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 身無彩鳳雙飛翼(二)
開篇)
她的臉容燦若珠玉,細尖紅潤,她的唇艷若三月桃花,她的眉細如柳梢翠芽,她的眼流光閃動,媚態橫生,美過秋水清明的湖面。
她張着美麗澄澈的大眼睛,靜靜地遙望遠方天際,置身於一架搖蕩的鞦韆上,目光濯濯。鞦韆兩端搭在桃樹上,隨着搖擺,樹梢便有大片大片粉色的桃花瓣紛紛揚揚而下,翩翩飛舞宛若~的蝴蝶,盤旋在她的周身,空氣里瀰漫著風花悄然綻放的香味,不知不覺,已是春天了。
王宮裏的日總是這般無味,不受寵的嬪妃很容易遭人遺忘,因為宮裏最不缺的便是美貌的女。遙想當日她拔得頭籌,被榮選為侍寢的女時,有多少嬪妃宮娥太監前來拜會巴結,送來的錦衣玉帛數不勝數,人山人海,門庭若市,可在那以後,秦王沒再召幸過她,也未晉陞她的妃位,她便從此受到冷落,生活也變得淡定。
她不是個貪慕虛榮的女,她亦十分安於現狀,雖侍寢過一夜,仍保持着處之身,她也無多大的不滿,她慶幸自己在完璧之身時遇到了那個可以令她生死相依的男,這便夠了。
有的時候,她非羨禎忤逆政約的膽識,略有耳聞她趁夜與一名男私逃東去韓國,她猜測那個男唯有是吟風,才會令素來冷靜謹慎的禎如斯沉不住氣。在禎很小的時候,她便注意過禎對吟風的情愫應是不淺,吟風比禎大了整整一十三歲,卻絲毫無影響他們自小培養起的感情,悔婚逃亡也在情理之中。他們對於彼此都是特殊地不可替代的存在,一如而今的自己與那個男人一般。
她到達這裏的第二年,她遇到那個男人,他叫成嶠,是秦王嬴政的異母胞弟,在嬴政十三歲登基即位那年,冊封他為長安。一年前,嬴政突然下令將他從封地召回,軟禁於咸陽宮內,才有了自己與他的邂逅。
那一日,天氣爽,她與他便是在這一片燦紅的桃花林中初次相見,饒是為了出行隨性,她着了一身宮女裝扮,而他正好從前線戰場下來,一身緊身黑色鎧甲上還未來得及換下,便被嬴政匆匆召回,殊不知竟被一紙詔令禁足在了咸陽宮。
一人春心蕩漾,眉開眼笑地沿路欣賞:=開灼灼地桃花,一人鬱鬱寡歡,不明皇兄為何將他囚禁於此,終於,在一個岔路口,兩人命運的軌跡相匯了。
他抬眸凝視着眼前的麗人,傾國傾地容顏,嬌柔婀娜的身姿,一襲粉色綾羅長裳,許是甚少見到如此英偉的男,她的臉容上飛騰起一片紅雲,卻是綻放得比樹梢上的桃花更嬌艷。
男眼底有莫測地笑意。面容卻是帝王家難以見着地溫和。比起嬴政。眉宇間散放地逼人英氣雖稍遜一籌。但襯着這一身黑磷戰甲。也不失為英俊而多情。
豆蔻年華。落花有。流水有情。男風華正茂。女千嬌百媚。你情我願。你儂我。時過兩年。終是成就一對痴情地鴛鴦眷侶。
二人地交往也礙於彼此地身份。一人王地妃。一人是王地胞弟。便也只能乎情。止乎禮。越界之事幾乎是不會有。
她素喜高。便令人扎了一隻鞦韆搭在門庭外地桃樹上。日日坐在上面等候着他。而他卻十分喜歡玩笑捉弄。便自她地身後悄悄靠近。雙手接觸她柔軟地背部輕輕往前一送。她便隨着飛舞地鞦韆。飛躍過了樹梢。她垂落下粉色裙絡宛若躚地蝴蝶。顫動着美麗地翅膀。桃林中儘是甜膩地歡聲笑語。
他似水地眼眸中滿是溫情地笑意。停下了鞦韆。伸起雙手抱起她地身輕放在柔軟地草上。微微一笑。靜靜凝視着她三分久。一手遮蓋在她地唇上。然俯下身吻了下去。他太想擁有她。嘗試一下她唇瓣地芬芳。收斂起笑意。他淡淡地想。可她終是嬴政地女人。
遠遠望去。他似是在親吻她地唇。可其實他不過是吻在自己地手上。他深情地凝望着身下地女。眼底依然含着吟吟笑意:“待你真正成為我地女人那一刻。我便會把你渾身上下啃得一乾二淨。
”說著**而溫存的挑釁,他的臉容依然在安靜地微笑着。
女笑靨如花,眼底的憂傷卻是難以彌蓋,她是王的妃,一生都會是王的妃。她不會成為他的女人,不會。
