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臨汾館驛的門口,四、五名守衛兵卒將一個玄衫青年圍在了中間,刀劍出鞘,矛槍前指,凜然以視。不必懷疑,但要這被圍者稍有異動,寒光閃爍的刀槍便會毫不留情地劈刺過來。
這些臨汾城中最精悍的兵卒是奉刺史蕭師魯之命,前來館驛護衛臨淄王殿下的安全,不敢稍有懈怠。
帶隊的陪戎校尉周峰是一名身形瘦長的中年漢。雖然不認為眼前這文雅濡弱的青年會是什麼危險人物,但他並沒有放鬆半點警惕。
夜闌人靜之時,一介布衣居然大剌剌地到戒備森嚴的館驛,連個拜帖都沒有,只是報上自己的姓名,居然就想求見親王殿下?!!再者,臨淄王今日才剛剛駕臨臨汾,城中官員雖然大都得到了消息,但尚未公之於民眾,這人又是如何得知消息的?
這事情里,透着些很大的古怪。
若不是見對方神色淡然自若,一副沉竹在胸的模樣,周峰就想直接命人將其驅逐離去。觀察到臨淄王下榻的院落里仍有燈光,他才鬥起膽派人向內院的親衛通報了此事。
但人派進去之後,周峰反而後怕起來。擅擾殿下休息的罪名,不是他一個區區從九品上階的陪戎校尉能夠擔待得起的。
想到這裏,他看向那玄衫青年的目光越發地凶厲了。
似乎有所感應一般,鄭宇竟轉過頭,沖周峰笑了笑,頓時將他滯得不輕。
便在陪戎校尉心中驚疑不定時,館驛內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伴隨着館驛正門的開啟,一行五、六人急匆匆地走了出來。為首的錦衣青年一見着鄭宇,臉上的表情乍驚還喜,甚至有些不敢置信。首發稍怔了怔,他緊幾步走上前,分開兵卒。一把拉住那人的手:“醒,真的是你!”
鄭宇微微欠身,禮敬地說道:“參見殿下!”
“醒。早說過你我之間不必多禮!”錦衣青年托起了對方。呵呵笑道。
“參見殿下!”周峰和他手下兵卒齊唰唰地跪倒在地。雖然充當護衛館驛的重任,但他們先前卻未有機會一睹臨淄王真容。然而,只要不遲鈍到一定程度,現在也該知道這錦衣青年的身份了。
“夜深。不要驚擾了他人,都起來吧!”臨淄王李景諶抬了抬手,隨即又將注意力放回到鄭宇身上,殷切地說道,“醒。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我們進去再說!”
鄭宇微微一笑,隨着李景諶走進了館驛內。
“周校尉,今夜之事請你莫要對他人提及,可好?”隨李景諶一同出來地司琦沒有即刻返回館驛內,卻走到周峰的跟前,微笑着說道。
司琦心思細密,猜測鄭宇選擇深夜來訪怕是有一定的原因,他自然要掃除對方地後顧之憂。
“請大人放心,末將必定守口如瓶!”雖然不知道對方地確切身份。周峰卻絲毫不敢怠慢。忙不迭地應道。
“有勞了!”司琦微微一笑,轉身踏進了門中。
待到大門再次被關上。周峰才發現自己額上滲出了一層細汗--------未曾想,那一介布衣居然真與臨淄王相熟,甚至能夠勞動殿下親自出迎。
想到先前那不算客氣的態度,他不禁又是一陣后怕。
李景諶所住的那個獨門小院戒備極其森嚴,內外至少有二十餘人或明或暗地守護在各處。&&&首&發與館驛外的那些守卒不同,這些人都能讓鄭宇感覺到一絲危險,應該是李景諶地親衛。
登入室后,李景諶只留了司琦和那終日不離的護衛明輝在房內。
待鄭宇與司、明二人見禮后,李景諶欣喜地說道:“醒,聽聞你這些日失散在外音訊杳無,我就不願相信。以你天縱之才,上天豈會如此苛待於你。現在看來,果然如此。”
“此次能夠脫險,也是僥倖之至。”鄭宇謙和地一笑,隨即在李景諶的詢問下,又將先前向鄭靜他們解釋的那番說辭複述了一遍。
“只能說先生本是有福之人……”聽完后,司琦輕嘆了一聲,隨即詢問起一個令他有些詫異的問題來,“醒先生,你是如何得知殿下來到臨汾地?”
