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5.第四一五章 尊重你的不同
光腦提示:你現在看的是盜文,或者訂閱率太小。手機訪問m.56shuku.net蕭琮與她閑笑一陣后,便講今日的課業。
申正二刻,課業將結束時,蕭琰和兄長說了聲,便在離去前去了內院一趟。
自從那次試衣時得知沈清猗因氣血不足而手足冰涼時,她就上了心。試完衣就囑咐菘藍,說以後不管出門還是在屋內,都要讓少夫人帶着手爐。下一次來承和院時,又到內院問白蘇,少夫人有沒有開藥調理。白蘇回說,少夫人每日朝食都有用調理氣血的葯膳,蕭琰這才略略放了心。回頭卻又忙着翻葯書,尋找有調理氣血功效的藥材,這般忙乎了半個多月……
輪到二十二日的葯課時,她也不忘詢問沈清猗,葯膳如何,氣血調理的藥方如何。
沈清猗被她問得腦仁疼,沒好氣白她一眼,“就你這半調子的藥學,還能給我下方不成?”
蕭琰一臉認真的表情,“我要督促阿嫂用藥,不要三天打漁,兩天晒網。”
沈清猗寒冽的眸子橫了她一眼,“我自個的身子,難道還沒你上心?”
白蘇在一旁輕笑說道:“十七郎君這是關心少夫人。”
“就是!”蕭琰鄭重其事道,“阿嫂是我最關心、最喜歡的人!”她一連用了兩個“最”,還加重語氣的點了點頭。
沈清猗心口一跳,隨即斜眉看她,“最?”
明知道蕭十七言辭誇大,她的指尖卻燙起來——手爐太熱了。
她手指一滑,袖中的手爐落在了膝上。
蕭琰毫不猶豫道:“除了娘子、阿兄,我就最喜歡阿嫂!”
她眉眼笑開,純妍如蓮,醇釅如酒。
沈清猗沒有喝酒,她喝的是茶。
從小到大除了母親,她從未被人如此明白的說“喜歡”——似乎張氏那個十五郎,陸氏那個十九郎,還有周氏那個幾郎說過?當然,蕭琰的“喜歡”不是那種喜歡,她知道。
正因為知道,她才有些慌亂。
如果是男女間的喜歡,她早就冷眼過去,一巴掌拍碎。
正因為不是,她才抑不住的歡喜。
她不否認自己喜歡蕭琰,喜歡有這樣一個美質如玉、又純澈如水的弟弟。
但從未經歷過姊弟相處的她,一時間不知道如何應對蕭琰這種直白道出的“喜歡”。
一時臉上微熱,她有些倉促的端起榻几上的茶湯,掩袖喝了一口。
茶湯煎得很釅,因為蕭琰喜歡,裏面又放了牛乳,濃釅又香醇。
沈清猗這會覺得像是喝了她埋在母親院樹下的桂花酒,因為初次釀酒的青澀,帶着些澀味,但因埋的年頭久了,又濃醇得醉人。
就像蕭琰此刻的笑,醇儼如酒。
她可以有這樣一個弟弟吧?沈清猗這麼想着。
她的唇邊已不覺溢出笑意,伸手放下茶盞,白了蕭琰一眼,責斥似的道:“以後可不許說這樣的話了,知道么?”寒雪似的眸子看着蕭琰,卻不帶半分寒意,只餘下雪的清和澈,“咱們最關心的人,是阿父、阿母。小孩兒,就會胡說八道。”
“是,是。”蕭琰笑嘻嘻點頭,身子向前挪了挪,伸手握住沈清猗的手掌,晶澈的眸子裏躍動着歡喜。
雖然她和四哥蕭琮親近,但終歸是兄妹,不能像姊妹那樣,可以親密無間,晚上還可以躺一被窩說悄悄話……“哎,阿嫂是我姊姊就好了!”她低聲呢喃出來。
沈清猗反手握住她,清聲悅笑,“阿琰,長嫂如姊!”
這是她第一次叫蕭琰“阿琰”。
嫂子很少這麼叫小叔。
只有親近的兄姊才這麼叫。
蕭琰怔了下,旋即興奮跳起來,踩着錦襪在地毯上走來走去,聲音激動,“阿嫂,我們結拜吧,結拜兄妹,哦不,姊弟,像劉、關、張,桃園三結義……我,你,還有阿兄,正好三人,哈哈,三結義。手機訪問m.56shuku.net”
沈清猗嘴角扯了扯,“你和你四哥本就是自家兄弟,結什麼義?”又失笑,“還有,我跟你阿兄已是夫妻,結什麼劉關張?”
