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六章

趙子雄在上海經營着一家連鎖酒店,名為“食為天”。取名時,他笑着對妻子賀雅蘭說:“民以食為天,我們的酒店就叫‘食為天’吧!”

第一家“食為天”可不是酒店,而是一個不足一百平米的飯店,就開在徐家匯的街上,大廚只有一個,是趙子雄北方的老鄉,燒着一手北方好菜。吃膩了南方菜的上海人,紛紛來到這家小店品嘗,於是,一家店變成了兩家,三家,一直到現在的十二家,幾乎遍佈上海的每一個區,而且不是小飯店而是大酒店,每家酒店都是五星級的,最豪華的一家就是最近剛開業在外灘的那家。整個酒店有十三層,集餐飲、住宿、娛樂、游泳於一身,成為上海首屈一指的高級酒店。

趙明坐在辦公室里,這間辦公室位於整個酒店的最高層,可以鳥瞰整個外灘。裝修頗有藝術氣息,一扇落地大飄窗上掛着紫紅色的窗帘,拉開后是一個大大的高音符號和各種音符,對面的一堵牆塗成了黑色,上面掛滿了世界各地著名酒店的照片,每張照片還裝裱着不同顏色的相框,使整張牆顯得不那麼呆板反而很生動,灰色的沙發,紅色的靠墊,黑色的茶几上擺着一個水晶花瓶,裏面插滿白色的馬蹄蓮,白色的辦公桌有桌球案那麼大,上面擺滿了文件,一台筆記本電腦正亮着,趙明用有力的雙手敏捷地在上面打着字,咖啡還熱着,他拿起來放到唇邊,喝了一口又放下繼續工作起來。父親的年歲已經老了,最近總是感覺胸悶、氣短,弟弟趙亮偏又不喜歡涉及商業管理,他作為趙家的長子身上擔負著繼承家業的重擔。一想起趙亮,他的嘴角就掛起了笑容,他比趙亮年長七歲,今年已經三十五歲了,可以說是看着弟弟長大的。趙亮出生時,父母剛開始創業,根本顧不上管他倆,於是,趙明便擔當起照顧弟弟的責任,再加上趙亮從小就細皮嫩肉的像個女孩子,與他的黝黑強健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因此他打心底疼愛這個單純善良的弟弟。拿起桌上的手機,他撥通了趙亮的電話。

“喂,在哪呢?”

“外邊。”

“和誰?陳欣?”趙明想起了母親昨天提起關於陳欣和趙亮的事,笑着問。

趙亮此時正開車疾馳在路上,頭腦中反覆放映着夢圓的話。她結過婚?還離過婚?這一切太突然了。

“不是,我一個人。哥,我想問你一個問題。”

“說吧!”這小子,一定又是和母親因為陳欣的事鬧僵了。

“你會喜歡一個離過婚的女人嘛?”

“這……”趙明一臉的驚愕,看看電話號碼,的確是趙亮,“你……怎麼會問這麼奇怪的問題?該不會是你愛上一個那種女人了吧?”

“哪種女人?”趙亮心裏不由地燒起一把火。

“哦,其實也沒什麼,現在的夫妻不合適離婚的很多,很正常,如果真的喜歡,心裏放不下,也是可以考慮在一起的。”趙明聽出趙亮心裏的不快,急忙打圓場。

“我知道了,謝謝你,哥,我掛了。”掛了電話,趙亮調轉車頭又向學校駛去。

“趙總,明天上午美國的mt公司和中國的聯合廠商要在我們酒店洽談業務,您看該安排在那個會議室?”張慧是趙明的秘書,她身着白色套裝,將瘦高的身材凸顯的玲瓏有致,瀑布似的長發披瀉在胸前,她將文件遞到趙明手裏,趙明送上了一個迷人的微笑,側身問了問,調侃地說:“‘愛之初’,mt新上市的女士香水,給戀愛中的女人,很適合你。”

張慧莞爾一笑,“謝謝趙總誇獎,”又用手指指了指桌上的文件,“接待部的人都等待您的指示呢!”

