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童子35
?就像是從未發生過那樣,對於那天伊吹春日彥所說的話兩個人都沒有再提起。
但發生過的事情畢竟是發生過了。
酒坊尊閻魔心中對於伊吹春日彥的情感更加熾烈複雜起來。
如果春日彥不說出來,酒坊尊閻魔永遠都不可能知道春日彥心中深藏有這種苦澀。
高貴的神明在酒坊尊閻魔眼中終於漸漸變成了應當仔細呵護的存在。
酒坊尊閻魔對伊吹春日彥早就毫無保留,現在變得更加順從與遷就了。在一切方面似乎都是伊吹春日彥在給予酒坊尊閻魔溫柔與愛憐,但僅有酒坊尊閻魔明白,自己是在守護着伊吹春日彥。
——而毫無察覺的伊吹春日彥也貪戀這份守護。
這樣就足夠了。
伊吹春日櫻馬上就要蘇醒的事令伊吹春日彥變得十分不安。
他仍舊那樣溫柔和煦,每日也照常飲樂,但這份不安酒坊尊閻魔看出來了。
夜晚的時候伊吹春日彥變得更加焦躁與狂野。
酒坊尊閻魔全部承納下來。
但是不知道為什麼,越是深刻的交合越令他感到不安。
有一天,伊吹春日彥將所有童子都揮退了。他牽起酒坊尊閻魔的手:“我帶你去見春日櫻。”
與巍峨精美的宮舍不同,伊吹春日彥最終帶酒坊尊閻魔進入的是一個潮濕的洞穴。
“我與春日櫻是在這裏降生的。沒有見過父母,出生的時候因為太過飢餓,所以把剩餘的卵都吞下了。因為這樣,我和春日櫻才活了下來。”
足下的地面非常柔軟,是因為生長着苔蘚的緣故。在洞壁上趴伏着蟲,一閃一閃地釋放光芒。
是個出奇美麗的地方。
“小的時候我們吃蟲,後來漸漸能夠捕捉到鳥,還有山鼠或者蜥蜴一類的東西。被兔子狠狠地咬過,春日櫻的尾巴少了一截。後來遇見過可怕的蛇雀,為了救春日櫻我身上的鱗片被扒下來,現在還有痕迹。”
酒坊尊閻魔見過,是道可怕的傷疤。盤桓在伊吹春日彥的肌膚上,彷彿要將伊吹春日彥吞噬掉那樣。這只是錯覺而已,只是一道傷疤,怎麼可能會將人吞噬掉呢?酒坊尊閻魔對自己的想法感到奇怪。
“幾乎死掉了。”伊吹春日彥說,“後來春日櫻找到了三葉的蛇草。是傳說中覆蓋在眼睛上就能夠讓死人復活的草。生長在峭壁的古老檜木上,春日櫻把它摘下來救活了我。採摘的時候差點從那上面掉下來,春日櫻從此再也不敢接近地勢高的地方了。那之後,死了一次的我出乎意料地成長起來,捕捉到的食物也變多了,我和春日櫻一起長大。再後來就是爬上樹去為春日櫻找鳥類的卵來吃的時候被樵夫看見的事了。”
這件事情伊吹春日彥曾經對酒坊尊閻魔說過。
握緊了酒坊尊閻魔的手,伊吹春日彥說道:“我在樹上,春日櫻在樹下,都是巨大的蛇,所以就被當成了神明。”
那一瞬間,酒坊尊閻魔似乎感受到了伊吹春日彥的心情,像是在說那個時候如果沒有被看見就好了那樣。
如果沒有被看見的話就只是兩條普通的蛇而已。
說不定早就死去了。
那樣的話自己就沒有辦法跟春日彥大人相遇。
——所以被看見真是太好了。
這樣的想法令酒坊尊感到羞愧。
“好了,那就是春日櫻。”
目光所及的地方是一枚白色的卵。
從內部發著光,能夠清晰地看見殼上美麗的紋路。
像是透明的瓷燒制的那樣,酒坊尊能夠看見其中蜷曲的蛇軀。
酒坊尊詫異地望向春日彥。並非因為春日櫻的本相的原因,而是因為那枚卵他非常熟悉。
使自己得以降生的正是那樣的一枚卵啊!
春日彥大人將那麼重要的東西賞賜給了自己。
並沒有回應酒坊尊的目光,春日彥向那枚卵走去。
像是撫摸着情人一樣撫摸着卵殼。
卵中的蛇也像是感應到了那樣將蛇頭仰起,隔着卵,呼應着春日彥的動作。
“春日櫻……”
就這樣沉默了許久,春日彥重新牽起酒坊尊的手,帶他離開了這個洞穴。
這一天春日彥又喝醉了。
親吻着酒坊尊閻魔,然後用束帶綁住了酒坊尊的眼睛。
“為了我什麼都會去做嗎?”
“是。”
“不要動。”
春日彥化作了蛇。
從酒坊尊打開的雙腿間鑽了進去。
像女人的腕子那樣粗的蛇身進入了酒坊尊的軀體。
這是酒坊尊閻魔第一次承納伊吹春日彥的蛇身。
是令他害怕的回憶。
蛇的鱗片在他柔軟的軀體內摩擦着,冰冷又堅硬。
最後因為疼痛暈了過去。
第二天醒來的時候看見的是伊吹春日彥冷淡的臉。
“酒坊尊……離開我吧。”
“大人?”酒坊尊閻魔恐慌地趴伏在地上,“做得不好的話,我會努力的。請大人不要驅離我。”
“我把你當成酒人的替代品,你是知道的吧。給你卵讓你降生也好,讓你跟在我身邊也好,都因為你是酒人的後代,而且長得與酒人相似。因為想要一個完全只屬於我的酒人所以才把你留到現在。但是從昨晚開始我明白你跟酒人是不同的,所以離開吧。”
完全沒有辦法冷靜思考。
酒坊尊閻魔抱住了想要離開的春日彥的腳。
“不是說我要你做的任何事情你都會做嗎?為什麼不離開?”
