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別,讓冷美人折騰死了
這男人做那種壞事,總是找上一萬個理由,我也不例外。我這麼一把年紀了闖北京,也有一番苦衷。這個故事有點黃,沒結婚的別太認真了!
那是一個月前,我在濟南突然收到了一條曖昧的短訊:
“下午到我們醫院檢驗室來吧,我等你。”
如果這條短訊出自其他女人之手,我會熱血沸騰,載歌載舞,可它是丁暗香啊!丁暗香是誰?還不是跟我從同床異夢到異床異夢的妻子。
反覆看着這條短訊,我越來越不可思議。且不說這個女人冷落了我十多年,即便我們關係正常,她也不會發這種信息呀,她是個什麼人我還不知道嗎?渾身上下冷得就像一塊鋼板,打不進半截釘兒,這種冷若冰霜、厭惡纏綿的女人能發這樣的信息嗎?我懷疑!
前思後想,我決定試探一下丁暗香。當撥通了她的電話,她竟拒接!過了一會兒,她的短訊跟來了:
“勿需驗證,一切皆我!”
看來真是她!她這是演的哪一出呢?莫非是中了貝克特的流毒嗎?貝克特也不至於如此呀,他的《等待戈多》有這麼荒誕嗎?
六樓,我記得,丁暗香的檢驗室就在這座門診樓的六層。樓道里來來往往,多是些病怏怏的患者。
儘管我在心裏演習了n遍,當敲響那扇鐵皮門時,我的神經還是驟然收緊了!
剛敲到第二下,裏頭就傳來了呼應:“進,請進!”
跟特務接頭似的,我左右觀察了一番,才閃了進去。屋內陰暗,剛進去幾乎看不清物什,只聽到了一個熟悉的聲音:“關緊門,掛上反鎖鏈子。”
猶如博萊斯瓦夫騎士進了古城堡聽從米娃小姐的安排那樣,我完全順從了妻子的旨意。
掙扎了一氣眼睛我才發現,在這間寬敞的大房裏,排列着幾個台案,一些奇形怪狀的儀器擱置在上面。房間已經被一分為二,擔任切割重任的是一塊金絲絨帘布,不透明。
我小心翼翼地掀開帘子,裏頭別有洞天:一張電腦桌,一台蘋果機,還有一盞散發著橘紅色光色的枱燈,妻子就坐在桌前,背對着我,面朝著網頁,在她旁邊擱着一本書,紅色封面,好像是我出版的那本《傷兵》。我還看到,在她身後,有一個西式雙人沙發,放着一床毛巾被。很顯然,這兒是他們這些檢驗師的私密空間。
就在我仍然胡思亂想時,她倏然轉過了身子,我看到,她穿了件開襟的羊絨衫,紅色的毛毛就像是亂紛紛的星火,兩隻清麗的眼睛沒了往日的陰鬱,演變成了兩朵熾熱的火焰。這神情使我想起了跟她的初夜,那時我差點給融化了,只是從此這種**的美妙越來越少了。
今天她這是怎麼了呀?我帶來的胡思亂想又融進了恐懼和惶惑,望着她不知何以是好。
她緩緩地站了起來,身材依然是那樣挺拔,嗬,她的下邊竟然穿了一件圓弧形的西裙,跟她生活了二十餘年,很少見到她穿裙子的,她喜歡將自己裹得嚴嚴實實,穿那種又直又挺的冷色長褲。
這種異常景象,不能不讓我警覺,因為她太反常了。可是還沒等我做出反應,她已迎上前來,面對面地望着我,像是一個綵排的演員在醞釀感情。忽然,她伸出了雙手,輕柔地拽住了我。她還是默默無語,唯有眼裏的那兩團火燃燒得更旺了。
人的原始本能,夫妻的情分,有時會驅散一些私心雜念的。我莫名其妙地望着她,也在漸漸為她的情緒以及她製造的氛圍所感染,我的情緒在慢慢轉換,轉換成了一種與她適應的動能。我不相信,面對這樣一個優雅的知識女性,哪一個男人能夠離塵脫俗,坐懷不亂。
我緊緊攬住了她。至於她今天的目的,我已少了追究的心思。她就勢用胸脯頂住了我,彷彿現在我才感覺到,原來她的峰巒是如此的堅挺、如此的富有彈性,她的兩個制高點就像接通了電源,一股麻酥酥的衝擊波迅速涌遍了我的全身,我心跳在加快,血液在燃燒。我陶醉了,幸福地閉上了眼睛。這時兒,房間的鐵門忽而敲響了,一個女人在喊:“丁大夫,丁大夫,化驗結果出來了嗎?”
猶如沸水裏澆了一瓢涼水,我的心猛地從**跌落了下來,即將形成的戰鬥力也在瞬間給瓦解了,我鬆開了她,企圖給她騰出應急的機會,孰料,這個向來忠於職守,一絲不苟的檢驗師緊緊摟着我,悄聲說道:“別吱聲,抱緊我!”
