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待董賢人下去后,太后又看向了莫瓏鈴,良久,有些生氣又有些無奈地嘆了口氣,說:“皇后如何處置,就聽皇上的吧。”
莫瓏鈴看向了駱齊霜,那眼裏的淚水早已盈滿眼眶。坐着的那個人,神色如此淡漠,如此疏遠,如此薄涼地看着自己,那忽然產生的遙遠的距離讓她慌亂,卻不知如何去做。她想上前抓住他的手,告訴他自己知道錯了,還求他不要用這樣的目光看着自己。卻又覺得雙腿似是灌了鉛一般沉重,無可奈何。
良久,那人冷冷地開口:“此事雖由李賢人而起,卻還是因為你方式不當,險些害了孩子。作為懲罰,過年之前你就去厲行觀做事,無朕的旨意不得踏出厲行觀半步。”
“皇上,皇上如何罰臣妾都可以,還請皇上不要讓臣妾出宮……”她聽安寧嬤嬤提起過厲行觀,是一個道院,位於皇城城郊的山上。那裏的道長和先皇是至交之友,相傳駱齊霜也曾被罰去過。道院內訓練嚴苦,非常人所能經受,而且那道長對皇家之人也毫不留情面。可是莫瓏鈴怕的不是這些,她怕的是見不到駱齊霜:“臣妾出了宮,便見不到皇上了……”
她近乎是懇求地說著,同時眼淚早已流了一片,她磕了頭,緊張而焦急。
“你現在回去收拾一下,馬上出宮。”
莫瓏鈴不可置信地看着他,還是抱着一絲希望說:“皇上……”
“出去。”他的聲音冰冷而疏遠,他回過頭,不再看她。
莫瓏鈴不知道自己是怎樣一步步走回了飛鳳宮的,她心裏憋悶,卻又無處可發。腳步那麼沉,那麼緩,好像每走一步都要離駱齊霜遠一些了。
“嬤嬤,皇上生我的氣了吧……是不是?”從飛鳳宮收拾好東西出來,她堅持不坐轎子,懷裏抱着那副駱齊霜的畫像,依舊是腳步沉重地走到,一腔眼淚全都憋悶在胸口。
安寧嬤嬤心裏一酸,也不知如何回答,這件事莫瓏鈴是有錯,卻不至於如此懲罰。但是皇上的命令什麼時候能改?她便嘆了口氣,說:“娘娘別想那麼多了,咱們在厲行觀待不了太久的,很快便可回來了。再回來的時候珂公主也回宮了。”
她依舊是六神無主地走着,什麼話都聽不進耳朵去。待走到宮門口時天色已經黑盡,宮人們為她點上了夜燈,她卻還是不肯上轎。
宮門已經為她打開,她走着走着終於忍不住眼淚落了下來。待走到宮門口時她忽然站住了,眉頭輕輕皺了一下,緩緩地回過了頭看向身後。
一輛轎子,幾個隨同她出宮的宮人們都在她身後。她又向遠處眺望了一下,卻什麼都沒看到,那神色霎時失望起來,她吸了下鼻子,強忍着不哭,轉過頭又走,懷裏還是緊緊地抱着那副畫卷。
又走了幾步,她再次站住,身後的人又被她嚇了一跳卻什麼都沒有說。
“嬤嬤,你幫我抱好畫。”她忽然背對着安寧嬤嬤說,安寧嬤嬤趕快過來接住了畫。
莫瓏鈴再次回頭,忽然向某個方向跑去,把幾個人給愣住了,一時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卻見莫瓏鈴跑了片刻后停了下來,直接撲進了一個人懷裏,紫蘭趕快用燈籠照了照,卻發現那是皇上。
夜色籠罩着周圍的一切,宮門口今日並未早早點起宮燈來。莫瓏鈴把頭埋在駱齊霜胸前緊緊地抱着他,憋了好久的淚水在這一刻決堤而下。
駱齊霜有些詫異,卻還是沒有言語放任她抱着自己哭。待她走後他似乎也意識到自己責罰的有些嚴重,她才十三歲,還是個姑娘家,卻要去厲行觀受罰,只是眾人當前的時候他不得不給所有人一個說法。但他心裏卻又有些不忍,便也早早離開了妙嗔宮來到了這宮門口等着,卻不想等到天快黑了才見她慢慢走過來。
他只想着看着她離開就好,卻見她徒步走着,還抱着一幅畫,滿臉都是委屈的表情。心中那股不忍的感覺變得強烈了一些,他便在轎子要離開宮門時遠遠地站在了後面。沒料到她竟然察覺到了。
莫瓏鈴只是哭,什麼話都不說,良久她才抬起了頭看向他。天空中沒有星沒有月,沒有夜光。她看不到他的表情,看不出他的模樣。
“你怪朕嗎。”低沉的聲音忽然響起,卻比下午的時候多了許多許多的溫度。
莫瓏鈴咬了下嘴唇,使勁搖了搖頭:“這件事確實是鈴兒的錯,還好李賢人沒事,若她再有事了,臣妾不就害了夫君兩個孩子了嗎。鈴兒不怕被罰,就怕沒辦法看到夫君……”她一邊哽咽着一邊說,隨後又抱住了他。
駱齊霜輕嘆了口氣,扶着她的肩膀讓她離開自己,隨後半蹲下看着她說:“你去了厲行觀后乖乖聽話,朕找個時候便會接你回來。”
“真的?”她眼神中有些閃爍,有些驚喜,“鈴兒就知道夫君最疼鈴兒了……對了夫君,你若沒事的時候……去看看董姐姐吧,董姐姐不是個輕易就會生氣的人,她肯定是又想起了孩子才失控的……她的孩子沒了是鈴兒的錯,鈴兒不想……看着她受苦……”她忽然想到了董賢人,抽泣聲又大了一些。
駱齊霜看着她,說:“朕心裏有數。”說完,他微蹙着眉頭在夜空中看着她模糊的臉,“快走吧,再黑一些就更耽誤時間了。”
“那……鈴兒走了……”她抹了抹眼淚,一邊吸着鼻子一邊說。
駱齊霜也站直了身體,點了點頭。莫瓏鈴這才一點點離開他,先是看着她倒退,忽然感覺被絆了一下子踉蹌了一下,把那幾個宮人嚇得不行趕快要過來扶,卻見她自己站好,還似是不好意思地笑了兩聲。她繼續退着走,直到快到轎邊才回過身,卻依舊是一步三回頭,直到再也看不到那個人了。
“娘娘,你剛才是怎麼知道皇上在那裏的?”安寧嬤嬤見她心情好了一些,鬆了口氣,問。
“皇上身上的佩劍上有我系的小鈴鐺,聲音很小很碎,但是那鈴鐺的聲音別人都聽不到,只有我能聽到。我第一次回頭是因為聽到了,卻沒看到他,我以為聽錯了。但是再走的時候我又聽到了,所以我很確定就是夫君了。”她終於坐上了轎子,懷裏還抱着那寶貝一樣的畫,臉上早已不是方才難過的表情,而是略有幸福地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