雖然一直認為自己是只屬於春日彥大人的,認為無論春日彥大人要求了什麼都會去做,但是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會被春日彥大人要求離開。
只有這一件事做不到。
無論如何都做不到。
因為夜晚受了傷,所以酒坊尊的身體顯得格外虛弱。
但身體上的疼痛完全無法掩蓋心中的疼痛。
離開春日彥大人之後要怎麼辦?
沒有辦法活下去。
至今為止從來沒有離開過伊吹。
就連去黃泉見一見父母的想法都從來沒有。
對伊吹以外的世界一無所知的自己沒有辦法活下去。
然而酒坊尊閻魔並不是在害怕死去,只是意識到離開伊吹春日彥的話自己絕對不會想要活下去。
“春日彥大人!春日彥大人!只有這件事,請你……請你不要驅離我……”
在地上磕頭,磕出了血。
被人誇讚的俊美容貌變得猙獰恐怖。
伊吹春日彥用厭惡的神情看着他。
“那就去照顧春日櫻吧。不要再到我的面前來。”
簡直是噩夢一樣。
那個夜晚,蜷縮在春日櫻的卵的旁邊,酒坊尊哭泣起來。
是無聲的哭泣。
他發著燒,喉嚨干啞,也實在發不出聲音來。
小時候是個愛哭鬼,但是漸漸長大之後就努力讓自己變得成熟可靠。其實察覺到春日彥掩藏在溫柔表象之下可能連他自己也沒有注意到的強勢的獨佔欲,所以帶起了面具,不再跟別人交流。
對於酒坊尊來說,人生中就只有春日彥而已。
勉強待在了距離春日彥這樣近的神宮中,但是也許再也無法見面了。
被春日彥厭惡,被春日彥驅離身邊,對於酒坊尊來說是致命的傷口。
也許今夜就會在這裏死去。
——死在距離春日彥大人這樣近的地方,我也感到滿足了。
那個夜晚,身體彷彿被火焰灼燒着,骨頭卻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寒冷。
然後感覺到一隻手溫柔地觸摸着自己。
舒適的藥物被塗抹在傷口上。
迷迷糊糊中,聽到了嘆息的聲音。
“……怎麼不離開呢……”
就像是夢一樣。
在夢裏的時候會覺得是真實發生的事情。
醒來的瞬間則還能記起大概。
一晃神就發現鮮明的東西已經被打碎成一對凌亂的色彩。
最終什麼都不記得了。
只有感覺還在。
噩夢的話會覺得害怕。
喜悅的夢會令人覺得幸福。
有些夢又叫人惆悵。
夢醒之後就只有這些害怕或者幸福或者惆悵的感覺還在了。
第二天醒來的時候酒坊尊閻魔茫然地望着攀附着洞壁一閃一閃發著光的蟲。
夢裏的人是……春日彥大人吧。
所以只是夢而已。
身上的傷口也全部都還在,看不出被處理過的痕迹。
酒坊尊閻魔為自己昨天晚上想要去死的軟弱想法感到羞愧。
即使不能繼續跟在春日彥大人的身邊,但現在的任務是照顧春日櫻大人,那麼就一定要做好。
因為自己也曾經在卵中沉睡過,所以酒坊尊閻魔很清楚要怎麼做。每天辛勤的修行又重新開始,然後在晚上的時候將積累的力量傳遞給卵中的伊吹春日櫻。也會念誦佛經給春日櫻聽。有時候會說一些無關緊要的話,雖然知道對方是神明,但是經過這樣漫長的沉睡一定覺得非常枯燥寂寞,酒坊尊每次都會先認真道歉,然後開始講一些之前聽到過的有趣的傳言。
漸漸地,伊吹春日櫻熟悉了他的氣息。
在他說話的時候會從卵中給予回應。
會像是那時候對春日彥那樣,隔着卵觸碰酒坊尊覆在卵上的手。
有時酒坊尊稍微延長修行的時間的話,春日櫻會在卵中不高興地拍打尾巴,然後彆扭地不理道歉的酒坊尊。要哄很久才勉強做出原諒的樣子小心抬起頭來然後像之前那樣隔着卵觸碰酒坊尊的手。
與其說是自己照顧的神明,倒不如說是由自己教養的孩子那樣,春日櫻的行為給酒坊尊這樣的感覺。
跟春日櫻的相處漸漸地脫開了對神明的尊重,有時候連酒坊尊自己也會覺得自己在面對春日櫻的時候似乎太過得意忘形了,但是又怎麼都無法矯正態度。
因為春日櫻的存在多少分散了酒坊尊的注意,痛苦似乎減緩一些。酒坊尊可以不去想關於春日彥的事情,更加專註於照顧春日櫻。
但是仍舊不免想到自己在卵中的時候是否也是這樣,春日彥大人是不是也以自己現在看待春日櫻的心情來看待那時候的自己呢?
——春日櫻大人破殼之後就依照春日彥大人的希望離開這裏吧。既春日彥大人不想要再見到自己,還厚顏無恥地請求留下實在太過分了。
等到春日櫻大人重新降臨的那一天,就離開吧。
然後,猝不及防的一日中,春日櫻破卵而出了。
作者有話要說:戰線居然又拖這麼長誰來拯救一下我的慢節奏OTZ
這幾天完全都不好意思說閱讀愉快了OT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