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第四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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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廊里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帶着一股風塵僕僕的味道,門開着,向外透了一層薄薄的光,莫淮北加快速度,然而,床上空空如也,原本應該在房間裏的人也突然消失了蹤影。
半個小時前他接到傭人打來的電話,說小別墅出了事,他立刻火急火燎地冒着大雨趕回來,沒想到還是……晚了一步。
“少爺!”樓梯口站着一個四十多歲模樣的中年女人,看清莫淮北的身影,她神色焦急地跑過來,上氣不接下氣,“快……快!夫人在閣樓上,她……她……”
莫淮北很快越過她跑了過去,老舊的木質樓梯發出沉悶的聲音,一如他驚惶不定的心。
看到閣樓里的一幕,莫淮北的心跳差點停止,他的目光緊緊鎖着坐在窗邊披頭散髮的女人,沉痛又哀傷,他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緒,放緩聲音,溫柔地問,“媽,外面的風景……好看嗎?”
可那垂在身側緊握的拳頭,緊蹙的眉頭,微亂的呼吸,還是泄露了他心裏的驚慌。
那被莫淮北喚作“媽”的女人,只是回頭朝他笑了笑,眼神依然是空洞的,看不出藏了任何一絲感情的成分。
“好看的話……”莫淮北輕輕地向前移動,像哄小孩子一樣,“我過去陪您看,好不好?”
那女人覺察到他的靠近,突然抱住旁邊的柱子,大嚷起來,“不是不報,時候未到……”
“媽,”莫淮北停下腳步,渾身像被冰凍住了一樣僵硬,他舉起雙手,“您不要激動,不要激動……我不過去,不過去。”
那女人“嘻嘻”笑了幾聲,又轉頭去看窗外的風景了,莫淮北盯着她瘦削的背影看了好一會兒,試探地開口,“媽,天氣涼了,我帶您回房好不好?”
“小時候,有一天下了很大的雨,很多同學都被他們的家長接走了,最後只剩下我一個人,老師說雨下得太大,交通受阻,您是不可能來的了,他要送我回教師公寓暫住一晚上,但我不肯,我固執地要等您來接我,因為……我知道無論發生什麼事,您都一定不會放棄我的對嗎?”
所以這一次,請您也不要放棄我,好嗎?
莫淮北動情地回憶着,悄無聲息地從後面走過去,窗台上的人聽得入神,完全沒有察覺他的靠近,莫淮北一伸手就環住了她的雙肩把她抱了起來,他看着懷裏面無血色的人,心痛到了極點。
長期的精神失常幾乎耗盡莫母的精力,她簡直瘦到了皮包骨,所以她很輕,抱起來幾乎沒有什麼重量,可莫淮北的每一步都走得沉重萬分。
這樣輕生的戲碼,不知道在他以前的生活里上演了多少次,莫淮北也不知道如果終成現實,自己能否承受得住?
莫淮北把母親抱回房間,親自擰了柔軟的毛巾,動作輕柔地幫她擦臉,趁她不注意的時候,用白色繃帶再一次纏上了她的手……
沒想到這一次莫母反應很快,她凄惶地嗚咽着瞪了莫淮北一眼,彷彿他是一個多麼窮凶極惡的壞人,然後拿起他的手,在手背上狠狠咬了一口——她沒有清醒的意識,只知道要保護自己,所以她幾乎用盡了所有的力氣。
莫淮北忍着痛,一聲不吭,手背已經印了兩排密密實實的深深牙印。
如果這樣,她的心能好受一點的話……
“好,這次我們不綁,”彷彿怕她不相信,莫淮北當著她的面直接把繃帶扔出去,“不綁了,好不好?”
莫母終於放鬆了些,偏過頭去,不再看他。a晉江文學城水深河蟹多
莫淮北從傭人手裏接過參湯,喂她喝,和她說話,不過更像是自言自語,因為他從來都得不到回應。
莫淮北用紙巾擦去她嘴角沾的一點湯水,“我好像喜歡上了一個女孩子,”他從來沒有在她面前提過喬雪桐,但這個時候,他似乎又變回了當年那個什麼都喜歡和母親談論的孩子。
“她長得很漂亮,”見母親似乎有了點興趣,莫淮北繼續說,“性子很溫軟,她笑起來的時候眉毛彎彎的,眼裏會發光。看着她會有一種很舒服很舒服的感覺,爺爺很喜歡她。”
這一點也是讓莫淮北捉摸不透的,明明是爺爺給了娶她的壓力,最後他卻被輕易收買,倒戈相向,對她的疼愛連比自己的都多。
“我想,您一定也會喜歡她的。”莫淮北不知道自己說出那個名字的時候,神色有多溫柔,“她叫雪桐,雪中的梧桐,她很喜歡雪……媽!”
