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十三）名為再見

“你是說……我仍然能夠和伯父大人相見？”荼蘇頓時一臉驚喜地直起了身來，在下一刻面上的表情卻又重新轉為了沮喪，“可是……就算此刻的他出現在我面前我也未必能看見吧？至少在我出生之後的十年以來從來未曾親眼見過哪怕一個靈魂。”

青年抬起手來不輕不重地敲了少女額心一下，似笑非笑地道：“你是在說笑么？身為死靈術士怎麼可能會看不到靈魂？你以為和你簽訂了契約的我是什麼樣的存在？我可是已經死去了不知道多少年了……自血統覺醒的那一刻起你便已與過去的你不一樣了。”

這位自稱為尼古拉斯的青年居然是亡靈么？如此年輕便莫名亡故，甚至之後還被契約束縛着無法往生……可是如今的他竟然還能毫無芥蒂地對着她這個不知是否是始作俑者的“主人”露出笑容？荼蘇定定地望着面前那張宛若陽光般奪目的容顏，心中竟是陡地湧出了一絲古怪的既似憐惜又似悲憫的感情。而性子有些大咧咧的青年卻將對方面上的古怪神情誤當作了擔憂，在沉默了一瞬后才略有些僵硬地安慰道：“你不用太擔心啦，就算你父親不肯答應也無所謂，反正人類死亡后只要沒有魂飛魄散終究有重新轉生的一日，你只需記下你父親的靈魂波動日後便能輕易地找到他的轉世了。”稍稍頓了一下后才又別彆扭扭地接道：“……反正這當保姆的事情也不是第一次，我絕對會照顧好你的啦！”

“過去的我和你的關係一定相當不錯吧……尼古拉斯。”聽着對方彆扭的安慰言語，荼蘇只覺得心中哀慟之意稍緩，唇角亦不自禁地上挑了少許。青年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恨恨地開口答道：“那是——我們之間的關係好的簡直可以用孽緣來形容了！”繼而大步流星地走到了雙目緊闔的鬼斗身前俯下了身子，而就在他手指與男子額心即將相觸的前一秒，看出了對方意圖的少女卻陡地猶豫着問道：“等等，你覺得……伯父大人真的能夠接受我現在的模樣嗎？”

“現在才想起來不嫌太晚了么？雖然這個男人的靈魂被暫時困在了身軀之中，但這卻並不代表他對外部發生的事情毫無知覺，該看到該聽到的東西他可是一件都沒有漏掉喲。”青年不在意地聳了聳肩，繼而毫無顧忌地伸出手去在鬼斗緊闔的雙目之間輕輕一點——在聽聞此言后荼蘇先是不自禁地啞然了片刻，在目光落至那道自男子身軀上緩緩升起的半透明熟悉身影時卻陡地覺得雙眸一瞬間酸脹難耐，但最終還是垂眸斂去了複雜神色低低地開口叫道：“……伯父大人。”

男子垂首掃了一眼自己懸浮在虛空間的半透明身影，目中的恍然之色一閃而過，果然……他已經死去了嗎？稍稍頓了一下才面色平靜地接道：“方才你們的話我都聽見了……怪不得我一直覺得你聰明早熟，原來你居然打一出生起便擁有成年人的心智。”

少女頓時將頭顱埋得更深了些，面上的愧疚之色一閃而過：“抱歉，我不該瞞着您，而且方才要不是為看顧我分了心您也不會被人所算……”

“這又如何能夠怪你……大內家此次準備得十分充分，無論你在場與否我也逃脫不了身亡的結局。成王敗寇，不外如是。”男人彷彿在說著一件與己無關的事情一般淡淡搖了搖頭，片刻之後卻又抬首注視着面前的少女並難得地帶上了些躊躇的神色：“荼蘇，我非但向你隱瞞了我與你的真正關係，甚至連你的母親亦是我……”而不待其話音落下，少女便已毫不猶豫地截口說道：“……我很感激今生的母親懷胎十月辛苦將我生下，但自她試圖殺死我的那一刻起我便已不再欠她什麼，她在我心中不過是個無關緊要的陌生人而已。”繼而卻驟然側首轉開了視線，面帶赧色地低低地開口接道：“若您允許的話，我可否稱呼您一聲父親大人？”

