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這是什麼意思？”

又爬回陣地的沈茂排問趙三紅，急切的語氣里聽不出是生氣還是高興。

“意思就是，蜂鳥自己來解決問題。”趙三紅也鬆了口氣。

就像沈茂排所說，就算被人發現形跡，他們仍然有全身而退的把握，陸軍就是這麼訓練他們的，但能夠採用更穩妥的辦法仍然是第一選擇。盡量不與對方交戰是首要原則，在這樣的情況下，裝備再精良、訓練再全面的特種部隊也不是當地人的對手。

“蜂鳥自己來解決問題？”沈茂排皺起眉頭。“他覺得他比我們都強？”

“我不了解他，我只知道他很有辦法。”趙三紅繼續把眼睛貼在望遠鏡上。“我只希望他快點來，很快艾買提就要回到自己的房間裏睡覺，那時候不管他多麼有辦法都得等天亮。”

沈茂排搖頭。“天亮這混蛋就會離開，我們在哪裏伏擊他？”

從巴基斯坦進入阿富汗是最方便的途徑，由於地形的複雜和歷史原因，儘管巴基斯坦為了防止塔利班的滲入而增加了邊境部隊和哨所的數量，但按照法新社的形容，巴阿邊境仍然像“篩子一樣”容易通過。

經過陸軍技師改裝的大功率越野車把A隊的其餘隊員送到目標地點。

做為A隊的老資格隊員，趙三紅總能夠打聽到一些不該他知道的事情。趙三紅總是說他並不喜歡傳播小道消息，而是必須要對自己隊伍中的新人有一個細緻的了解。這也算理直氣壯，A隊不是普通的陸軍，他們是從事着最危險戰鬥的陸軍特種部隊，隊伍里的蠢人或者軟蛋將可能是致命的因素，而他的職責之一就是保證自己的隊伍里不會出現這兩種人。

暫時他現在還搞不清楚羅門是兩種人中的哪一種或者兩種都是。

從他的消息來源看，羅門曾經是陸軍的情報官員，就是那種只要每天衣冠楚楚地和人吃個飯、約個會就能夠交差的人。這種人干過的最危險的事情可能就是如何在別人的口袋裏掏出東西而不被人發現。他們可能不是蠢貨，因為他們都有很高的學歷，但他們未必不是軟蛋。趙三紅見過一些這樣的情報人員，他們都很聰明，但他們也都很軟弱。雖然這些人是陸軍的情報員，但在A隊隊員心裏，從來不認為他們是軍人。

不管世事如何變化，軍人就是軍人，就是要有鋼鐵般的體魄和意志。

好在羅門看上去並不軟弱，從外表到內在都不軟弱。

羅門只比ACE矮三公分，體重要輕上十公斤，看上去沒有ACE那麼強壯，但這並不能說明什麼問題。陸軍特種部隊從來也不想把人變成肌肉怪獸，他們更重視全身肌肉的協調以及由這種協調所能夠爆發出來的力量。柔韌性、耐久性才是特種軍人追求的方向。像施瓦辛格那樣的體形在特種部隊裏連一天都混不下去，他的肌肉只能成為他的累贅。

“我們要進到村莊裏去活捉那頭肥豬？”沈茂排不確信地打量着羅門。“這跟我們開始接到的任務不一樣。”

羅門笑了笑。“是不一樣，活捉肯定比擊斃要好。”

沈茂排瞪大了眼睛。“可這個計劃沒有多少可行性。一旦敗露，我們的麻煩就大了。不能被人發現我們在阿富汗的軍事存在，這是基本原則；其次，這個計劃太危險。”

羅門沒有迴避他的目光。“我來決定計劃，你只要服從就好。”

沈茂排的視線輪流在馬西北和ACE臉上移動，似乎要在他們之中尋求支持。

“你們就沒有什麼說的？”

ACE表示贊同。“我不喜歡空手回去的感覺，事實上我就是為了這任務來的。你不覺得這樣的任務恨有挑戰性？”

趙三紅也有疑慮。“如果我們要這樣做，一旦敗露就沒有任何迴旋的餘地。”

ACE看着他。“就算是這樣，那些只知道吸毒的窩囊廢有什麼可怕？”

趙三紅的聲音里有點氣憤。“我擔心的是會接踵而來的各種問題，那一直是我們要避免的。如果不考慮這些，我們用得着裝成別的什麼人嗎？”

ACE煩躁地瞪起眼睛。“你覺得我們是在徵求你的意見嗎？”

趙三紅又把目光轉向馬西北。馬西北一如既往地沉默，只是仔細地研究現場草圖和觀察日誌，沒有發表意見，也沒有回應趙三紅。做為隊裏的尖兵，他的意見有時候比隊長的命令更有效，但很顯然，他對眼前的情況很感興趣。

趙三紅悻悻地在地上吐了口唾沫。“我保留意見。”

ACE點點頭。“你早就應該這麼說。”

沈茂排看着羅門。“我知道現在你是隊長，但你別害了大家。”

羅門微笑。“我是沖在最前面的那個人。”

