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第二十二章
以人類的標準去評判的話,高野藤對於人心的覺察和把握絕對夠不上“敏銳”的標準,何況高野宗純的心思無論如何也不能算簡單易懂。
然而他對於高野宗純實在太熟悉了,他的腦子裏只有高野宗純的存在,每一天每一分每一秒,他都在揣測高野宗純的心意。
他至今還記得,第一次感受到幸福的存在,是在精心找來了人類的食物交給宗純,對方在微怔之後,收下后毫不猶豫吃下去的時候。
吃完東西的宗純因為飢餓感的緩解露出了滿足的表情,沒有感謝,沒有誇獎,沒有多餘的話語,只是那麼一個滿足的表情,就讓他感到由衷的幸福。
於是他明白了。
啊啊……這就是他的幸福。
只要能讓這個男孩滿意,只要能討好對方,不管是讓他暴露於光前,還是j□j被一根根斬斷,這些全部都無所謂。
只要宗純高興,他的心就是充滿的。
怎麼做才能讓宗純高興?
怎麼做才能讓宗純滿意?
簡單的做法,大概只要乖乖聽話就好了吧,只要是高野宗純說出口的命令,即使拼盡一切去做也在所不惜。
但魔物的貪婪本性讓他兀自覺得仍舊不滿足,所以他仍舊不斷地試圖討好對方。
可惜人類對於他來說太過難以理解,大多數時候他都無法讓高野宗純滿意。
既便如此,他仍舊感到幸福。
這種幸福感不只是在令宗純滿意的時候才有——哪怕僅僅是為對方做一點微不足道的小事的時候,他都感覺得到幸福的存在。
能夠為宗純鋪平道路,能夠為宗純着想一切,這樣的事本身,就是他的幸福。
如此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地看着對方,持續了超過十年以上的時間。
有了這超長的時間縱軸作為對比,儘管大多數時候他仍舊猜不透對方的想法,但最起碼,宗純一時一刻的細微改變,對他來說也變得十分明顯了。
而另一方面,宗純也幾乎不會在他面前掩藏什麼情緒——因為沒有必要。
在其他人看來,宗純對這位名義上的堂弟,實在稱不上是好,絕大多數時候是漠視,剩下的也是粗暴,這種粗暴並不是行動上的暴力,而是態度上的直白粗劣。
事實上,即使整日從早到晚地膩在一起,兩人也幾乎沒有任何溝通和交流,宗純從來不向高野藤解釋他的做法,而高野藤也從來不詢問,如果說前者這麼做還多少能讓人覺得“果然是高野宗純的作風啊”的話,那麼明明將宗純視為最重的高野藤的做法就令人費解了,好像他們從來不關心彼此的想法一樣。
當宗純命令他做某件事的時候,這種感覺尤為明顯,高野藤就是他的工具、他的武器和防具,是無機質無生命的道具,而道具,是不需要自己的想法的。
對於這樣外人無法理解的關係,兩人卻都似乎十分滿意。
高野藤是怎麼想的就不用說了,他對於高野宗純的期望值從來是低破界限的,只要能呆在對方身邊就很滿足了。
而宗純對他的漠視和粗暴,是因為他不需要在這個怪物面前有任何偽裝,他從來不否認自己的個性很爛,這樣的他能夠在社會上生存,只是因為披了一層貓皮而已,而在高野藤面前,這樣的偽裝是不必要的。
即便他對高野藤再怎麼糟糕,對方不會離開他、也無法離開他,或許連宗純自己也沒有意識到,他對高野藤抱持的是這種下意識的想法。
然後有一天——這樣的高野宗純,改變了。
高野藤想不起來這狀況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宗純對高野藤依舊是毫無掩飾的漠視和粗暴,然而有的時候、十分偶爾的時候,這樣移開目光的情況,確實是增多了起來。
不得不說,原先的高野宗純在付與高野藤全然的信任的同時,也並不將對方放在眼中,從這個層面上來看,現在的高野宗純無疑已經意識到了高野藤的存在,對於這樣的改變,高野藤或許應該感動莫名才對,然而他卻沒有任何喜悅,只有無窮無盡的惶恐和不安。
有着人類外表卻從未以自己的思緒去思考的怪物,那生鏽的腦筋滯澀地轉動之下,無論如何也想不透飼主改變的原因,也沒有應對之策。
從有自我意識的那一刻起,高野藤就是作為高野宗純工具的存在,如果無法作為工具,他會成為什麼呢?
高野宗純對於人類的不信任幾乎是根深蒂固的,一旦不再是工具,高野藤對於高野宗純來說,僅剩的安全感和信任也就不復存在了。
誰也不知道這改變會讓事情往哪個方向改變,好的、還是壞的?
但好在,高野藤終究不是虛偽狡詐的人類。
所以他做不到把這一切掩藏在心底,微笑着粉飾太平。
所以當他無論如何也想不通的時候,比起繼續想下去,他會優先採取行動。
高野藤坐在床邊的地上,從下往上看去,正好可以看到高野宗純偏到一邊的下巴,他沉默了一下,突然伸出手去,捻住高野宗純的脖頸,試圖令他轉頭。
他的力氣本來就是英靈級別的,宗純也沒法對抗這股力道,只能順着這股力量低下頭看向他。
高野藤的表情與他略帶強制意味的動作完全不搭,隱含煩躁的面容,耷拉下的嘴角,混合了委屈和渴望的目光不停閃動着,他好像想說什麼,又像是在等待宗純說些什麼。
宗純確實想說什麼——他對這怪物突然的舉動不是不驚訝的——但在他開口之前,確切地說,在他眉頭剛剛蹙起的瞬間,高野藤彷彿才剛剛醒悟過來自己做了什麼,好像手裏抓着的是一塊熱碳一般突然鬆手,身體猛地向後一揚,腦袋“嗵”地一聲撞到了牆壁上。
這點小傷對高野藤來說倒是不算什麼,他摸了摸自己的後腦勺,又坐回剛才的位置上,仰首望着宗純,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總覺得他目光中的委屈又增加了一分。
宗純在心裏輕輕地嘆了一口氣,鬧了這麼一出,剛剛還想吼他一頓的氣都不知道泄到哪裏去了,他索性撇下還在巴巴地看着他的高野藤不管,直接縮回了被子裏,現在距離黎明可還有好長一段時間呢。
在徹底沉入夢鄉之前,他好像還能聽到高野藤動彈時的衣服摩擦聲,靠近時的呼吸與專註地看着他的眼神。
……還有,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