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賜婚
永乾十三年正月初七,春節伊始,年味兒正濃。
這也是舒然胎穿到大晉朝的第001章,更加熱鬧了。
“這紅梅開得正好,”被人熱議的主角舒然,此時正站在一株梅花樹下,踮起腳尖,指着枝頭開得正艷的一支紅梅說道,“快剪下來,插在窗前正好,有顏色又添香氣。”
“好嘞。”蘭屏踩到一塊大石上,將梅花剪下遞給舒然,“小姐,還要麼?”
舒然接過紅梅,低頭嗅了一下,說道:“已經夠了,多了就沒有那份神韻了。”
“蘭屏,你這丫頭,又在由着小姐胡鬧,”林媽媽抱着一襲狐裘,匆匆走進梅園,邊走邊數落蘭屏,“這麼冷的天兒,正在化雪,小姐凍壞了怎麼辦?”
蘭屏一見林媽媽來了,立馬斂眉垂首站好,一句話也不敢反駁。
“林媽媽,我沒那麼嬌弱。”舒然笑着任由林媽媽給她繫上狐裘,又塞了手爐,“我的身子骨好着呢。”
林媽媽仔細看看,覺得妥當了,才說道:“話可不是這麼說,女孩子家的,本就是嬌客,可得仔細了。”
“好好好,我知道了,您是為我好。”舒然笑笑,柔聲說道。
林媽媽側頭看着巧笑嫣然的人兒,十三歲的年紀,還沒有完全長開,可一張小巧的臉蛋卻是白裏透紅,嬌嫩可人,又是這般好性兒,若是配個滿腹經綸的翩翩公子,那又該是一段佳話了,可惜……
想起昨天的那道旨意,林媽媽忍不住輕嘆一聲。
舒然看到林媽媽的神色,就知道她在想什麼,眉頭微微一皺,語氣有些冷硬:“媽媽,我昨天就已經說過,天家賜婚,且配皇子,是我舒家的榮幸,舒家上上下下只有歡喜感恩的。”她輕輕轉了轉手爐,看了看蘭屏,又看了看林媽媽,“我不希望有任何埋怨不滿的話語傳出,尤其是我身邊的人,今天我再強調一遍,你們可記清楚了?”
天家賜婚,由不得人拒絕不滿,任何宗親勛貴都只有叩首謝恩的份,若有一絲絲不滿傳出,那不就是辱沒皇家尊嚴嗎?抄家不至於,但那懲罰也不是舒家能承受的。
林媽媽在她開口的時候就知道自己想岔了,此時連忙跪下,“小姐說的是,奴婢剛剛是歡喜過頭了。”小姐雖是敬重她,但也是極有主意規矩的人,她生氣起來,連夫人也要怕上三分。
“奴婢也只有歡喜的,點雲堂上下都興奮着呢,蘭簾她們幾個昨兒都激動地半宿沒睡呢。”蘭屏也趕緊跪下,心想着待會兒回去還是要把其他人的嘴管嚴了,省得傳出什麼惹小姐心煩。
“記得就好,你們都是我的近侍,有些事我不說也該明白。”舒然彎腰扶起她們,“起吧,雪地里跪不得。”
“謝小姐。”
“走吧,回去把紅梅插上。”舒然轉身,往點雲堂走去,“我記得還有幾張窗花沒剪完,回去就剪幾張‘喜鵲鬧春’給母親送去。”
卻不想才走了幾步,就見蘭簾匆匆走來,地上濕滑,好幾次差點摔倒。
“這是做什麼,冒冒失失,衝撞了小姐怎麼好?”林媽媽呵斥道。
蘭簾剎住了腳步,沒有急着辯駁,先喘勻了氣,才走到舒然跟前,平穩地行了禮,說道:“小姐、媽媽莫恕罪,奴婢實有要事,才走得急了。”
“瞧你,頭髮都跑亂了,”舒然拿着紅梅指指她的額頭,笑道,“說吧,什麼事?”