莫淮北驚喜地看着涼涼地搭在自己腕上瘦削如竹的手,激動得說不出話來,然而讓他更驚喜的還在後面。
“雪……桐。”莫母唇中低低呢喃出這兩個字,她眼神空空地看向窗外,高大而茂盛的樹木在風中搖曳,恍惚中似乎聽到了一個熟悉的聲音,“阿婉,振東的女兒取名為雪桐,雪中的梧桐,堅強又美麗,以後讓淮北把她娶回家,做我們的兒媳婦可好?”
莫母又怔怔重複了一遍,“雪桐。”
這麼多年這麼多年以來,這還是莫淮北第一次聽見從自己母親口中說出陌生的字眼,他激動得情難自已,握着她的手,重重點頭,“嗯,雪桐,雪桐!”
既然她喜歡聽,莫淮北又說了許多關於喬雪桐的事,莫母不哭不鬧地靜靜聽着,神色安詳。
莫淮北感覺到一陣前所未有的欣喜,像一個在黑暗中行走已久的人,突然迎來了一道黎明的曙光,這晚上,他說了太多太多的話,當然話題只有一個,直到傭人前來敲門提醒,“少爺,夫人的休息時間到了。”他才戀戀不捨地停下來。
之所以用繃帶束縛莫母的手腳,無非就是怕她傷害自己,甚至輕生,莫淮北離去之前,拿出一個醫藥箱,準備為她注射鎮靜劑。
相比於看她失控看她做傻事,莫淮北寧願用這個方式讓她安靜下來,他別無選擇。
莫母一看見針筒,反射性地縮着身子往後躲,聲音顫抖着,“雪桐,雪桐,救我……”
莫淮北的心又軟了下來,他重新從地上撿起繃帶,“不打針的話,我們用這個好不好?”
莫母沒有反應,他慢慢走近,口裏輕喚着“雪桐”,執起她的手,用繃帶在上面纏了一圈,盡量不收得太緊,一邊默默觀察她的神色,見沒什麼異樣,又拿起另一隻手,同時喚,“雪中的梧桐……”。
莫母乖乖地讓他綁了雙手,最後還露出一個輕笑,“雪桐”。
這兩個字,對她而言有多大的魔力,以至於讓她如此“反常”?莫淮北不知道。
但是這個人,對他有多重要,沒有人比他更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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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公,你回來啦!”原本躺在床上的喬雪桐扔掉手裏的書,連鞋都沒穿,直接跑了過去,“今天怎麼這麼晚?”
莫淮北任她取去自己掛在手臂的外套,又聽她獻好地說,“累壞了吧?我去幫你放洗澡水。”
看着那個纖細的身影蹦蹦跳跳地跑進浴室,莫淮北眸光溫柔得彷彿藏了一角暖月,嘴角微微勾起。
莫淮北從浴室出來,喬雪桐朝他晃了晃手裏的吹風機,“老公,我幫你吹頭髮!”
莫淮北自然不會拒絕這樣的討好,感覺那雙柔軟的小手在頭髮間穿梭,他無與倫比的舒心,慢慢閉上了眼睛。
吹風機的聲音慢慢停了下來,莫淮北睜開眼,她垂下眉眼扯着他的睡衣帶子,欲言又止。
“說吧,什麼事?”
喬雪桐立刻抬起頭,眼神明亮透徹,“老公,我有一個朋友快要訂婚了,明天晚上有一個告別單身的通宵party,我……我想去!”
其實和那個朋友的交情倒說不上多深,不過聽說party上有身材超級好的男模跳脫衣舞啊!蘇樂一個人想去又不敢去,硬是拉上了她。
喬雪桐往他胸口蹭,”好不好嘛?好不……”
“不準!”男人幾乎沒有思考,不留一絲餘地地果斷拒絕了。
喬雪桐垮下一張臉,手指一下一下地戳着他胸口,“霸道,專`制!”
莫淮北不怒反笑,捉住她的小手,“你朋友,是男的,還是女的?”
算了。這人不僅霸道專`制,佔有欲強,而且還特別喜歡吃醋。
“他不男不女!”喬雪桐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視線落在他手背上,看見那排微微泛着紅色的牙印,不敢相信地眨了眨眼睛,片刻后她捂着肚子大笑了出來。
莫淮北被她笑得莫名其妙,伸手揉了揉眉心,只有等她笑得消停了些,才問,“有這麼好笑?”
“當然!”喬雪桐臉笑得紅紅的,“莫先生,就算你去外面偷腥,麻煩事後也擦把嘴好嗎?你看……”她拉起他的手,“這麼明顯的證據!不過我很好奇啊,你到底去哪裏招惹了這麼潑辣的小野貓,竟然狠心把你的手背咬成這樣?”
莫淮北臉色沉了下來,“我去外面偷腥,你好像很高興?”
