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4 章

第 74 章

李略居然當著公主駙馬的面和母親再起衝突,晴陽公主和玉連城的探病不得不匆匆結束。王妃送客時,強顏歡笑道:“孩子大了,免不了犟性子跟家裏鬧一鬧,讓你們見笑了。”

晴陽公主這些場面話自然會答。“人大心思多,會使使性子也是常有的。王妃且寬心,過上幾日李略可能就會平靜了。不過你們也得多寬他一寬,不要鬧得太僵才是。”

回駙馬府的路上,馬車裏坐着的兩個人都無言,對王府中的那一幕都各有感觸。晴陽公主思忖半響,終於還是看着玉連城忍不住問出來。“駙馬,你在幫他們是嗎?”

沒頭沒腦的一句,玉連城聽得一怔,卻旋即回神。他塞紙條給李略的那一刻,必定是落入了公主眼中。想了想他如實相告:“是,我在幫他們。”

“那麼,李略的心上人,確是你那個三表妹了?”

玉連城沉默片刻,才緩緩答道:“是,確實是三表妹。”他彷彿不會有自己的語言了,只會機械地重複着公主的話語。一雙墨繪般的眸子,比黑更黑,讓人看不清,也看不明,這一刻他的心事是否重重複重重?

晴陽公主一雙湛清的妙目,在他臉上停留半響。車廂柔和的光線里,他的側面輪廓,如明麗山川般起伏有致。她看着他,如仰望一座翠色無邊的峰仞,縱然有心緣木攀蘿,也終是無法登臨吧?他是她的枕邊人,衾中人,伴她漫漫人生長路行的身畔人。但他的心裏,卻另外有一個人……

垂下眼帘,晴陽公主輕聲道:“若是有我幫得上忙的地方,不妨說上一聲。”

玉連城一怔,不由自主地看向她。“多謝公主。”

“不必客氣,你能幫他們,我也能。我們……真是一樣的人。”很簡單地一句話,卻語帶深意。你是為著她,我卻是為著你。我們這樣的愛,都是為著對方付出而不求回報的。愛到深處無怨尤,更不計得失了。心思玲瓏如玉連城,自然是一點就通。怔怔地看着公主,心底的一層堅冰,彷彿有輕微的碎裂聲在迸發著。

***

靜秋深夜,月色冰藍,長安街道幾無人聲。凝碧湖畔,阮若弱,姚繼宗和玉連城,三個人正藉著月光在組裝着神舟五號。

“我試過了風向,從這裏起飛,正好朝着靜安王府的方向飛去,應該可以在三分鐘內飛到王府上空。但夜裏的風勢很大,我們在王府上空停留的時間估計不會超過兩分鐘。如果李略不及時上來,恐怕這次營救計劃就要宣告失敗。”姚繼宗手裏不停,嘴裏也沒停。

“我白天看到李略時,他的樣子很虛弱,你的時間這麼緊湊,他能不能配合得這麼好,真的……”玉連城表示擔心。

“不要緊,我相信他沒什麼大礙。”阮若弱雖然聽了玉連城轉述的白天見面情況后,心裏揪着似的一陣陣心疼。但她對李略很有信心。“他反應這麼激烈,正好證明他是多麼想逃出來。現在有機會在他面前,他就絕對不會錯過。”

“救出他來后,你們……準備怎麼辦?”遲疑一下,玉連城還是問出來了。

“還能怎麼辦?只有跑路了。”姚繼宗大大咧咧道。

“是呀,只有先暫避鋒芒,以退為進。表哥,我們不得不離開長安一段時間了。”阮若弱語帶遺憾,這個長安城,來得莫名其妙,走得,卻戀戀難捨。

“舅父舅母那裏,你如何交待?”