“好,”趙亮坐正身子,換上一臉的嚴肅,“mt公司是專做化妝品的,應該喜歡清新雅緻的風格,就定在三樓的會議室,客房需要多少?”

“先預定了三十間,如果不夠再作安排。”

“好,那就將客房統一安排在四樓,吩咐后廚明天為他們準備自助餐,牛排用精選的牛肉現烤,紅酒上2003年的卡斯碧內達,客人還有什麼特殊要求嗎?”

“沒有,他們說您一定會安排好一切的。哦,對了,安少明天也要一起來,他讓我轉告您。”

“是嗎!”趙明興奮地站起身來,“這小子,終於肯回國了,看我一個大滿貫贏他個措手不及!”安成旭是趙明留學時認識的好友,人稱安少,在一次學校舉行的籃球比賽中,他倆代表中國留學生聯合起來把美國大學生隊打了個落花流水,從此兩人就結下了深厚的友誼。後來,趙明因為要繼承父業回了國,而安成旭則留在美國發展。現在聽說他要回國了,趙明的心一下子又回到了五年前的美國,回到了那場籃球賽的賽場上……

站起身來,走到窗前,上海的繁華景象呈現在他眼前。父親親手創下的億萬資產如今漸漸轉入他手,由他經營管理了一大半,他一定要將酒店的生意打點好,將“食為天”這個中國品牌,發揚到國外,讓全球的人都認識“食為天”,認識趙明。

穿上外套,趙明走出了辦公室,坐上專屬電梯來到一樓,看到一切都井然有序,他瀟洒的走出酒店。

外灘位於上海市中心黃浦江畔,它是上海十里洋場的風景,周圍的建築有東方明珠、金茂大廈、上海環球金貿中心、正大廣場等地標景觀。夢圓置身其中,突然感到世界之大,自己是如此的渺小。在這個人才濟濟的地方,她能夠找到一個棲息之地已經是難能可貴的了,不幸中的她,還有這小小的幸運,那麼,未來一定會有更多的快樂等着她吧。從現在開始,要學會勇敢的面對生活,加油!

外灘的風是輕柔的,它撫摸着黃浦江泛起粼粼微波向前緩緩流淌着,此時,新月如鉤,呈白色掛在天邊,與漸漸落山的一輪紅日遙相呼應。周圍,風格迥異的高大建築逐漸披上了璀璨的外衣,投射下五彩繽紛的亮光閃爍在江面上,站在江畔的夢圓,身着米色風衣,手裏拿着一個粉色的手包,她與這江水這大橋以及周圍林立的各色建築融為一體,顯得越發的美麗,那是一種遺世獨立的美,不希望被發現可一旦發現了就忘不掉的美。

卞之琳的《斷章》中有一句寫得好:

你站在橋上看風景,

看風景人在樓上看你。

明月裝飾了你的窗子,

你裝飾了別人的夢。

此時,趙明正遊走在黃浦江畔,每當夕陽西下,夜幕即將降臨之時,他就會獨自一人在這燈火中行走。每當這時,心中總有萬千思緒,在商場中打打殺殺,爾虞我詐之後,他需要在這裏尋找內心的一片平靜。也只有在此時,他才會真正感受到自己的存在。望着如綴滿珍寶的絲巾似的江面,他不由感嘆道:曾經有多少生命倒映在這江水之中,在時間的腳步里變換着不同的面孔,可對上海的期待,對這座城市的迷戀卻從未改變。此時,我的生命倒映其中,該是怎樣的呢?

