還有慕容水水,不會有機會與人單打獨鬥的。”終於說出來連自己都不相信,半晌,應含絮放着如仙一人照看慕容雪,自己悄悄溜出營帳,找池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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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去得知他在千漠雪山失蹤,心中痛失難過,卻存了一絲必須找到他的希望,這抹希望成為動力驅使着應含絮的身體不斷往前,披荊斬棘,跋山涉水,不畏艱苦。
今日亦是如此。
應含絮在幽靈谷找到了慕容水水的劍。
那把被譽為慕容家最花哨的劍,本是慕容將軍鑄造給慕容水水耍着玩的,家中男子居多,沒打算讓一個女孩兒家家的上陣殺敵,所以這把劍金玉其外敗絮其中,不是什麼殺人的利器,如今斷在半途,卻不見慕容水水,應含絮心中惶恐更甚了。
難道池崇那一小支分隊,最後還是被逼入了幽靈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