“舅夫人又來了,此時正在夫人屋裏呢。”
舒然眉頭一凝,有些不耐,又來了?有些人還真是不知道臉面為何物。
“走,把這紅梅給娘親送去,增點喜氣。”
聚恩堂是永寧侯府主院,卻不像其他侯府主院那樣熱鬧,也不見有管事來彙報事情,反而瀰漫著一股濃濃的藥味兒。
八年前,圖塔攻打大晉,前方軍士抵禦不利,圖塔軍隊攻至大晉溶水關,舒家父子四人率眾禦敵,戰死沙場,護住了京城最後一道防線,保家國安寧。
明睿帝追封舒老將軍為永寧侯,長房承爵,老二舒進誠為永安侯,老三舒進明為永平侯,開創了一門三侯爵的傳奇。
為家國而死,什麼加封都不為過。
好在舒家還有後人,三房都有子承爵,不至於絕了香火。
舒然唯一的弟弟,九歲的舒雲信,正站在母親身旁,滿臉戒備地盯着他的舅母。
姐姐說過,若是舅母來了,不能讓她單獨和母親在一起,要趕緊派人去告訴她,他是聽話的好弟弟,已經通知蘭簾去找姐姐了。
“哎呀,才幾日不見,小雲信又長高了,”舅母楊氏摸了摸雲信的包包頭,又伸手要捏他肥肥的小臉蛋,“小孩子就是見風長。”
舒雲信覺得自己長大了,不能再被人捏臉的,姐姐的魔爪不敢躲,可別人就不客氣了。當下退了一步,避開楊氏,擠到母親身邊,替她蓋好被子,問道:“娘,今天好些沒?姐姐說您今年氣色好多了,等改天暖和了,就可以帶您去郊外看桃花呢。”
永平侯夫人孫氏,自丈夫戰死後,就一直卧病在床,頭幾年要不是有好葯養着,加之放不下一雙兒女,恐怕早就去了。這些年在女兒、僕人的精心照料下,氣色好了許多,也緩過了喪夫的悲痛,心情順暢一些,自然就好的快了。
此時見兒子黑葡萄似的大眼睛盯着自己,滿是關心,心都快化了,“小心肝兒,有你們兩個,娘怎麼捨得不好?”
“就是就是,”楊氏倒沒有注意雲信的躲避,只見這插話的機會來了,開口說道,“小姑子的福氣還在後面吶!”
孫氏向來不會拆別人的台,雖然知道她指的是什麼,還是問道。“哦,怎麼說?”
“哎,這京城現在都知道了,侄女兒要配肅王啦,而且還是正妃!”楊氏說得眼睛都笑沒了,彷彿是她女兒做王妃了一樣,頭上的珠翠都跟着搖晃,“咱們這樣的人家,雖說有功勛,但要配王爺,那也頂多是個側妃罷了,侄女這運道可大了!”
孫氏覺得此話十分有理,說道自己心坎去了,女兒是個好的,多大的運道都使得。
一旁的雲信可就撅嘴了,什麼叫“咱這樣的人家”?這是他家好不好?虧她說得這麼順口!而且,什麼叫運道好?連他這麼小都知道,皇帝賜個正妃,是看在他死去的祖父、伯伯和親爹份兒上,這運道,是用命換來的!
“侄女是個好的,只可惜了……”楊氏嘆息一句,又看看孫氏臉色,果然見她神色一緊,問道:“可惜什麼?”
楊氏得意一笑,卻又趕緊抿直了嘴角,拍拍孫氏的手,憂慮道:“我聽聞吶,那肅王可是個殺人不眨眼的,府里侍妾都死了好幾個,這侄女嫁過去萬一不得他的意……”
“還有這樣的事?”孫氏臉色慘白,直抹胸口,雲信見了連忙給她順氣,然後剛想叫人來把楊氏請出去,就聽到了一道清脆的聲音:“舅母這是在說誰呢?”
楊氏一聽這聲音,臉就拉了下來,瞪了她的貼身丫鬟一眼,不是叫你看着點,別讓人去尋這煞星么?
丫鬟把頭低下,這是人家的地盤,她攔得住嗎?