沈茂排沒有回答，他拉過馬西北，告訴他能夠進入村莊的通道。馬西北帶着有消聲器和四倍瞄準鏡的M4A1卡賓槍出發去偵察，他是全小隊的眼睛，時刻要出現在隊伍的最前面。

整理自己的裝備的時候，ACE對羅門笑了笑。“別管趙三紅，他平時總是這個德行。可等戰鬥的時候他就會很勇猛。另外，他抱怨說明他有頭腦，這個計劃本來就有點兒冒險。”

羅門明白趙三紅和沈茂排的抵觸情緒。一句話，在羅門沒有表現出自己的能力時，他會遇到更多的不信任。

“我們不用作戰，勇猛派不上任何用場。不過有頭腦是件好事，儘管我們不需要頭腦。”

ACE疑惑地看着他。“你這是什麼意思？”

羅門拍拍他的肩膀。“我們有沒有頭腦不重要，我們只要執行命令就好，所以只要他們執行我的命令，那之外的一切對我來說都不算什麼。”

在阿富汗的風沙環境裏保持武器的戰鬥狀態很重要，尤其是相對精密的美式裝備。而精密就意味着精心的護理，尤其是在真刀真槍的任務開始之前。

特種分隊使用的美式裝備不是來自國內軍工的複製品，而是真正的美國產品。這樣做的好處是，當武器在任務現場有所遺失的話，至少無法根據武器的來源判斷特種部隊的屬性。在這個過程中ACE一直在表示他對俄系武器的偏愛。如果他拿的是一支AK步槍，就用不着在執行任務前還得清理槍管。不過他似乎忽略了一點，那就是這實際上是特種分隊的慣例，在戰鬥前要整理好自己的裝備。這和使用什麼樣的武器沒有關係，就算是用大刀長矛也一樣。

一切準備就緒。

馬西北很快就摸到了村莊旁邊，如果需要，他甚至可以進入到村莊內部。

村莊裏的武裝分子是地方軍閥的私人武裝，不管什麼時候看上去都是鬆鬆垮垮。幾乎所有的人都在身上斜背着他們的AK步槍，沒有背帶的人就把槍扛在肩膀上。大多數的人都穿着拖鞋。這也是阿富汗人的一個特點：就是穿着一雙正常的鞋，他們也要把腳後跟的部分踩塌，象拖鞋一樣地趿拉着。

要躲避這些無精打採的巡邏隊和哨兵進入到村子內部並不困難，這是馬西北首先確定的事情。他擔心的是對方也有管用的夜視裝備。毒販子從來不會為錢擔心，所以他們的裝備也相當精良。或許他們買不到目前最好的AN/PVS-14單筒夜視儀，但他們可能會從別的途徑搞到一些不那麼先進但同樣有用的東西。如果他們有這東西，那麼不管是什麼型號都是威脅。

他沒有發現類似的跡象。長時間通過夜視儀觀看景物會讓人感覺不適，所以除非有更好的訓練和更好的耐心，否則就算有這樣的好東西也未必能夠派上用場。

他輕輕地敲着單兵電台的通話開關，發出一切正常德信號。

行動不能驚動任何人，否則他們無法脫離。只能使用消音手槍和匕首。出於“無聲”、“迅速”的考慮，他們還要解下多餘的裝備甚至是防彈背心，出人意料地，羅門還脫下了自己的靴子。

給MK24手槍擰上消音器，然後從背包里拿出一顆M67手榴彈塞進口袋裏，羅門看着自己的隊員。

“現在你們跟在我後面。如果我被發現，你們就悄悄撤離；如果聽到手榴彈爆炸，那就表示不用再費心接應我。”

他的目光在幾個人臉上來回掃視。

“誰還有問題？”

沒有人有問題。

羅門轉身向村子裏跑去，光着腳的他幾乎沒有發出聲音。

看着他的背影，沈茂排忍不住又要發牢騷。

“把鞋脫掉真是個好主意。可要是突然踩上什麼尖的東西，我可不能保證不叫出聲音來。這主意只是看上去不錯，其實是個餿主意。”

ACE不耐煩地看了他一眼，沒有回答。

“ACE，你應該制止他。”沈茂排湊到他身邊。“你真的就這樣由着他胡來？”

ACE轉過頭來看着他。

“他做的正是我也會做的事情，我為什麼要制止他？”

沈茂排默然。他把頭伏在槍上，在瞄準鏡里觀察羅門。

ACE忽然拍了拍趙三紅的頭，他的的語氣很平緩。

“我知道你是在為我打抱不平。不過說真的，我並不在乎誰來做A隊的領導。只要來的人不是草包就行，他看上去不是一個草包，所以不用擔心。”

沈茂排轉頭看着他。“可如果他是，就會連累整個分隊。”

ACE沒有說話，只是推開趙三紅，自己湊到觀測望遠鏡上，他也在觀察着羅門。

過了一會兒，趙三紅又把腦袋轉向ACE，好象有話要說。

但在這個時候，他聽到了馬西北的聲音從耳機里傳來。馬西北的聲音很低，語氣很安詳。

“閉嘴，三紅。只要閉嘴就好。”

趙三紅吃驚地看着ACE。“我日，他怎麼知道我要說話？”

沈茂排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因為誰都知道你那個德性。”

ACE伸出一根手指示意他們閉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