“我留了一封書信,告訴他們我要翹家了。具體原因卻沒有說,沒必要讓他們知道。知道的太多對他們沒有好處,我估計李略的爸媽肯定要找上門去尋麻煩。屆時他們不知者可以不為罪。”

幾個人邊說邊干,很快就把神舟五號組裝成功。擴大的球囊在夜風中如鵬之巨翼,扶搖欲起,姚繼宗和阮若弱忙雙雙跳進吊籃里。玉連城在外面看着他們,心知此去便成離別,不知來歲牡丹時,再相逢何處。如此一想,心中酸楚難奈。他忍不住伸手想去握住阮若弱的縴手,而阮若弱也正好也俯身過來朝着他伸出雙手,四隻手緊緊地握在一起。

“玉連城,謝謝你。”阮若弱知道此時此刻,這個謝字太過單薄。但除此以外又能再說什麼才好呢?玉連城什麼都不說,只是看着她笑,笑容如春色百般好。吊籃已經騰空而起,玉連城握着她的手,追着跑了幾步,最終無可奈何鬆開了……從此分離啊從此分離,是否永無相見之期?玉連城定定地立在凝碧湖畔,凝視着頭頂的一方夜空。神舟五號藉著風勢飄遙而去,很快在視線中消失了。只余半輪明月,在眼睛裏搖搖晃晃着,彷彿隨時會墜地。

***

李略白日裏自晴陽公主和玉連城離去后,情緒平靜了很多。破天荒地的沒有再把送進來的膳食扔出門去,細嚼慢咽地吃個七分飽,便躺回床上去睡。一覺睡到入夜後,再起來用過晚膳。然後便靜靜地坐在院中,看着夜幕中的一天星月出神。

靜安王妃聽說他終於肯用膳了,心中大為寬慰。再趕來留仙居一看,李略的氣色確實比白天強多了。不由地鬆了一口氣,以為他使性子已然使到頭了。

“略兒,你是不是已經想通了?想通了就好,別再跟爹娘對着擰了。糟蹋你自己的身子,可是痛在娘心上啊!”王妃軟語溫言。

李略看着母親,低聲道:“娘,對不起。”

王妃一聽他服軟認錯,當下笑顏逐開。“好了好了,這些生分話就別說了。你是我的兒子,你再如何不是我都認了。只是以後,再別使這樣的小性兒,你也大了,就快襲爵了。以後成了家立了業,還這樣不知輕重怎麼行。快都改了吧,啊?”

李略低下頭,依然是那句。“娘,對不起。”

王妃不覺有異,只是一味愛撫着他。摸了摸臉頰,再捏了捏胳膊,心疼地道:“瞧瞧這兩天瘦了這麼多,明兒得讓廚房燉些滋養湯水來給你好好調息調息。略兒,夜也深了,風寒露重,你的身子還弱着呢,別在這院裏久坐了。快回屋歇着去吧。”

靜安王妃攜了兒子的手,帶他回房。看着他躺下,再為他蓋上錦被。在床沿坐了半響,看着他似乎已然熟睡了,才躡手躡腳地出了房門。她自然不會知道,她出門的那一瞬,李略便睜開雙眼了。

留仙居里,並沒有丫環小廝住在其間以供差遣。李略不喜歡身邊跟太多人,不過是白日裏來打掃浣洗一番,便要退出去。整個院子裏,長住的不過就是一個秦邁。此時秦邁四處關門閉戶,熄燈滅燭,正準備要去安寢了。卻見正屋的房門吱呀一開,小王爺李略衣衫整齊的出來了,竟似要出門的打扮,不由地一怔。

“秦邁,準備柴火。”李略簡單發令。

秦邁縱然百般不解,還是依令行事。從後院運來一堆木紫,李略自己動手,將木柴在院落中央擺成一個大大的心型。

“今夜子時,神舟五號空中營救,請於留仙居內燃起心型火焰。以便按圖索驥。”紙箋上的寥寥數語,李略已經爛熟於心。子時將至,他點燃了木柴,一顆“心”燃燒起來,焰焰火光,彷彿是直接取自他心室的溫度。

“秦邁,我要走了。”李略覺得有必要跟他交待數語。

秦邁驚愕之極,“小王爺,你要走?怎麼出得去呀!王爺晝夜十二個時辰都讓人把守着留仙居。你插翅難飛!”

