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化魂草
四人投了祈眠山下的客棧,托客棧的跑堂小二給潘小溪請回一名大夫,診斷的結果無非就是過疲導致氣血不足,需要開些補血益氣的方子,和下山之前悅樂所說的無異,潘小溪則滿腦子想着餓了這麼久的自己,會不會有脫水類的情況,可這古代的醫生完全無視她的口乾舌躁,唇部乾裂啊,好想吃東西,大吃大喝一番把肚皮塞個滾圓就最好了,躺在床上握着錢思語的手,想像着她的滿桌子大餐,竟然稀里糊塗的睡了過去。
等麥包包送走了大夫,錢思語看着熟睡的潘小溪想起那本古籍的書名,其實那本所謂的古籍,不過就是初唐時期,皇宮裏一位御醫的手記,關於化魂草的由來根本就沒有記錄,而且她在書閣里翻找了許多關於前朝的記載,找到了關於那個御醫的記錄只有一條,某寵妃患病,他向皇帝建議使用化魂草來醫治,皇帝下旨限定了時日命人去采化魂草,派出去的人杳無音訊,期限到時,寵妃捱不住,死了,這名御醫儘管在當時名滿天下,還是被皇帝所斬殺。想到這兒,錢思語不禁握緊了潘小溪的手,喃喃低語道:“小溪,莫不是你也有大限?我一定會採回化魂草的,我不要你有事。”
“小妹啊,趁你姐姐沒回來,我能不能和你商量下,采草這事兒能緩一緩不?大夫說破書這是氣血不足,她需要養身體,我也需要養身體啊,而且你如此體弱,你姐姐的身體我又沒見過對吧,估計女子都體弱,也得養。你能不能先把圖樣畫出來,由我保管,然後等我稍微療好我的傷,我就啟程替你去采這化魂草,你看如何?”悅樂對錢思語說著話,眼睛還是緊盯着半開的房門,這外面的過道加過道口的樓梯都沒傳來什麼聲響,她又補充道:“你知道我身懷武藝,闖過江湖的人嘛,采草遇些猛獸還不就是兩三下制服的事兒,你就勸你姐姐陪你們,既能讓她自己稍做休養,又能替換你照顧下破書,你就放心把圖樣畫出來交給我吧。”
“悅樂嫂嫂所言極是,只不過我不希望我的家人涉險,小溪是我托心之人,采草由我去比較合適,你留下照顧我姐姐,珍惜你們的良緣才對。何況,化魂草采來何用我仍是不知,只是那本古籍乃是前朝第一的御醫所留下的手記……”錢思語把有關御醫和化魂草的故事一說,她無不擔憂的強調道:“正因如此,我怕小溪也有大限之期,恐怕越早越好吧。”
悅樂沉默了,不光是錢思語那句嫂嫂,這稱呼是她強迫人家喊的,可錢思語言語中的家人二字,着實打動了她。家,對於她來說,一個青樓的老鴇,不歸樓就是她的家吧,在開不歸樓之前,她還是個浪跡江湖的人,也算是四海為家吧,在浪跡江湖之前呢,她把師門當成自己的家了,師門裏有位女師父也有一位女師姐,師父臨終前說她是前朝餘孽的後人,全家被滅門的時候,把她抱回來的,於是她從小習武是帶着仇恨長大的,師父死了就由師姐教她武功,她以為她和師姐可以在那個屬於兩個人的家裏,一直一直生活下去,可是錢思語的話勾起她太多回憶,以為自己早忘了,早不在乎了,前朝,寵妃等等,她又控制不住自己的想起那個人。
那是一個炎炎夏日,師姐說窗外那棵老松樹上的蟬不知道死哪兒去了,聽不到蟬鳴,她心裏總覺得缺了些什麼,吃不香睡不踏實,於是悅樂就想給師姐捕很多很多的蟬回來,綁到那棵老松上鳴叫,只要師姐覺得開心,每次捕回來的蟬最多叫個三五天就死了,也是那一天,她頭頂烈日,滿山跑着去找樹上的蟬,回來的時候,發現一個氣宇軒昂的男人,正用一頂軟轎把師姐裝轎子裏接走了,她捂着懷裏的蟬跟在轎子後面不停的追,不停的被轟趕再不停的追,直到師姐聽到了她的呼喚,叮囑她好好照顧自己,等將來師姐會回來接她,是的,她說過的,她一定會回來接她的,可是她沒有回來,滿山的蟬都死光了,師姐也沒有回來,她再也沒有見過她的師姐,直到她等不下去的時候,離開了師門那座早就頹垣敗瓦的房子,開始浪跡江湖,她想把師姐找回來,不記得自己吃了多少苦,也不記得自己幹了多少缺德事兒,只為了要活下去,努力把那個人找回來,最後的最後,她有了師姐的消息,入宮了,當朝的寵妃,給她這個消息的人是涯風,於是她和涯風成了相交的好友。
