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重聚(下)
他的身體脹紅,雙臂托着我的身體,濃密的頭髮扎的我的皮膚生疼。
“放開我……”我仰起頭,一手扯住他的耳朵,水流不斷灌進我的嘴裏。
我想我一定被他氣瘋了,伸手把噴頭拔下來,砸他的肩膀,他意識到危險,抬起頭,“啪”一聲響亮的耳光,這是我回敬他的。
我終於歇斯底里:“赫政,我真的不懂你,你收回了戒指,卻肯用寶貴的血救我,你為什麼不看着我死?”這句話我憋在心裏好久,他冷酷到底我也死心了,可是他不肯放過我。我用盡了全部力氣向他嘶吼,不停地淌着眼淚,“謝謝你羞辱了我,讓我徹底清醒了。可是當我以為受夠別人的恥笑和白眼就可以重新生活,你又出現了,你讓我怎麼對你……是愛,還是恨?”
他沒有說話,雙臂一松,我從他的身上滑下來。他從我手中取過噴頭,面無表情地端詳了一番“兇器”,關掉水流,轉身拿了一條浴巾給我。我最不喜歡他這樣不聲不響做出決定,扯住他的手奪過噴頭重重地摔在地上。他並沒詫異,緩緩舉手撫摸被我咬過的位置,“呵”笑出聲,拿起懸挂的干毛巾幫我擦拭身體。我太不懂他,心口燃燒着一團火熾烈或炙熱,但是我拚命熄滅它壓制它。真的怕了,火焰殆盡之後,會是怎麼樣?灰飛煙滅。
我們都不說話,我真的沒什麼可說的了。過了很久,他才說:“小羽,你喜歡戒指,我可以重新送給你,支票你留着,以後你會拿到更多。我想過了……婚姻於我是一種綁架,現在這樣挺好。來時相聚,只管溫存就好了。散了,你跟了誰,我都不會阻礙你。李博偉也算我的朋友,小時候我們兩家的家長關係都不錯。你也對他有好感,不是嗎?”
我怔了怔,想到金晶怎麼也不相信是方進燁按照赫政的意思來找我,事實就在眼前,她也有看錯人的時候。
這一刻我突然平靜下來,彷彿鬧鐘卸掉了電池,只剩下一顆心如秒針一般不甘停擺。我想了一下,就問他:“為什麼給我輸血?”
他緩緩走進卧室,站在窗前,等我跟過來,他頭也不回的說:“我不想讓你死。”
窗外的雨下得很大,“噼里啪啦”打在玻璃上,聲音讓人恐怖。我感到全身冷透了,手不停地發抖。
赫政轉過身,雙手扶着我的肩,目光淡淡的,“小羽,我們難得相聚,剛才你一點兒感覺也沒有嗎?我們不要浪費大好時光,你真不想要嗎?”
我摁住自己的手,讓它不再顫抖。世上竟然有這麼無恥的人,我為我曾經的迷惘和想要跟他重歸於好感到羞恥。我笑了,指着窗子說:“赫政,你看窗外有什麼?”
他背過身去,“雨水、路人,還有……”
“沒有打傘的路人?”我粗暴地打斷他,“你知道他們是誰嗎?”
他看我,“我怎麼會知道?”
“我和你之間,一直有一個人在雨夜行走。她找不到方向,她的身體和心都好冷。我和你只能有一個人快樂,我給你快樂。你給我什麼?”
“你不想要錢,想要我?”他的眉變得一高一低。
他的臉從來沒有這麼陰沉過,難道他也意識到有些東西他給不起我?看着這張曾另我朝思暮想的臉,我冷冷笑:“以前想要,現在不想了。”
他彷彿認不清我,問:“你想要什麼?”
我一字一字地告訴他:“我可以陪你,但不是今晚。”手指向門,“你去雨里站着,站一晚上,明天你想怎麼樣都可以。我只要你嘗一嘗整個世界都在下雨,自己被暴風雨淋的濕透透的,那種孤寂無助,被別人當做傻子是什麼滋味。”
他頓住,直視我。
壓抑的沉默在房間的上方流轉,我笑,我們的緣分已經盡了,心裏除了害怕,還是害怕。我不會跟李博偉在一起,也絕不會跟赫政在一起。我把自己逼上了絕路,為什麼不能這樣對赫政呢?