白蘇、青葙早忍不住撲哧低笑起來。
“哦,一時激動忘了……”蕭琰拍了下腦門,又笑着走回來,跪坐在沈清猗面前,“那咱倆結義吧,劉、關、張少了一個,只能劉、關了,哦不對,劉玄德是主公,咱倆應該是關、張結義。”她興緻勃勃的。
“那你是關,還是張?”沈清猗忍不住逗她。
“啊?”蕭琰呆了下,“這是比喻吧,只是比喻。”關、張長成那樣,太嗑瘮人了。
“想一出是一出。”沈清猗斜睨她一眼,“姊弟之情是用心,不是用頭磕出來的。”
“好……吧。”蕭琰有些失望,轉眼看見榻几上的茶湯,又有了主意,上前雙手端起,退後跽直身,恭恭敬敬的奉前道,“弟弟蕭琰敬姊姊茶。”
沈清猗不由輕聲一笑,這瞬間彷彿冰雪在悄無聲息的融化,容顏如春曉之花綻放,眸子清冽晶瑩得讓人有些目眩。
她伸手接過茶碗,微笑飲盡。
蕭琰眨了眨眼,從方才的驚艷中回過神來,再次覺得沈清猗很好看。
當然,要多笑笑。
晚上,蕭琮知道了桃園結義的事,哈哈直笑,道:“以後清猗多了個弟弟,阿琰多了個姊姊,甚好。”
沈清猗勾起唇角道:“可惜只有桃園二結義,沒法湊成仨。”
蕭琮哈哈大笑,覺得他這個弟弟,有時真是可愛的緊。
***
過了幾日,天上又飄起了絮片般的雪。
夫妻倆卯初起身,辰時出門,一去睿思堂,一去盛華院,分別給父母請安。
蕭琮給父親請安后就在睿思堂用朝食,然後上衙,直到午時落衙才回承和院。沈清猗陪同安平公主用過朝食后,上午若不處家事則回,若處家務,一般午時才回承和院。夫妻倆一起用晝食。
這日晝食后,蕭琮照例去外院午休,沈清猗在寢房外間歇榻上小憩兩刻便起身,洗漱後用了茶。白蘇上樓稟報說,庄頭和鋪頭都到了。
這些庄頭、鋪頭都是她的嫁妝奴婢。
吳興沈氏作為膏梁士家,嫡枝嫁女的嫁妝是有規矩的,說十里紅妝都不能形容,何況沈清猗是以嫡女身份嫁的蘭陵蕭氏的世子,嫁妝更不能少。沈清猗的父親沈綸親自過問嫁妝單子,就算陸氏對沈清猗母女心懷怨恨,也不敢在嫁妝上剋扣,或以次充好,否則被鄙薄的將是整個沈氏。
故而,沈清猗的嫁妝很豐厚。
除了一箱箱的金銀鋌子和青錢外,還有各類貴重木材打制的傢具,以及金銀玉首飾和皮毛絲帛之類,還有田莊和鋪頭。因為沈清猗是遠嫁賀州,江南的田地鋪頭都用不上,沈氏必須在河西道與相臨的河內道置買——當初定親的是陸氏親生女兒,陸夫人置買這些當然盡心,誰知道多年籌辦最終卻是便宜了沈清猗,陸氏氣得吐了口血。
不過,沈清猗最初沒顧得上料理她的嫁妝,一門心思給蕭琮治病,若蕭琮治不好,她的一切都是白搭。直到蕭琮寒疾拔出后,她才有了心思整治名下的產業。那些和沈氏有首尾的隨嫁奴婢她都不放心,雖然契紙在她手上,但這些奴婢的家人卻都在沈氏。沈清猗有心更替,卻也不能一下全部替掉,否則引人閑話說她與娘家不和。
於是,她向公公蕭昡要了幾個人。
沈清猗向蕭昡要人,等於將她和娘家的矛盾袒露給蕭昡。
一般來講,沒有娘家倚靠的世家女子容易遭夫家鄙棄,但沈清猗知道蕭昡不同——正是要她和沈氏沒有多少瓜連,才敢用她。
蕭昡的回報很快送來了。
沒兩日,大主管蕭存貴送了十五戶奴婢過來,連同一家老小的契紙,從此這些奴婢全家都只是沈清猗一人的奴婢。
她將這十五家奴婢分別安置到隨嫁中的大田莊和重要鋪子,一開始只是佔據次要或不太明顯的位置。再尋岔子,揪錯處,不慌不忙,一個一個的替換,前後用了半年的時間,也只替換了一半,那些在沈氏很有關係的她都沒動。不着急,慢慢來。若讓沈氏覺得不能把控她了,母親在沈府的日子就不好過了。
