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學姐,救命啊!”電話里傳來了蘇柳柳的哀嚎。
“你又怎麼了?”我對這個學妹的求救已經見怪不怪了,柳柳比我小几屆,是我的學妹,但是這個傢伙的外語水平我真的不能說什麼好聽的,在工作中也經常出意外,弄得我三天兩頭要幫她滅火。
“你下午有課嗎?”
“沒有,我今天的課已經上完了。”
“那你趕快到我家來一趟好不好?”
“你的臉怎麼了?”我看着柳柳那張腫脹的變了形的臉,問她。
“得了腮腺炎。”她回答的鬱悶無比。
哈哈,我笑得差點坐到了地上,難怪她的臉跟豬頭一樣了!
“你還笑呢,我今天下午有個重要的談判呢,你看我這個樣子怎麼參加啊?”她急得直跺腳。
“那你是想讓我去幫你翻譯了?”我就知道這個傢伙又要讓我來幫她滅火。
“對啊,哪,這裏是談判的資料,你看看,準備下啊。”
“御天公司!你這次為御天公司做翻譯?”我的眼睛立刻大了。
“對啊,這可是在市裡立了項的大項目,要不然怎麼會請得動我們外事辦的人呢?”柳柳一臉的得意。
我看着她,忽然覺得人人生而平等根本就是一句屁話!人從一生下來就是不平等的!生在有錢人家的孩子和生在貧困山區的孩子,在很大程度上都無法享受到平等的待遇,為什麼北京戶口的考生在高考時可以凌駕在全國其他地方的考生之上?佔盡便宜?為什麼家裏有權有勢的畢業生在分配的時候可以不費吹灰之力就得到一份好工作,不論他們能力有多低?柳柳的父親是一個部門的領導,就憑這個,她輕鬆地進到了外事辦,鬼知道她在大學學的是戀愛還是外語,反正她的外語讓人頭疼,再看看我,如果我有和她一樣的關係,身為高才生的我又何至於放棄專業到一個普通中學轉行做老師呢?
“你好,我找你們荀總。”我有禮貌的對前台小姐說,我感覺到她已經認出了我。
“恐怕我們荀總是不會見你的。”看來她還真的認了我,好本事,我記單詞可以,但是讓我記人,那就真的是糟糕了。
“我這次是為公事來的,是關於你們公司和德國的帕特公司談判的事情。”
“你好,荀總。”在前台小姐徵詢過荀御的意見后,我站到了他的面前。
“你是外事辦派來的翻譯?”他看着我,眼裏滿是懷疑。
“我不是外事辦的翻譯,但是是外事辦的翻譯請我來幫忙的,她生病了,沒有辦法來。”
“是嗎?”他挑了挑眉毛。
“如果你不相信的話,你可以打電話跟她確認下,我相信你的手裏有她的電話號碼。”
“你確定你的外語能力能夠勝任這次的翻譯?”他放下電話后問我。
“我對我自己的外語能力有足夠的信心。”
“那好,反正我現在也沒有其他的選擇了,但是我要事先提醒你,如果你要是把這次的翻譯給弄砸了,我會依法追究你們的責任的!”
我笑笑沒有吭聲,我不是第一次被人懷疑了,很多時候,人們都喜歡憑藉一人的外部包裝來判斷這個人的能力和內心,其實,他們很多時候都會上當,而且我們偉大的莎士比亞早在《威尼斯商人》裏就已經用鮑西亞的盒子來做了完美的詮釋,可惜啊,人類有時候的勇氣是令人驚訝的,他們為此那怕是撞得頭破血流,卻也仍然是痴心不改啊。
當天下午的談判進行得極其艱難,雙方在幾個關鍵的問題上互不相讓,看來這是要打場持久戰了。
“我為我剛才說的話向你道歉,你的外語水平出乎我意料的高。”送走德國客人後,荀御轉過頭來對我說。
說實話,他的態度還真有點讓我吃驚,他也可以算是有權有勢的人了,難得他會有這樣的態度來對我這個臨時的小翻譯。我笑了笑,“你怎麼知道我的外語水平好,難道你懂德語?”