“直接叫父親便好。”望着自己唯一的女兒，男子目中的冷峻神情漸漸地溫和了下來。在轉首掃了身旁那醜陋的殭屍一眼後方自面向金髮的青年頷下了首去，“……荼蘇蒙你照顧了，多謝。”

“不管怎麼說這丫頭也是我的契約者，我無論為她做什麼都是理所應當的。”尼古拉斯瞟了他一眼，不冷不熱地開口說道——在數百年的時光中一直陪在她身邊的明明只有他一人，這個男人不過與她相處了區區十年居然就敢在他面前做出一副與她熟稔萬分的模樣？單憑此點就算對方頂着一個父親的名頭也讓他無論如何無法對其生出任何好感！雖然對方目中的敵意顯而易見，但注意到此點的鬼斗非但一點不惱，目中甚至還隱隱地閃過了一抹瞭然的笑意，在回首上下打量了少女幾眼後方自點着頭說道：“你如今的模樣雖然與常人不同，倒是顯得更成熟標緻了些……當年的小小嬰兒不知何時竟也長大成`人了。”

“父親！”聽見自對方口中道出的與之性格截然不符的隱隱帶着調謔之意的言語，荼蘇頓時覺得心中父女相認的感動情緒一掃而空，而就在她習慣性地伸出手去扯上對方袖口之時卻驟地抓了個空——尼古拉斯皺眉掃了一眼怔怔望着自己空無一物的右手的少女，猶豫了一下還是主動開口解釋道：“……沒有靈力的靈魂無法被觸碰到。”

荼蘇低低地嗯了一聲，卻依舊難掩眼底的悵然之意。而就在此時人見鬼斗卻陡地開口問道：“尼古拉斯先生，你之前似乎曾說過我可以以變成殭屍的方式留在世上？”

“的確如此，而這也是我目前所知道的唯一能夠使靈魂滯留世間的方式。”青年略有些驚訝地瞥了他一眼，繼而卻不懷好意地接道：“不過據我所知變成殭屍的滋味可是一點都不好受，雖然靈智並不會失去，但五感卻會降低許多、同時反應也會變得很遲鈍，若是不好好保養的話說不定還能夠體會一把自己的身體慢慢腐爛的滋味……意志不堅定的話多半不用幾日便會向面前這隻殭屍這樣魂飛魄散變成完全的傀儡了。”在偷眼瞟了面色陡然變青的少女一眼後方自似笑非笑地接道：“……你當真想以這種方式存留於世？”

男人微不可察地皺了皺眉，在下一刻卻依舊淡淡地答道：“我尚未完成身為父親的責任……而且究竟變成何等模樣對我而言根本就無關緊要。”可就在他說完此話的同時，身旁的少女卻陡地情緒激烈地叫出了聲來：“不行！我絕對不希望您以這樣的方式留在我身邊！”

注視着面前少女那充滿了不容置疑神色的血色雙眸，男人忍不住暗自在心中嘆了口氣——他清楚地知道這個女兒的性格一向倔強，雖然其平素在自己面前一向順服，但若是其當真決定了什麼事情卻是無論如何都不會輕易改變主意的。雖說對於不聽話的孩子他並不介意使用軟硬皆施的方式，但偏偏此刻的他竟然只是一抹沒有任何力量的遊魂！而就在父女兩人彼此對視的同時，站在一旁的金髮青年卻陡然懶懶地開口說道：“……如果我能夠弄清楚這個世界的能量構成的話說不定可以找到別的辦法讓你留下。”

荼蘇不由得心中一喜，在下一刻卻又忍不住茫然了：“能量……構成？”

青年隨意地抱起了雙臂並緩緩點了點頭：“沒錯，各個世界的能量體系並不相同，譬如說死靈術士體內的能量通常被稱為魔法值或者mp，而陰陽師體內的能量則被稱為靈力，上次在府邸中看到的那個女人應該就是這個世界的能力者之一——若是這個世界上真的有使人復生的術法的話在我觀看之後也許可以用死靈之力將之模擬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