可他卻暗暗下了決心,嬴政他會答應把這個女人交給他的,一定會的。
離開
,他逕自去面見秦王,秦王屏退左右,兩人密談甚達成了何協議,一個時辰后,他穿上了黑磷戰甲率兵出征,威風凜凜,騎着高頭駿馬,頭也不回地出了秦境。
可他不知,這一去,便是再也無機會回來,見她那位還未過門的妻。
就在那一夜,秦王回宮以來第一次召幸后妃,卻不巧正是成嶠口中所提的那位摯愛女,又恰恰現了她與禎竟同是魏國公、異母姊妹。那名女叩秦王,求他饒恕禎一命,他一笑置之。
同是那一夜,屯留,成嶠,卒。
史書載:公元前239年,秦王政八年,秦王政1歲,王弟長安成嶠將軍擊趙,反,死屯留,軍吏皆斬死,遷其民於臨洮。
她在桃花林開最盛的樹下,為他立了一個衣冠冢,望着突起小土包,她流下了細細的涓淚,事情生得太過倉促,她甚至還未在歡愉中清醒,便跌入了一個難以挽回的深淵。
此其間究竟生了什,她悉數不知,在成嶠死去一月,秦王卻突然下詔臨幸於她。這第二次的召幸,距上次已一月有餘,而上次召幸的那一日,卻正好是成嶠的祭日。
這一夜,她了很大的心思打扮自己的妝容,描繪得精緻的五官,挑的是最奢華艷麗的綾羅緞衣,用的是極致華貴的行頭,待到宮車停到大門外,她暗自在袖中藏匿了一把匕,便推開門任憑宮娥將其攙扶而出。
大殿內依舊肅穆寧靜,她踏過冰涼漆的地面,裙擺隨着風飄飄搖搖,他仍是倚在案前,手中執着書簡,黑亮的睫毛低垂,默默地在看,唯獨不同的是,這一次在見到她到來后,他揮手退去了左右侍從,令她來至他身側坐下。
她矜持一笑,同時將手探進了袖中,到了一股冰涼,涼得令她不禁打個寒顫,若無其事地屈膝坐下,捻起桌上的茶杯傾滿,慢慢地遞給他道:“陛下,請用。”
他接來,卻沒喝下,隨手在茶杯放在了案上,以往神采奕奕的臉頰憔悴而深邃,從她的角度看去,他的臉容有一半是深陷在黑暗的陰影里,看不清是何表情。
他嘆息一聲,低沉嘶啞的男音裏帶着難以描摹的滄桑和不屬於這個年齡的成熟和悲痛,她這才注意到了,他的玄色黑衣十分不修邊幅,連披散下來的黑都是凌亂地披在肩上。
他不過是個連弱冠成人之禮都還未行過的王,而此時此刻,在她眼中,他便彷彿瞬間蒼老。之死,對他的打擊似是並不小,難道錯怪他了嗎?難道不是他下得格殺勿論的命令么?她有些無措,將匕匿好,又悄悄將手自袖中取出,安穩地端坐好,方抬眸便對上了他犀利的黑眸。
他冷酷的眸光微微閃動,似乎察覺到了她的袖下有什麼,冷漠的唇角微微一勾,便攥住了她纖細柔弱的手腕,可在她以為自己必死無疑之時,他卻又鬆開了束縛她的力道,冷笑道:“那種東西,傷不了我。”
她一時驚恐湧上心頭,卻又聽聞他冷言冷語道:“若是再有下一次,寡決不輕饒你。”心中怖懼心寒的冷意更深了一層。
一陣毛骨悚然的沉默,她被他冷地逼視着,張得快要窒息,身本就羸弱,經不起摧殘折騰,這會兒便不止地咳喘起來,喉間難受異常。
俯下身微微咳着的間隙,耳畔卻傳來他淡淡地說話聲,那聲音彷彿是在嘆息:“成嶠,要我把你賜給他。”
不知是誰漏關了一扇開窗,涼風習習,平日裏十分涼爽的清風,卻在她的肌膚上驚起了一層細密的雞皮疙瘩,她沉默不言,不敢言,只靜靜地聽他說完:“寡人,答應他了。”
她有些詫異,卻始終不敢抬頭看他的表情,直覺告訴自己,他的神色一定十分悲傷,可她卻不敢直視他的眼睛,他犀利幽深的黑眸,彷彿萬年不見底的深潭,有着洞穿一切的可怕力量,只對上一眼,便無處遁形。
她只聽他慢慢道:“寡人清楚得很月前召幸的女,是成嶠的摯愛,寡人與他有約在先,不奪人所好,故那夜寡人不曾碰過你一分。”他踱到開窗邊,斂眸視着屯留的方向,復道:“我對成嶠許下諾言,只要他立下戰功,便將你作為獎賞賜予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