“德語我是不太懂,不過我能感覺出來一個濫竽充數的翻譯和一個高水平的翻譯之間的區別。”
“很榮幸得到你的讚賞,再見。”我要趕回去了把作業給改了,不然明天就沒有辦法發作業了。
“對了,能留下你的聯繫方式嗎?”
“怎麼,怕我跑了,你沒地方找人來賠償責任?”我故意逗他。
“那到不是,不過,根據我們今天談判的情況來看,雙方可能都要修整幾天,調整一下自己的方案,所以不能確定到底什麼時候再見面,所以到時候我可能還要再麻煩到你。”
“嗯,這樣吧,如果你們確定了談判的時間,我希望你能先通知蘇柳柳,畢竟是她在負責你們這次的談判,如果到時候她不方便的話,你再聯繫我好嗎?”我從包里拿出筆,把電話號碼寫給了他。
也許有人會罵我笨,你還不趕緊抓住這個機會,拉上這個關係,為自己以後的發展奠定資本,但是我實在是做不來那種挖別人牆角的事情,不是我的,我真的不想要,更不想爭!這不是清高,而是我做人的一種態度而已。
大約一周以後,我正在辦公室批評一個遲到的學生,手機響了,我一看,是個陌生的電話,於是就按掉不接,繼續訓那個學生,但是那個電話很快又再打來,“我就先說到這裏,回去寫個檢討,下午放學前交給我。”我放走了學生,拿起手機,“喂,你好,我是趙老師。”我下意識地認為是某個學生家長給我打的電話。
“你好,我是荀御。”
我愣了一下,他找我幹什麼啊?“你好,請問你有什麼事情嗎?”
“你今天下午有空嗎?能夠過來一趟嗎?”
“嗯,我今天下午要開會,沒有辦法過去。”
“那會議幾點結束,我派車過去接你好嗎?”
“不用了,會議結束后我自己坐車過去就好了。”開玩笑,要是有輛高級轎車在校門口等我的話,我明天不被其他老師追問才怪!
“你好,我希望你今天晚上能夠跟那個代表團接觸下。”
“怎麼了,今天的談判破裂了?”看他的臉色不太好。
“沒錯,但是我感覺這跟翻譯有關。”
我沒有吭聲,以柳柳的水平來說,這也不是不可能的事,但是,“你憑什麼感覺這是翻譯的問題?”在去的路上我問他。
“從對方代表的臉上和我們之後的交談。”
“你跟代表們談話了?用德語?”
“用英語,雖然他們的英語水平我不敢恭維,但是我還是感覺到在幾個關鍵問題上翻譯出了問題。”
結果證明確實如此,柳柳在幾個關鍵的數字和事項上出現了重大失誤,導致雙方無法談攏,但是當晚在我協助下,這個項目順利談成,荀御立即就和對方簽了合同。
“你不用這麼著急吧,難道你還怕他們跑了?”回去的時候我打趣他。
“我是怕那個翻譯把他們給嚇跑了!”他也笑了,“對了,我們這裏有學校學德語嗎?”
“沒有,我在學校教英語。”這是我心口永遠的痛,花了四年的時間,投入了巨大的精力和熱情,最後在畢業時卻因為沒有關係而不得不轉專業,唉,不知道這是不是命運跟我開的一個玩笑?
“當初為什麼不進外事辦?以你的水平絕對是個一等一的好翻譯。”
“別告訴我你不是在中國長大的。”我斜了他一眼。
“沒有關係?”他看了我一眼。
“回答正確!對了,”我把臉扭向他,“你的英語非常地道,你出過國?”
“我高中畢業就出國讀書了。”
“那看來你家裏一定是非富即貴。”
“怎麼說?”
“你應該是七十年代初的人吧?”
他點點頭。
“那你應該是在八十年代末左右出的國,當時出國熱,能夠出去的不是家裏的關係硬,就是家裏的口袋鼓。”
“你還挺了解的啊。”他笑了笑。
“那當然,我們是同時代的人啊!哎,你怎麼把車停下來了?”他把車停在一個飯店前面。
“你應該還沒有吃飯吧,走吧,我請客。”
“看你吃飯會讓人覺得很開心。”他看着我吃飯的樣子,笑着說。
“是嗎?你是不是想說,天啊,怎麼會有這麼能吃的女的啊?”
