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緣起緣滅

窄道沒走幾步，腳下的路就變得寬闊起來。

這似乎是個山洞。

再往前走，是個水池，上方源源不斷的冒着熱氣。

慕容楚將手探進水中，水是熱的。

這是竟然是個地下溫泉。

連通這個溫泉的一處洞穴還微微亮着光。

慕容楚不自覺的走了過去，想要一看究竟。

這裏面更是別有洞天。

這不是山洞，反而是山谷，裏面生長的植物沒有凋謝，依舊長得茂盛，氣溫也十分暖和，不似夏天炎熱，也沒有冬天寒冷。

陸絕塵正躺在一張藤椅上。慕容楚走近他，他的眼睛倒是哭腫了，但此刻卻安靜的躺在藤椅上睡著了。

慕容楚又開始打量周圍。一個小竹屋，屋旁還有花草，幾棵梅樹，有一顆大樹長得極好，樹頂都伸出了山谷上方。而月光便從這谷頂的洞口處照射進來，少了幾分清冷，多了些溫煦。

陸絕塵似乎真是累了，所以就來慕容楚這麼靠近的看着他，他也察覺不到。

而這個地方，顯然有人住過。

陸絕塵如此熟悉，定是經常來這個地方。

是因為那個人嗎？

季墨白的樣子再一次從慕容楚腦海中一閃而過。

慕容楚就這樣看着陸絕塵的睡容許久，這才留戀不舍的動身離開。

他可不想再讓陸絕塵對他的印象不好。

若是他一直留在早上，陸絕塵醒過來看到了他，想必心裏定是會想些什麼，他就是再怎麼解釋，也解釋不清楚了。

慕容楚原路返回，這個地方如此隱蔽，陸絕塵也不會有危險，他就放心了。

待到慕容楚完全走了出去。

陸絕塵才慢慢睜開了眼睛，果然是有人跟着他。

這一路上，慕容楚雖然很謹慎的跟在陸絕塵後面，卻還是被陸絕塵察覺到了。

可陸絕塵並沒有想過會是慕容楚。

陸絕塵從藤椅上起來。

終於能夠清凈了，也能安靜的待在這裏，守着最後一點沒有磨滅的回憶。

墨白——

我原來還是會想你。

陸絕塵正是出神，只聞見一股熟悉的香氣瀰漫在空氣中，將他的思緒又拉扯回來。

陸絕塵輕聲說了一句話，不知是在對自己說，還是對他說。

“墨白，是你嗎？”

沒有人來回答他。只空留一片寂靜。

只不過是他的痴心妄想罷了。

季墨白被他傷的那麼深，他又那麼決絕的對季墨白，季墨白又怎會回來，即使季墨白回來，他卻也不是願意。

困意倏然襲來，陸絕塵漸漸閉上了疲憊的雙眼，陷入了睡夢之中。

在他要倒落在地時，一個人影便閃了過來，一把抱住了他。

此人不是季墨白，還能是誰。

季墨白只是將他抱在懷中，走進了竹屋，又將他輕輕放在了床榻上，細心的為他蓋好被子。看着陸絕塵紅腫的眼睛。

喃喃嗔怪着：“小塵兒，你可真是傻。”

說完之後，他從梳妝枱上小抽屜里拿出一隻小盒子，將裏面的藥膏摳出來，塗抹在陸絕塵的眼睛上。

自從被陸絕塵打了一巴掌之後。

季墨白便再也沒有走出這個山谷去。

因為他也不知自己該去哪裏，而這裏又是陸絕塵與他生活過的地方，他就更加不想離開了。

一直到了今天。

他可能真的以為再也不會見到陸絕塵了。但他還是親手做了花燈，本來想寫些祝願的話，可筆下寫出來的卻只有陸絕塵三個字。他果然是太想念他了，所以才會寫了這麼多。

然後他還是親手將這些花燈掛好，一個一個親手點燃蠟燭。

但他卻知道陸絕塵不會來了，他或許都不會想起，在這裏曾經有人為他親手點了這麼多花燈，寫了這麼多的名字，刻下這麼多的想念。

是從何時開始的。

時間長得都快讓他忘了，是何時聽過陸絕塵這三個字。

真要是探究起來。

第一次聽到陸絕塵三個字，應該是他那位叫做玄清的師父口中知道的。玄清是教給他武功的師父。而天上老人則比師父的地位還要高出許多。

所以天山老人是他的大師父，而玄清是他的二師父。

大師父教給他醫術，還總是誇讚他天資聰穎，醫術本是複雜難以懂得的一門高深學問，但是他卻學得非常快，還用得甚好。

他那時候就問大師父，是不是他是學得最好的弟子。

大師父便笑着捋了一把鬍子，說道：“你還有個師姐，她學得醫術比你紮實，不過沒有你學得這麼快。”