是誰說過要相依為命的,是誰說過不離不棄的,是誰說過師門就是彼此永遠的家,她不明白師姐為什麼會變成了皇帝的女人,為什麼最後會選擇了男人,為什麼能狠心棄她於不顧,她想要騙自己,又覺得自己被騙了,於是有了不歸樓這個青樓,她要收羅世間所有一切,體態姿色俱佳的女子,她想訓練這些女人去欺騙那些薄情的人,當然皇帝是眾所周知最薄情的男子,於是她的不歸樓自然而然就是為了所有世間最薄情的男子準備的,入門客認為自己花了些銀兩騙得了溫香軟玉,甚至是紅顏的感情,而不歸樓里她訓練的女子,認為自己付出了某種代價騙得了男人的銀子,就是這種互相矛盾的欺騙方式,是悅樂尋求自我安慰的精神良藥,如果沒有麥包包的出現,沒有在藥鋪里爭搶大夫的一幕,她悅樂一直以為,她會在不歸樓里虛情假意,八面玲瓏,抱着那一堆不會騙她的銀子孤獨終老。
認識涯風的時候,知道自己有了同類,只是這個同類某種時候更像自己作惡的同夥,她可以選擇孤獨終老,內心卻不願遺臭萬年,發現潘小溪闖不歸樓來救錢思語的時候,她又發現了自己的同類,而這樣的版本像是她想抓住的,可惜是別人的故事,也可惜她最終留不住這兩個同類,再看涯風和方陌在一起的時候,同類數量的增多,讓她急了,急着不顧一切或是不擇手段,她都要抓住麥包包,於是她用她老鴇的厚臉皮,終於蹭進了麥包包的圈子,成為了她妹妹錢思語口中的家人了嗎?淚水流了下來,失神中的悅樂是想笑的,只不過張了張嘴巴,笑聲沒發出來,淚水倒是越流越凶了。
“嫂嫂不哭,你別為我擔心,世上無難事,只怕有心人,我一心要採得化魂草,一定不會有事兒的,你和姐姐安心在此替我照顧小溪,等我回來好嗎?”錢思語走了過來,輕摟着悅樂的肩膀,好聲勸慰。
“真看不出你待我妹妹如此上心,好吧,確實有當嫂嫂的模樣。把眼淚擦了,報上各自想吃的菜名兒,我讓小二給咱們準備準備送上來。”麥包包剛踏進房門,就一屁股坐到悅樂旁邊的圓凳上,抬手給自己斟了杯茶水,一口喝光。
“獃子,你可是認下我了?”
“嗯。”麥包包啜飲着第二杯茶,心裏狂擂着小鼓,也不知道她是在回答悅樂呢,還是贊茶香。
悅樂追問道:“你可是認定我了?”
“嗯。”麥包包同樣的回答,同樣的動作。
“那你可願與我相依為命,不離不棄,為我安一個屬於彼此的家?”
“嗯?不離不棄可以,相依為命可不行,我還有我妹妹呢,家就是家還分什麼彼此,你你你我,我們四人就是一家人了。”
雖然麥包包開口閉口都不會忘了自己的妹妹,但是悅樂仍覺得開心不已,能讓獃子這樣已經該知足了,她笑道:“好,一家人,不分彼此的一家人,我終於有家了。”
“別開心的太早,你說要把不歸樓置賣出去的,不歸樓還是別開了,最多我讓你開個茶樓什麼的,再說了,我們現在全家都搬到江州來了,你一個人住在古城照看不歸樓的生意,也是太辛苦了,你要是願意就到江州開個茶樓,你要是不願意就留在家裏陪我妹妹,往後我繼續堪些風水,收收小邪魅,還是能夠養家餬口的。破書就在家裏照看你倆,反正我要是三五十日不回來的時候,她那御賜陰差,隨便趴誰家的墳包去喊一聲,餬口的金銀珠寶,她還是能弄到的。”
“好,我都聽你的,可是獃子,有件事情你得聽我的。”
“采草是嗎?點菜點菜,先點菜,填飽了肚子咱們再討論。”麥包包打斷道。
“不是采草,是擦淚,你以後不許惹我哭,實在是把我惹哭了,你必須得替我把眼淚擦乾,要比我心疼你更心疼於我。”
“你,你這是。”麥包包看着錢思語道:“妹妹,你去讓小二準備些膳食,我,我剛才走太累了。”
錢思語應聲離去,身後傳來麥包包的聲音:“擦眼淚你自己不會,還當我妹妹的面提這樣的要求,你這是撒嬌,你你你,還要不要擦了?給不給擦了?別亂動,破書還睡在床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