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商界巾幗
司馬川走出南絳軒,長出一口氣――終於談成了!
從此後,來自蘇州、江寧、杭州、揚州的精美金飾、茶葉、絲綢就可以從這裏源源不斷的北上,到達突厥草原各部落的貴族帳篷里,戴在那些貴婦人的脖子上、耳洞上、手上、腳上,而換回來的,則是大漠草原上不可或缺的良馬,轉手再賣給軍器監,聽起來是一門不錯的生意,實際上司馬川很清楚,這是一宗毫無利潤的生意。
若不是靠了將極少數神駿非常的馬匹賣給北方的高門望族和長安的達官貴人,藉以挽回些許損失,這宗生意是鐵定賠錢的。
因為,賣給軍器監馬匹的價錢,秦沛規定的極死、極低。比起河北、朔方、河東的地下馬市,平均價格足足低了兩倍不止!
這些事情,玄宗知道得一清二楚,這也是出於他的授意。但是,他沒辦法給秦沛做出補償。
開元二年,為了防止對北方貿易中出現舍本求末的傾向,玄宗下詔,明令禁止金屬、絲織品、奇珍異寶三大類出口。本來這三種東西和茶葉、瓷器一樣,屬於利潤極高的物事,但正因為如此,朝野上下就出現了不重農耕重商賈的論調,民間則更是如此,長此以往,國家根本都要動搖,因此玄宗果斷禁止了上述三類產品的出口。
今人或許無法理解,為什麼放着有錢的生意不去做,就算金屬和奇珍異寶是稀缺的、不可再生資源吧,那絲織品呢?它可是蠶吃桑葉吐出來的絲啊,綠色天然還可循環再生,明清時期都大力在長江中下游地區發展絲織業,幾成國家最重要的財政收入來源之一,為什麼也要禁止出口來抑制其發展?
殊不知民以食為天,在靠天吃飯的時代,吃飽肚子始終是第一要務,無論君臣。為什麼重農耕?很簡單,因為人要吃飯;為什麼要抑商,因為自給自足的小農經濟,生活必需品可以不用去買,可以自己做、自己種,商人逐利,道德敗壞,不利於禮孝仁義的統治、不利於社會安定。若是大家見到絲織品有利可圖,都去養蠶種桑,誰來耕地種菜?
所以玄宗要禁了這些的出口,而且還嚴令各節度使以及邊境的郡縣長官在路上嚴加防範,查辦私販勾結外商的走私活動。
注意,是私販。司馬川代表的,可不是什麼小私販勢力。他的身後,是當今胡國公秦沛,而秦沛的身後,是當今大唐天子李隆基。
因地理條件所限制,大唐養馬的條件實在很不怎麼樣。大片的草原在大漠以北,馬匹必須放養又與中原人的生活習性大相逕庭。可是,唐軍賴以名震天下、懾服各輩的彪悍軍力一來自弓弩、二來自騎兵,沒有馬,騎兵還能叫騎兵嗎?
所以玄宗乾脆自己當起走私販子,讓秦沛去換馬,因為國庫實在有限,唯有壓低秦沛那邊的進價,為了補償胡國公,也唯有在其他地方行些政策方便、聊勝於無了。
南絳軒是范陽、乃至整個河北道最大的商鋪,大家都說老闆是個嬌滴滴的年輕婦人,精明厲害得很。可司馬川心裏明鏡一般敞亮,就算自己跟小蝶沒有那層關係,他也該明白,在這個地方和胡人做生意,還做得規模這樣大,你再精明厲害,敢說跟安祿山安郡王沒關係?
想起剛剛自己出來之前,小蝶那柔柔弱弱、似嗔還怨的眼神,司馬川就心神一盪,又回憶起和小蝶第一次見面的情景。五年前,他初到范陽,不知是聽信了那個混賬的提點,居然真把南絳軒大掌柜莫小蝶當作了安祿山的禁臠,還轉彎抹角的提起拜見過安祿山的事,小蝶也不過淡淡一笑沒當回事。倒是自己後來也不知是撞邪了還是見鬼了,仗着喝多了兩杯,居然在言語中替佳人感到惋惜!這下小蝶發怒了,藉著酒勁就要和他廝打,最後還是被司馬川壓在了地下,也不討饒、也不叫罵,只是一個勁的掉眼淚,反倒弄得司馬川慌了神。不過從此後司馬川也就明白了,小蝶跟安祿山的關係根本就不是有些人想的那般齷齪,她只不過因為爹娘當年救過安祿山的命,被安祿山強行報恩罷了。
安祿山報恩的方法也令人啼笑皆非。他得知小蝶新婚寡居后孤身繼承了丈夫開的小店,便強行命令所有的胡商入城后,不管買賣都要從莫小蝶的南絳軒過手,私自接觸別家商號的,一律罰款后趕出城。就這樣,不到兩年時間,南絳軒就成了范陽的頭號招牌,小蝶雖無奈,但總拗不過有權有勢的安祿山,只能由他去了。好在小蝶本人並非奸詐之人,從未仗着安祿山在背後撐腰而欺行霸市,仍是規規矩矩的做生意,多年下來,原本被迫的胡商也都成了自願的了。
司馬川走在街道上想着小蝶,這邊小蝶坐在司馬川剛剛離開的椅子上,也在痴痴的想他。
兩人都是自幼雙親皆亡,喝過一場酒、打過一場架后,小蝶姑娘感懷身世,對司馬川已是情愫暗生,一來二去的熟稔之後,小蝶的一顆芳心更是火熱。若不是顧忌自己曾經嫁過人又大了司馬川兩歲,怕是早就拋開一切跟隨他去了。只盼司馬川能稍微主動點,哪怕有個暗示也好。可這截木頭就是不開竅,多少次共處暗室的好機會,當初狠狠將她壓在身下的霸道也不知跑哪去了,還一個勁的躲,躲!
想及此處,小蝶便恨得咬緊了銀牙,手持簪子不停的朝桌子上戳。
“早知道又要跑,就不該痛快答應了他!”
想起今天這冤家來找自己商量的事,小蝶又有些得意的笑了。
“哼!這樣的買賣可不是一天兩天就能順利做起來的事,你躲得了初一,還躲得過十五?到時侯本夫人……本姑娘就不信拿不下你!”
小蝶平日裏在旁人跟前都是自稱夫人的,她也從未對人隱瞞過自己嫁過人的事實。但她卻從不願意在司馬川面前自稱夫人――丈夫是個藥罐子,嫁過來不到一個月就過世了,她依舊是雲英之身。想起司馬川健壯的身軀,小蝶一雙星目又逐漸迷離起來,如痴如醉……
“亦清,你還要我等多久……”
司馬川好端端的走着,忽然猛打一個噴嚏,正莫名其妙間,忽聽得前面一陣喧嘩,清脆的馬蹄聲由遠而近,伴隨着不知什麼人的高聲叫喊:
“讓開讓開!田將軍奉命獻俘長安,閑人迴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