“姐姐!”舒雲信蹬腿跑了過去,一把抱住了舒然,“姐姐,舅母剛剛在說肅王呢。”
肅王,以前不知道他是誰,但大哥哥昨天跟他說了,以後,就是他的姐夫。
“阿然來了,快快進來坐着,別凍着。”孫氏連忙招呼着,“快給小姐端杯蜜茶來暖暖。”
楊氏看看自己茶盞里的冷茶,不屑地撇撇嘴。
舒然倒是沒再理會楊氏,只走到孫氏身邊,給她墊了高枕,又捂了捂她的手,見很暖和才放下心來,“雖說天氣轉暖了,娘還是注意點,我待會兒再說說丫頭們,讓她們夜裏警醒一點,別讓寒風進來。”
“丫頭們都很盡心,不用你這樣掛心的。”孫氏摸摸閨女的臉頰說道。
楊氏見孫氏這麼快就忘了剛剛的話頭,忍不住提醒:“三娘啊,剛剛那話可不是嫂子故意嚇你啊。”
孫氏有些不好意思,女兒一來,居然高興得把嫂子晾一邊了,忙道:“那要怎麼辦?”
舒然也坐在一旁,她倒要看看楊氏搞什麼妖蛾子。
自當家男人戰死後,舒家只剩下四個寡婦和幾個年幼的孫輩,加上又有“一門三侯爵”的富貴在身,人人都想來分一杯羹。
楊氏的手段很老了,無非就是往永平侯府塞人,丫鬟僕人都塞,還是些重要位子。那時舒然年紀小,話都還說不清,到真是讓她得手幾次,攪得侯府不安寧。後來舒然當家,才把她攔住了。
這次想來又是想借她“准肅王妃”的身份討些什麼好處,她可不能讓娘親被她牽着鼻子走了。
胎穿到這十三年了,舒然可清楚孫氏性子了,典型的耳根子軟,沒有主見,經常被別人牽着鼻子走,之前想過改造一下她,但失敗告終,也就算了。她是自己娘親,自己總會護着她。
“咱家可不能讓肅王隨意作賤侄女……”
“舅母什麼意思?”舒然猛地站起來,質問道,“肅王何時作賤侄女了,侄女昨天才賜婚,連肅王都沒見過,何來作賤一說?”
“這……”孫氏見女兒生氣,連忙道,“你舅母只是聽人說……”
“聽人說?什麼人說?”舒然逼近一步,“舅母,您這是在誹謗皇室嗎?或者,對聖上旨意不滿?”
“不是……我,”楊氏怎麼能接這兩頂大帽子,“我是為侄女考慮……”
舒然轉而抱住孫氏,委屈地道:“舅母,您就是這樣為侄女考慮?用那不知真假的話來嚇唬侄女,讓侄女對肅王畏懼,以後惶惶待嫁?”舒然抱着母親,語氣忿然,“皇上賜婚,那便是對舒家的恩寵,豈會害我?人無完人,即便肅王爺有什麼不足,值得舅母這樣誇大其詞地侮辱嗎?”
孫氏一聽,對啊,剛剛楊氏也只說“聽說”而已,“嫂子,你看……”
楊氏氣得上氣不接下氣,她什麼時候說皇帝害她了?真是……真是……
“舅母,舅母,”雲信跑到楊氏面前,見她臉色不好,朝母親說道,“娘,舅母好像身體不舒服,還是趕快送回去看大夫吧。”
孫氏一聽也急了,“好好好,安排馬車送回去,你們幾個丫鬟仔細伺候着。”她這是完全跟著兒子話說了,哪有人臉色不好就馬上攆人的?
楊氏氣得不行,今天目的沒達成,又不知什麼時候才有機會了,這妮子太難纏!
送走舅母,蘭屏過來了,說道:“小姐,舅太太本是要會娘家的,半道上想起夫人,順便過來看看。”
“哦,”這順便,也就是故意了,“你待會兒往舅舅府上送點東西,就說感念舅母掛記母親,親臨探望。”想來舅舅會懂,她也可以清凈一段時間了。
“是。”
“娘,”舒然給孫氏捏着肩膀,雲信也連忙給她捶腿,“待會兒我要去大哥哥那一會兒,你好好歇着,晚飯咱們一起吃,我親自下廚。”
孫氏笑道:“好啊,那滷麵不錯,多做點。”
“還有糖醋魚。”雲信兩眼放光地道。
“好好好,待會兒你去找李先生念書,念的好了再給你做荷葉雞。”
三人說了會兒話,舒然被楊氏打攪的心情好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