她必須小心籌劃。
她有時痛恨自己不是男子——大唐律條規定,士身庶出之子成家立戶后,若有了功名,可將生母接出奉養。
但母親從不遺憾她是女兒,常笑着說:“我的文茵比郎君聰明着呢。”
文茵是母親給她取的小名,出自《詩經·秦風》“文茵暢轂,駕我騏馵”,很文柔的詞兒,其實是指虎皮——母親希望她外柔內剛。
可惜她內則剛了,外卻無柔,母親常嘆息着撫摸她的頭,“我的小文茵寒徹如雪,冷冽如冰,唉,小娘子要多笑笑才好……”又說,“太鋒利的劍,沒有劍鞘掩着,也會傷着自己呀。”
想起母親的話,沈清猗唇邊扯起一分薄淡笑意,冷冽的眸光卻一如院內的寒雪。
赤芍服侍她穿了風氅,菘藍將裝了炭的手爐遞過去,與白蘇一起,一左一右隨侍着沈清猗下樓去了西閣,接見這些田莊和商鋪的管事。
大半個時辰后,庄頭鋪頭們神色恭敬的離去。不管是真心恭敬,還是假意恭順,這蘭陵蕭氏府,都不是他們能撒野的地兒。
在宗祠歇山檐頂的兩端,又各用生鐵澆漆鑄着一隻展翅騰空的鷹——蕭氏的河西先祖蕭鋮立祠時說:“蘭植根於地,此為蕭氏之魂,鷹翔於天空,此為蕭氏之魄。魂魄俱全,方為蘭陵蕭氏。”
蕭琰手指摸着劍蘭的蝕刻,目光望着那飛鷹銳利的雙目,勁展的雙翅,鐵鉤似的腳爪,她心中仿似捲起浪潮,湧起一股立於地、頂於天的豪情。
或許,所有的蕭氏子弟,無論男女,頭一回跪坐在這肅穆宏大的宗祠廣場上時,都會油然生出這樣的豪情。
這就是蘭陵蕭氏。
蕭琰心想,她喜歡這個家族,因為它的“魂魄”是那樣的切合她的心。
不一會,廣場上有了簌簌的腳步聲。
少頃,東面的錦墊上就有人跪下,是蕭璋和妻子孫雲昕(xīn),後面跪着他們的四個兒女。
蕭璋目光掠過跪在前面的蕭琮和沈清猗,落在蕭琰身上,神色頓時驚.變。
蕭琰跪着的位置正對着沈清猗的身後,那是嫡三子的位置,她身上的玄色祭服的鑲邊和腰帶的顏色均是朱紅,這是嫡出的色,庶出是淺緋。
蕭璋的眼色陰霾,轉瞬驚怒隱在心裏,深深看了蕭琰臉上的銀色面具一眼,便面向祠門端然而坐。
孫雲昕心中也甚是驚詫,帶着驕矜的眼色落在蕭琰玄服的朱紅襟邊上,彎細的眉便挑了起來,盯在蕭琰的臉上帶着審視的打量。
蕭琰微微側頭看去。
孫雲昕與蕭琰晶瑩璀璨的眸光對上,目光頓時滯了一下,倏地迴轉頭去,端然看着宗祠的大門,心口咚咚急跳了兩聲,那層隱隱浮現的敵意霎然沉了下去,一時間只想着一雙眼睛已是如此動人,不知那面具下的容貌又是如何。
蕭琰心想這位二嫂長得還可以,不過與姊姊相比差遠了,眸光落在沈清猗纖細卻挺直的背上,轉眼收回,心忖這般候着也是無事,便默念着太上玉清經,半闔眼眸打坐,周遭的一切漸離她遠去。
足音簌簌中,陸續有人在東西茵席上坐下。
附近跪坐的人都驚詫的瞅着蕭琰跪坐的位置——嫡支何時冒出了一位嫡子?
蕭琰臉上戴着面具又更讓人奇怪。
但宗祠之前肅重,即使大家心裏驚詫古怪,也只望上幾眼,便都靜靜的跪坐着。
不出兩刻,三十六列茵席上都陸陸續續跪坐了人。
蕭珂、蕭瑟、蕭瓏三姊妹跪坐在蕭琰的側後方。
蕭瑟性子冷清,只看了蕭琰這位突然冒出來的“嫡兄”一眼,便淡然垂下眼皮。蕭瓏卻是好奇萬分,睜着漂亮的大眼睛,盯着蕭琰的秀拔身姿,長而翹的睫毛撲閃着,看那樣子,若不是在宗祠前,早已經撲上去了。蕭珂只覺頭疼,向太過活潑的妹妹警告了一眼,眸光掠過蕭琰,心下也是驚詫萬分,秀美端雅的臉上卻看不出絲毫異色。
蕭琤和蕭玳來得晚,三十六列茵席差不多跪滿了。
蕭琤看到蕭琰時,一雙眼睛都要瞪圓了!