他自從在天山上住着，就沒看見有任何女子，又哪裏來的師姐呢？

天山老人看他一臉疑惑，於是對他說：“為師交給她一項重任，便讓她下山去了。”

他那時還小，對山下的東西還極為好奇，便問大師父：“師父，我何時才能向師姐一樣，下山去呢？”

師父明明一大把年紀，卻總是故弄玄虛，他還是笑着捋着自己的長鬍子，嘴裏念叨着，時機未到，時機未到。

玄清師父是後來上天山來的。

他對玄清很是好奇，便總是纏着玄清，總是問這個問那個。玄清師父倒是個好脾氣的人，無論他問什麼，玄清師父都會耐心回答。而大師父就不是這樣的人，被他吵得煩了，就會跺一跺，嚇唬他道，墨白，去找你玄清師父去，為師今日要算卦，不能被打斷。

直到那天，玄清帶他練完武功后。

他忽然問玄清師父，二師父，你有沒有孩子呢？

玄清師父靜靜的回答他，有一個。

他又問玄清師父，那你的孩子叫什麼呢？是不是也和我的名字也叫做墨白？

玄清師父笑着說，他和你的名字不一樣，他叫陸絕塵。

這便是他第一次聽到陸絕塵這三個字，也知道世上有一個叫做陸絕塵的孩子。

他總是愛問，於是他便問玄清師父，二師父，你不會像我父母一樣把你自己的孩子給丟掉了吧，不然我怎麼沒有看見你的孩子。”

玄清師父沒有回答他這個問題，只是問他，墨白，是誰說你父母把你丟掉的？

他回答，是大師父說的。

玄清師父又說，墨白，你的身子不好送來天山治病，等你的病好了，你父母便會來接你走的。

他那時還非常幼稚的說，我才不會去，他們肯定沒有二師父你這麼好。

第二次聽見陸絕塵這三個字，是在大師父口中說出來的。

那一年，他十七。

大師父對他說，墨白，你命中劫數未盡，為師派你下山，保護一人安危。你即日動身，不可在路上耽擱，此人是你命中的劫難，日後也需你來護她安全。

他聽得有些茫然，只是點頭。

他問那這個人是誰？

大師父說了三個字。

陸絕塵。

他更加對這陸絕塵好奇了。

隨後，玄清師父和他一起下山。

國子監的那一幕，正好被他看見，而那個掉進水裏的孩子叫做陸絕塵，他不由細想，就跳進了鯉魚池裏，將陸絕塵救了上來。可那池水畢竟是寒冷至極，他只好抱住陸絕塵儘力將他往上托，但還是因為寒冷，被凍得沒了知覺。

最後他和陸絕塵都是被玄清師父撈上來的。

陸絕塵被送回了府，他被玄清師父帶到了這山洞裏，泡了整整三天三夜的溫泉水，才算是徹底驅走了寒氣。

而在他意識清醒的第二天早上，玄清師父便留下了書信，再無人影了。

他只是說把他的人脈與手下留給了他，剩下的就要讓他自己去闖。

所以，他才會走到了現在這個地步。

這一守，就守了陸絕塵六年。

可如今，他與陸絕塵之間似乎出現了裂痕，那條裂痕的名字叫做慕容楚。

翌日清晨，陸絕塵從朦朧之中醒來。

他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進這竹屋裏來的，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躺在床上的，明明是失去了知覺。

這些都在說明着，季墨白還在這裏。

陸絕塵找了屋子裏，沒有人。他又出去找，還是沒有找到人。

這裏分明就是空無一人。

他心裏不由得覺得失落，他又是在找些什麼呢，就算季墨白此刻出現在他眼前，他又該如何對他，再讓季墨白傷心一次嗎，再打他一次嗎？

還是就此收手吧。

他心裏這樣默念着，終於下定決心，離開了這裏。

季墨白自然沒走，而是躲在不易發現的暗處，觀察陸絕塵的動作，見他似乎沉默許久，然後離開了這裏。

季墨白暗暗在心裏下了決心。

若是真的想要和陸絕塵在一起，並不是帶他離開是非，而是與他一同進退。

同年二月。

陸絕塵站在宋府門前，他只是靜靜的看着自己帶來的官兵，一撥又一撥進入宋府，再一箱又一箱的從裏面拿着東西出來。

金銀珠寶不計其數，還有不少古玩字畫。好幾名管賬先生一起盤點這些財物，白銀六十萬兩，黃金三十萬兩，銀票三十萬兩，珠寶首飾和古玩字畫有一百五十萬兩。還有一些小物件並沒有算在其中。

算賬先生顫顫巍巍的拿着那本數目總和的賬本，低着頭遞給了陸絕塵。他不敢去看陸絕塵眼神中冰冷，彷彿對上，自己便會被生吞活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