心不由也狠起來。
他的胸口微微起伏,我看不明白他的眼睛裏噴出的是火,還是流出的是淚。他伸出手撫摸我的臉,聲音裏帶着隱隱地痛,“我答應你的要求,但從明天開始你做我的女人,一周之後,給我滾回銀川去,我永遠不想見到你。”
很好,我笑得捂住嘴。
我們都不用偽裝了。他在那麼多下屬面前表演和我舊情復燃的戲碼,逼真的讓人感動,這一刻都不用忍了。
我有點兒獃獃地看着他,嘴角含着一抹快意的笑意,“請吧,董事長。這會兒風雨正大,好好觀賞一下青島的風光。”
他只套上一件襯衣出去,我看着他的背影,一下子愣住了。很快窗外傳來嘈雜聲,赫政的下屬跑出去攔住他,“董事長,你幹什麼?這麼晚不和那位小姐早點兒休息,站在雨里會生病的。”赫政不理旁人的阻攔,找了一處正對我窗戶的位置搖搖手,示意他已經就位了。我看到他身影,頭驀地低下去,抬起手觸摸冰冷的玻璃,真的很冷,房間裏開了空調,還是冷得讓我顫抖。我咬着唇,心不自覺地在痛,就這麼了斷吧!難道我對這個男人上癮了嗎?我不能再被拋棄第二次,除非這是上天的懲罰,我真的是魔鬼的孩子。
一輛轎車開進視線,車子剛停穩一個女人就開了車門,也不顧車流,橫穿馬路到了另一邊的酒店門口。我忍不住幾分打量……是露易絲。她抬頭望我,又看着固執地站在雨中不肯接受雨傘的赫政,眼中一晃而過的黯然。我低一低眉,思索半秒,再抬眸,“於心不忍是嗎?過了今晚,赫政的心裏就只有你一個人了,祝你們幸福。”
露易絲走到赫政身邊似乎在勸他,我看着心中產生了一股妒意。赫政臉色一滯,但很快恢復。酒店門口的一切收入眼底,我沒想到他真的跟我計較,真的站到雨里去了。阻攔他的人受到訓斥,沒有人再敢上前勸他,襯衣很快濕透了貼在他健美的身體上,頭髮黏在臉上,嘴唇發白,剛毅的目光瞟向我,彷彿在說:“我沒有錯。”
我忽然腦中就冒出一個念頭:他身體不太好,會不會……我是不是太殘忍了?
他的隱忍,那樣悄然地注視着我,我慌張地轉過臉去,不敢想就這樣讓他淋一夜雨。
再往下看,露易絲已經不在了。赫政站在一盞路燈下,孤孤單單的影,彷彿隨時都會被黑暗吞噬。他不時抬頭看向我的窗口,我不敢看他,“嘩”拉起了窗帘。
有些走神,便沒聽見推門而入的聲音。
露易絲出聲:“尚小姐,還沒休息吧?”
我這才恍然發覺,一驚回頭,就看到她端着杯咖啡站在門邊。
我有些不安地看着她:“您有什麼事,沒事的話,我想睡了。”
她看着我,優雅地把咖啡遞給我,“赫政在為你淋雨,你還能睡得着嗎?我想你也許需要一杯咖啡,這個夜晚我們都無法入睡,不如聊一聊吧!”
赫政跟她關係非同一般,我想她知道赫政淋雨的原因了。我反而很坦然,“露易絲小姐,我和董事長只是一場交易,你我之間沒什麼可談的。”
“你這個脾氣,”她“哼”了一聲,“我想赫政是你這輩子第一個男人吧?”
我一愣。不知該如何接話,露易絲已經把支票和一張名片推到我面前:“尚小姐,方特助是我拜託去見你的。赫政的身體已經不允許一而再,再而三的輸血救人。如果支票讓您覺得羞辱,真的很抱歉。這個算是你我之間一個交易,請你以後不論發生任何情況都拒絕使用赫政的血,這是一百萬的支票再加上先前的五百萬,徹底了斷你們的關係。尚小姐,你可以做得到嗎?”
我看着名片,跟方進燁給我的那張一模一樣,有些啞然,“你……”
露易絲完美無缺地笑,“方特助對您說得不敬之詞,我全部收回,並向您表示深深地歉意。我真的沒有半點羞辱您的意思,只希望你們了斷的徹底一點兒。”
我心裏在滴血,其實我已經這麼想的,根本不需要她多此一舉。他們這些有錢人都喜歡用錢來解決問題,完全不用這麼麻煩。只要赫政像個真正的男人告訴我,他不想要我了,要跟我分手。我不會去糾纏他,我早知道我和他地位懸殊,我沒有錢,一無所有。他這麼若即若離地待我,置我於何地?
我這麼做是狠了心讓他受苦,其他……我的擔心並不比露易絲少。
“我不能接受這張支票,我也不想和你做這筆交易,我累了,想休息。”
我轉過身去,目光落在床邊的柜子上,那裏擺着一缸金魚,尾尾分明,水草綠的特別蔥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