這混蛋怎麼出現在宗祠前?
還是嫡、三、子!?
蕭琤只覺得發暈,一陣氣怒膺胸,指着她便要叱喝。
蕭琮陡然回頭,一道冷厲眼神射來。
蕭琤從來沒見過嫡親兄長這麼冷這麼厲的眼神,他心中驚震,那喝聲便哽在了喉頭,指着蕭琰的手也不由得垂了下去,在蕭琮冷厲的目光下規規矩矩在兄長身後的錦墊坐下。
蕭琮又警告了他一眼,才回過頭去。
蕭琤咬着牙,左轉頭,狠狠瞪着蕭琰,那目光如果是刀子,早就將蕭琰凌遲了。
蕭琰卻半闔着眼眸,彷彿沒看到他般,讓蕭琤更是恨得牙痒痒的。但他性子再狂肆,卻也不敢在祖宗家祠前生事。
十九郞蕭玳跪坐在蕭琰的西邊,冷目颼颼的盯着右邊的蕭琰,在她的面具上尤其多看了幾眼,眉毛挑了一下,冷森森的笑了。又向前傾頭挑釁一眼蕭琤,向他做了個“馬”的口型,蕭琤目光一利,蕭玳睨眉冷笑。
卯初一刻,三十六列茵席已經跪滿了,各支各房的人都到齊了,除了五歲以下的孩子和病弱不能祭祀的,以及因任職和遊歷在外的不能趕回的,蘭陵蕭氏五服內的族人全都聚集在這宗祠廣場上了。
蕭昡和安平公主一左一右扶着太夫人到了廣場,在最前面跪下。
卯時二刻,祭鐘敲響。
主持宗祭的司禮按例是族中德高有聲望、身子也健旺的族老,今年依然是蕭昡的三叔父蕭劻主持。
蕭劻今年六十三,頭髮鬍鬚依然黑漆烏亮,一聲開吼聲如洪鐘:“啟祠門!”
三十六名宗房子弟上前,將三十六扇黑漆祠門齊齊打開,又退身跪回茵席。
“入祠參拜!”
太夫人在前,蕭昡和安平公主在後,其次是蕭琮和沈清猗,從中門入祠堂,參拜祖宗,獻牲禮。
其後是二十二位伯叔父,包括蕭昡父親的親兄弟三人和堂兄弟十九人,各偕正室妻子從對應的門扇進入祠堂參拜,獻牲禮。
之後是蕭昡這一輩的兄弟。
蕭昡的親兄弟除了兩個夭折的弟弟外,還有一位兄長兩個弟弟,另有四服內的九十八位堂兄弟妹,分屬各支房,偕妻子或夫郎從各門入,唱名參拜。
再之後是嫡支諸子媳入祠參拜。
最後是各分支的堂兄弟姊妹入祠參拜。
再往下的孫輩就不入祠堂了,只在廣場上對着祠門參拜,三十六房的孫輩,烏泱泱的有四五百人之多。
在祠堂內參拜的也有六百多人,蕭氏子孫旺盛,單蕭琮這一輩的堂兄弟姊妹就有二百九十六人,其中偕妻、郎入祠的夫妻有一百多對。
祠內參拜祖宗須得唱名,司唱的是本支地位最高的長輩。
因蕭琰的存在,嫡支唱名參拜時格外引人注目。
祠堂內很多人都在猜測這位突然冒出的嫡支嫡子很可能是家主的外室子,因被家主喜愛,所以記到嫡母名下——能讓安平公主點頭,那真是本事了!沒準就是一直不點頭,所以養這麼大才上舉。
當蕭昡唱名到“嫡支嫡三子,玉字行輩十七,蕭琰——”時,便被一道聲音打斷:“且慢!”
出聲的是蕭暻,蕭昡的庶長兄、二支長房的郎主。
蕭昡拿着宗譜的手紋絲不動,抬頭看向蕭暻,不緊不慢的聲音道:“二哥有何事?”
蕭暻是蕭昡的長兄,但在日字輩中排行二。
他只比蕭昡大一歲,今年四十六,身材容貌保持得極好,看起來如三十七八,一雙鳳目精光灼然,聲音宏朗,“參拜祖宗,豈可覆面?難不成是無顏見祖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