李略不由自主地浮起一個諷刺的笑,“插翅難飛,只怕未必。”他展目望向夜空,已然發覺天際有一點燦爛光芒飄飄而來,彷彿是流星從很近的地方滑過,可以許個心愿待它成真。唇角的笑意頓然更換了內容,是發自內心的喜悅。

秦邁順着他的眼光看過去,也發現在天空中那一點飄搖而來的光芒。來勢很快,一下子就近到眼前了。藉著月色看去,竟是一個不知為何物的東西飛在天上,上面影影綽綽還依稀可辨有兩個人。不由地大是震驚,“這這……這是……這不是我們上次看到的神仙嗎?”

吊籃中的姚繼宗和阮若弱,遙遙發現地面上的心型火焰后,片刻都不敢遲疑地忙開了。姚繼宗踮起腳尖,用一塊半圓的銅蓋,去蓋住頭頂上那火焰熊熊的銅盆。讓火勢稍減,熱氣球便慢慢地降低高度,低空的風勢沒那麼大,速度也可以減慢些。阮若弱則取出一早準備好的用粗麻繩結成的繩梯,墜上一個沙包朝下放。先是慢慢地放,等到飛臨心型火焰的上空后,已經看得見李略的身影,忙鬆手整個拋下去。他們在半空中俯瞰着整個留仙居,可以看到外面是如何的警衛森嚴,不能大聲疾呼讓李略快點抓點繩梯上來,只能拚命地朝着他揮手示意他動作要快。

李略何須他們提醒,他彷彿是久在樊籠里的鳥兒,此時可以展翅高飛而去,豈肯錯過。故此一見到那繩梯墜下來,便撲上前去一把抓住,踩着就要攀上去。秦邁驚駭之極,也撲過去拽住他的腳。“小王爺,你這是……你這是要去哪呀!”

李略氣極,卻又一時蹬他不開。疾聲厲色道:“秦邁,快放開我。”

秦邁苦苦哀求。“小王爺,你走不得,這樣太危險了,摔下來可怎麼辦?”這場景實在太超越他的知識範圍了。他震駭之餘,死活不肯放手。

他們這裏正兩相糾纏着,留仙居的大門卻吱呀一響被人推開了,聽到有急急地腳步聲從太湖石後轉出來。李略和秦邁一起望去,竟是靜安王爺和王妃深夜趕來。四人相對,都怔住了。王妃被眼前的情形震動得驚駭失聲,“天!略兒,你這是在做什麼?”再順着繩梯朝上望去,更加駭然。“這……這不是上次那個會飛的東西嗎?怎麼又出現了。”

靜安王爺也看得陡然一震,但不愧是宗親之王,很快鎮定下來,他疾如鷂鷹般撲上前,也要抓住攀在繩梯上已然離地三尺的李略。李略情知一旦被父親抓住肯定再無脫身之日,顧不得腳下留情,猛然一腳蹬開了抱住他的秦邁。而半空中把底下情形看得分明的兩人,亦不甘心就此功虧一簣。姚繼宗趕緊拿掉銅盆上的蓋子,再扔幾塊浸過桐油的柴木進去,熊熊火勢一吐,熱氣球立即升高加速。帶着李略如撥苗助長般猛然躥高一大截,讓王爺撲了一個空。

夜愈深風愈急,熱氣球速度快得轉眼就帶着墜在繩梯上的李略飄出老遠。王妃忍不住嗚咽出聲,“這……這是怎麼回事?略兒會被帶到哪裏去呀!”

王爺面色沉凝似生鐵,急急下令。“速備快馬,給我追。一定要追他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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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緣千年來相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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