“我想應該這麼說,你是第一個在我面前不掩飾自己飯量的女人。”
“看來你這個人很難討好,”他用詢問的眼神看了看我,“人家可是為了在你面前當淑女而讓自己餓肚子,可是你卻一點都不領情。”
“那你呢,不用在我面前裝淑女嗎?”他用探尋的目光看着我。
“一個人如果在另一個人的面前藏起他的真面目,那就代表他對這個人有所企圖,但是我對你沒有什麼想法,所以也就不用偽裝什麼。”
“你說這話可真傷我的自尊心。”他的笑容卻說明他一點都不傷心。
“那是我的榮幸。”我沖他擠了擠眼睛,剛開始我還奇怪柳柳這回怎麼不主動找我救火了,但是看清楚了面前人的長相,我就明白了,他的五官十分陽剛,跟時下流行的李俊基之類的陰柔美截然相反,但是卻充滿了男子漢的魄力和魅力,再加上成功的事業,海歸的背景,難怪柳柳要把握機會多跟他在一起了,可惜啊,可惜,她那糟糕的外語恐怕是要起反作用了。
“對了,把你的銀行卡號告訴我。”他掏出了一個本子。
“幹什麼?”
“我把給你的報酬直接打到你的卡里去,還是你更喜歡要現金?”
我掏出我的銀行卡,遞到他面前,他抄了后還給我,“我還以為你會謙虛幾句,說不用了什麼之類的呢?”
“唉,別是你小氣不想給吧?”我盯着他。
“怎麼會呢?”他笑了。
“那不就行了,這可是我的勞動所得,我幹嗎不要啊?”我不貪財,可是也絕不是那種把錢叫作阿堵物的假清高之人,我贊成那句話,物為人所用,人不為物所役。
“對了,你這麼晚回去,你愛人不會有意見嗎?”回去的路上他問我。
“我還沒結婚呢。”他聽見轉過頭來奇怪地看了我一眼,“唉,不要用那種眼光看我好不好,我只是不結婚而已,不是怪物啊!”我沒好氣地回了他一個白眼。
“對不起,我只是沒有想到你象你這麼優秀的女士竟然還沒有結婚。”
“答案有三個,A,緣分還沒有到,B,我太挑了,結果到了人老珠黃還沒有把自己給嫁出去,C,我有毛病,請你從中任選一個答案。”
哈哈哈,他大笑起來,“你也太可樂了,難道別人問你為什麼還結婚的時候你都是這麼回答別人的?”他笑得樂不可支。
“自從我過了三十歲生日後就這麼回答了。”
“為什麼?”
“要想不被別人打倒,就要自己先趴下來。”這話雖然說得很輕鬆,可是天知道我是經過了多少的白眼和歧視才悟出的。女人過了三十還沒有結婚,在別人的眼裏好像就成了怪物,就算你再怎麼跟別人解釋,別人也只會認為你是沒有人要的,唉,不然怎麼會有剩女一詞呢,聽聽,跟剩飯就差一個字了!MMD!
“是嗎,我怎麼沒有這種體會呢?”他看着我。
“你也沒有結婚?”他點了點頭。
“原因很簡單,一是你是男的,二是你有錢,人們就是這麼不公平,同樣是人,同樣過了三十,可為什麼你在升值,而我卻在貶值呢?”
“也許是因為我是茅台酒啊,年份越老越值錢啊!”他笑了。
“那我要做普洱茶!”他立刻笑了起來,“哎,你說,象我這個年紀的未婚女性,如果兌換成普洱茶的話,起碼也該是明初的吧。”我調皮地沖他眨了眨眼睛。
哈哈哈,他笑得前仰後合,“哎!”我趕緊拿胳膊捅捅他,“小心開車!”
第二天,他給我錢就打到了我的賬上,是我做這麼多次翻譯以來報酬最豐厚的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