我只有從命了。
外頭的患者還在敲門,門聲越響,丁暗香摟得我越緊。到後來,她由於用力過猛,手臂微微顫抖開了。
那個患者離去了,我們的原始故事也就開始了……
雨過天晴。我赤身躺在沙發上,疲憊地眯着眼睛。
她不知何時已穿好了衣服,又坐到了電腦桌前,背對着我,喃喃地說:“老蘇,我已儘力了,你可以離開我,離開這個家了。”
“這是為什麼?”我抓過一件衣物,先將隱秘處蓋上,問道。
沉默了半天,她才答道:“那我就開誠佈公吧。”
她將枱燈調到了微光狀態,繼續說道:“儘管我不太喜歡你,可是對你的作品卻是另外的態度。你的才氣,你的思想,經常散發出迷人的光彩。在這部《傷兵》裏,你傾心塑造的‘花舌頭’,睿智、忠勇,善良、豁達,他處置一切事情,包括夫妻**總是劍走偏鋒,匪夷所思,每次作戰歸來,他跟妻子**的地點不是在床上,也不是在家裏,而是選擇在戰壕里、馬廄里,驚心動魄,非同凡響。結婚這麼些年,我十分清楚,這個‘花舌頭’不但是你作品裏的人物,還是你理想的化身。所以在跟你分別之前,我應當圓你一次夢。”
她又說道:“是的,這二十多年來,我就像一塊木頭豎在你的跟前,儘管我的**沒有背叛你,但我的精神早已不屬於你了,你不要誤會,我還沒有尋找精神歸宿的興緻,因為我還有摯愛的女兒和自己喜歡的事業。也正因為如此,我疏遠你、冷落你、甚至有點討厭你,晚上睡覺全副武裝,衣帶緊裹,即便是夏草秋鋤,我們也是草草收場,索然無味。”
她的坦率震撼了我,想到她今天的反常,我不得不提出自己的疑問:“你今天這是……?”
她垂下頭,嘆息道:“唉,畢竟夫妻一場啊!‘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如果忽視了這一點,那就屬於生物進化的缺陷了。”
“還有,”她又解釋道,“我的卡號突然多了30萬元,這一定是你的作為,一個男人,在選擇了離別之後,還不忘經濟的饋贈,這是一種值得敬仰的品德,我不崇尚金錢,但也不排斥金錢。對你我還是熟悉的、了解的,儘管這筆錢不是你的全部,卻已經是你的大部分了,可以說是你大半生的積蓄吧,所以,臨別了,我也應當盡自己的一份力量。”
她越是吐露真情,我越想尋找原因,或許是記者的職業習慣吧。我追問道:“我們,為什麼會走到這一步呢?”
“為什麼?婚姻破碎的為什麼,本來就說不清楚,我們還是節省自己的腦細胞吧。”她無奈地抱着頭,趴在桌案上。
但我們的故事卻像一塊又酸又澀、又苦又甜的橄欖糖,一直含在我的心裏……
那是在硝煙瀰漫的局部戰爭時期,我們一批傷殘軍人退伍了。本來我們的身體已經恢復,可是熱情的地方領導又將我們請進了湖邊的療養院,為了豐富我們的生活,醫科大學還派來了十幾名漂亮的女生,配合醫護人員為我們服務。這番美意,點燃了我的激情,筆酣墨飽,縱橫飄逸,一首長詩很快就出現在了療養院的牆報上。在周末聯歡晚會上,清風冷月的丁暗香慷慨異常,飽含真情地朗誦了我的詩篇,由此,我們相識了。在特定的環境裏,“新一代最可愛的人”已成為流行的口號,年齡剛滿十九歲的丁暗香耳濡目染,也成為了不折不扣的追星族,她在向我一步一步靠攏。報社的記者無意中發現了這個線索,就將一篇女大學生跟傷殘軍人的愛情故事捅了出去,這一來,她成了轟動人物,我也跟着揚了名。在輿論的風口浪尖上,我們已經沒了退路,只能跟隨着無形的推力拚命前行。在領導的熱情過問下,她還沒畢業就跟我領取了結婚證。也就在這時,持續已久的邊境硝煙漸漸散去了,生活又恢復了平靜,社會也恢復了常態,我們跟丁暗香的大眾角色也淡出了歷史舞台,我們要認認真真地面對人生,實實在在的打發日子。可是結婚後我們才發現,她如山澗的一條寧靜小溪,我如峽谷的一股呼嘯山風,她如一片幽美的花園,我如一隻嘶鳴的鷹隼,兩個人的興趣、情趣,甚至性趣根本就扭不到一塊兒。床笫是夫妻精彩的開始,也是夫妻僵持的繼續,我們從分床到分居,從冷漠到冷戰,所有天下夫妻的分離過程一步也沒有少,直到我遠走他鄉……
對於書本上大加讚賞的那些姻緣,我已經早就有了自己的深刻認識,什麼英雄配美人,什麼才子配佳人,統統是胡說八道!
就在我陷入深思時,她站起來,扭頭掃了我一眼:“穿上你的衣服吧,你不是大衛,我也沒興趣繼續欣賞你的**。”
我一邊穿着衣服,一邊問她:“暗香,難道我們就沒有迴旋的餘地了嗎?像今天這樣,多麼令人留戀啊!”
她又側身坐下,說道:“今天,既不是懺悔,也不是挽回,完全是一種交代、一種告別。”
我狡黠地眨着眼,說:“你也別理解歪了,我這次到北京去,純粹是為了創作。”
她咧嘴一笑:“老蘇啊老蘇,都這麼些年了,你依然這樣漠視別人!其實,人的智力沒有你想像的那麼懸殊——你的北京之行,不過是司馬昭之心……唉,不說了,別壞了今天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