“殿下入城時,我恰好就在街邊坊市之中,但當時不便上前相見……”鄭宇沒有透露自己消息地真正來源,不動聲色地編造了一個解釋。
“原來如此!”司琦恍然地點了點頭。入城時,他們一行人心思重重,沒注意到街邊坊市中的一個人也不希奇。
“醒有此劫難,我難辭其咎!”李景諶沉默了片刻后,突然語出驚人地說道。
“殿下何出此言?”鄭宇將目光移向李景諶,不無詫異地說道。
“我奉父皇之命督防突厥,河東防務盡掌我手。此次突厥大軍奇襲晉州得手,我難辭佈防疏漏之責。”李景諶輕嘆了一聲,面色也變得暗淡下來。
司琦原本還有些驚訝,但聽自家殿下將話題引到了突厥大軍上,頓時有所領悟。
突厥人對晉州的寇犯,必然,或者已然震驚朝野上下。無論有千般萬般的理由,李景諶在此事上也難脫失職之嫌。如果能在最短時間內妥善消除此事帶來的負面影響,後果可能便是繼承皇位資格的徹底喪失。
這幾日裏司琦一直在與李景諶商議如何解決此事,但始終未能形成一個妥善的定計。說到底,還是因為缺乏一個擅長從全局運籌帷幄的智囊從旁謀划。司琦的才學雖然不俗,但卻不精於此道,正因為如此,李景諶才不得不遣使急招姚景前來。
不過,一來一往之間,需要些時日。就怕在姚景趕到之前,事態便惡化到無法彌補地地步。
但鄭宇地出現,卻是讓這個問題迎刃而解了。
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里之外的人才,分明就在眼前!
“殿下不必自責。此次晉州地兵禍,過失應該不在殿下!”鄭宇略一沉吟后,緩緩說道。
“此話怎講?”司琦詫異地詢問道。
“若此次寇犯晉州的敵軍當真是突厥人,殿下或許難辭佈防疏漏之責。但如果敵軍並非突厥人呢……”
李景諶目光中期待之意稍褪了些,輕嘆了口氣說道:“突厥人髮飾衣着與我中原人大有不同,很容易辨認,臨汾守軍與逃難百姓都有所目睹。這個法,怕是行不通……”
鄭宇笑了笑,知道對方誤會了自己的意思。李景諶怕是以為自己在找借口為他開脫。
“殿下,且聽醒先生把話講完……”司琦隱隱感覺鄭宇的話似乎別有他意。
“殿下曾與突厥有所征戰,對突厥人當頗為熟悉……”鄭宇沖司琦點了點頭,隨即不緊不慢地說道,敢問殿下,突厥人如何作戰?”
“突厥兵馬皆是騎軍,來去如風。遠距攻擊以騎射,近距廝殺以刀劍鐵矛!”雖然心中有些疑惑,但李景諶還是回答了這個問題。
“殿下可曾見過不擅騎射,連騎弓都只是擺設的突厥騎兵?”
“什麼?”李景諶目光一緊。
“當日逃亡時,我與舍弟曾被四、五名突厥騎兵尾隨追擊。那些突厥騎兵明明隨身攜帶騎弓,卻不曾發過一箭,否則我怕是也無法出現在殿下跟前了。殿下也可以命人查探那些蒙難百姓的屍身,若我估料得不錯,應該沒有幾人是死於箭矢之下。
此外,有一日躲避在林中時,我曾在機緣巧合之下聽到幾名突厥人的交談。這幾個突厥人竟是一口中原話,且字正腔圓,絕非一朝之功可以練就。
還有……”
越聽下去,李景諶和司琦、明輝的面色就越發顯沉重。鄭宇所列舉的一系列事實,有些雖然不好證明,但也有些東西卻是可以驗證的。但若真如他所說,此次的“突厥”寇犯,內中的玄機就太大了。
能動用成千上萬騎兵偽裝成突厥人進犯,這樣的大手筆根本不是一般人所能為之。
“此次的晉州兵禍牽連極深。稍有應對不慎,便可能令我萬劫不復……”聯繫到自身的狀況,李景諶越發相信了鄭宇的分析,沉吟片刻后,他懇切地說道,“醒,還望你為我籌謀一
聽到李景諶最後的那句話,鄭宇便知道自己借勢的目的已經達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