嗅到鋪天蓋地襲來的危險氣息,喬雪桐慢慢往外移,眼睛水汪汪地撩人心弦,“沒有沒有!絕對沒有,我哪裏敢啊?我這是心疼啊……”
床頭柜子裏好像有一管藥膏,喬雪桐伸手摸了摸,果然找到了,她擠了一點出來,然後拉着男人的手放在自己腿上,先塗了一層,然後均勻地抹開。
薄薄的涼意散開,有點疼,但又舒服無比,莫淮北垂下眸子,這個角度只能看見女孩子粉嫩的鼻尖,愣了一會兒,聽見她說了什麼,他沒聽清,“什麼?”
“我說,”喬雪桐見他這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樣,又重複一遍,“你是不是真的在外面瞞着我有別的女人了?”
莫淮北勾起唇角,修長的手指握住她柔軟的手背,沉吟道,“你吃醋了?”
喬雪桐點頭,坦然和他對視,大方承認,“是啊,怎麼了?我就是個醋罈子!不像有的人,明明吃醋了還藏着掖着。我告訴你,你要真在外面養了什麼狐狸精,要麼一輩子不要讓我知道,如果讓我知道了……”
本來也是一時興起打趣他幾句,說到這裏喬雪桐也上了心,她咬着唇,“總之,有我沒她!”
她從來不屑去和別人爭些什麼,何況能被別人搶得走的男人……如果他真的碰了別的女人,那麼這一輩子他休想挨自己的邊,這是她的底線!
莫淮北見她這副煞有其事的模樣,心裏頓時有點慌亂,也收起玩笑的口氣,“沒有。”
又低低強調了一遍,“沒有別的女人。”
喬雪桐偏頭不理他,嘴角早就不自覺翹起來。
腰間突然搭了一雙溫熱的手,然後身子被緩緩推下,後背貼着柔軟的床,喬雪桐驚呼,“你幹嘛?”
男人傾身壓了下來,撩開貼在她臉頰的幾縷髮絲,“既然莫太太不相信你丈夫的清白,那我只有以身作則,以實際行動證明。”
他又在她耳邊輕輕落了一吻,“我會向你證明,光是應付你一個,我就……”
所以根本沒有別的精力去應付別的女人。”
“流氓!”喬雪桐瞪他一眼,自動解讀了他欲言又止的那些話,誰饑渴,誰如狼似虎了?
“不是你說,想試試草莓味的嗎?”某人語氣無辜,“怎麼又變成我流氓了?”
“等一下!”在男人的唇要落下來的時候,喬雪桐阻止了他,“我還有一件事要問!”
箭已在弦上,莫淮北眸底墨色翻滾,看見身下的人一臉認真,他深吸一口氣停下了動作,“什麼事?”
“你,還有沒有別的事瞞着我?”
比如,小別墅里的人是誰,比如,你手背上的牙印是怎麼來的?再比如……
“沒有。”
太多太亂,他不知道從何說起。
“哦。”下一刻唇被吻住,喬雪桐在心裏輕輕嘆了一口氣。
什麼時候,他們才能向彼此完全敞開心扉?
喬雪桐全身虛軟,任男人抱着自己進浴室清洗,再次躺在床上的時候,她疲累地閉上了眼睛,卻突然聽見他問了一句,“這是怎麼弄的?”
她睜開眼睛,看見自己全身赤`裸地暴露在燈光下,立刻羞愧地捲起被子,卻在男人有力的大手下丟盔棄甲。
“還不是你剛剛弄的?”喬雪桐嘟着嘴,垂下又長又密的睫毛,不讓他看見自己眼底的真實情緒,“一點都不憐香惜玉,疼死了!”
是嗎?
莫淮北狐疑地看着她手臂上,腰間的淤青,她皮膚白皙,向來藏不住什麼,輕輕一捏就起紅印,以前他都會很小心,可這一次……他竟然失控成這樣,把她弄淤青?
不太可能!
“你還沒告訴我,你手上的牙印是怎麼來的呢!”在莫淮北起疑心問出口之前,喬雪桐搶先一步,先發制人。
莫淮北用手指抬起她的下巴,深深看進她清澈的眼睛裏,喬雪桐受不了這麼灼熱的對視,氣場先弱了下來,“好了好了,我說,我說還不行嗎?”
喬雪桐交叉着自己的手指,紅唇微腫,看起來惹人憐愛極了,“我,我自己不小心從樓梯上滾下來的。”說完她用手去捂他的嘴巴,“我警告你,你千萬不要笑哦,不然我……唔!”
男人直接把她接下來的話如數吞進嘴裏,攫取了甜蜜芬芳后才不舍地放開,敲了下她的腦袋,“笨!”轉手拿過桌子上的藥膏,輕輕幫她塗抹起來。
看樣子是相信了。喬雪桐鬆了一口氣。
……喬雪桐又羞又氣地拍掉他握住自己胸前柔軟的手,臉頰佈滿羞赧地嚷了一聲,“喂!”
男人低低笑了出來,“我不過是檢查一下上面有沒有淤青。”
喬雪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