他向江面望去,隱隱約約看到自己的身影,與此同時,另一個身影也映入他的眼帘,就在前方不遠處。抬頭望去,夢圓的身影芊芊,透露出淡淡的憂傷,清純的目光始終追隨着江水,燈光映照在她秀美的臉上,與整日出現在趙明眼前的打扮時尚的女人相比,眼前的她顯得乾淨真實。“夢裏尋他千百度,暮然回首,那人卻在燈花闌珊處。”在脂粉堆中茫然徘徊的趙亮,突然發現,自己喜歡的竟是這份平凡與簡單,這種純凈如水的女人。

誰都不知道,此時,故事如電影般上演了。一個身影閃電般越過趙明來到夢圓身邊搶走她手中的手包后又一陣風似的向前跑了,等夢圓回過神意識到發生的可怕事件之後,趙亮像一支箭一樣也向前衝去,就在幾百米的不遠處,趙亮將搶走夢圓手包的男子反手壓在地上,動彈不得。

“喂,你這傢伙膽子可真大,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搶東西!”趙亮大聲呵斥到。

“關你屁事!”那男子強忍着胳膊的疼痛說道。隨即,照亮用力壓倒他的身子,“哎呦,我不敢了,錢包還給你好了。”男子面目猙獰,連連求饒,“哎呦,哎呦呦……大哥,我有眼無珠,以後真的不敢了。”

“真的?”

“再也不敢了。”

“好。”接過手包,趙亮剛鬆手,那男子便一陣風似的又跑了。

“哎……這傢伙,”趙亮邊搖頭邊向夢圓所在的地方走去,一抬頭,卻見她婷婷玉立般站在他面前,迎上她的目光竟不由的臉紅心跳。“給你,看看有沒有丟什麼東西。”

夢圓接過手包,連連道謝,那裏面裝的可是她的全部家當呀,“謝謝,謝謝,您真是個好人,如果不是您,我可真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那就趕快打開看看吧,如果少了什麼還來得及追。”

“哦,”夢圓連忙打開手包邊翻看邊說,“沒丟,什麼都沒丟。”

“沒丟就好。”趙亮從兜里掏出一根煙,點着獨自抽了起來,眼睛望着江水,心情卻不再平靜。

抬起頭來,望着眼前的男人,高大魁梧的他擁有一雙深不見底的眼睛,再看衣着和談吐一定不是等閑之輩。“不知道該怎麼感謝您才好?”顯然這句話引起了他的興趣,他轉過身來正好吐出一口煙,瀰漫在夢圓的視線前,剛才發生的一切都那麼的不真實,此時眼前的他模模糊糊的,就像夢中見過似的。

“不過,你跑步的速度還真快!”夢圓笑了笑,上下打量着趙明,一身筆挺的衣服,一雙嶄新的皮鞋,“真是人不可貌相,看不出,看不出。”夢圓連連搖頭,又笑了起來。

趙明仍一臉的嚴肅,熄滅煙蒂,皺了皺眉頭,心想:這個女人竟敢取笑我?但她笑起來的樣子還是蠻可愛的,成熟中透露出几絲俏皮,剛剛好。“你剛才說不知道該怎麼感謝我?看見了嗎,前邊有一個咖啡屋,你陪我去裏面喝杯咖啡。”

“啊?喝咖啡?”夢圓沒想到他會提這樣的要求。

“對,我花錢請你——這位美麗的小姐,陪我喝一杯咖啡,願意嗎?”再看看夢圓,一臉的憂慮,“你該不會忘了我剛才是怎麼英雄救美的吧!”

“好,不就喝杯咖啡嗎?走吧!”夢圓爽快的回答到,並帶頭向前走去,邊走邊悻悻的想:男人都不是什麼好東西,看起來像個紳士,其實都一樣。趙明則收起嘴邊的詭笑跟了上來,這女人還會發脾氣?剛剛好。

在眾多輝煌建築中,這家名為“樂陶咖啡”的咖啡館顯得十分嬌小可愛,咖啡色的牆上開着幾扇白色的小窗,掛起並留下一片半月形一角的粉色格子窗帘邊,隱隱約約露出客人的身影,門的兩旁各放着一個牌子,一塊上寫着咖啡的名稱,另一塊上畫著各色可愛的陶器,一抬頭,“樂陶咖啡”四個粉色的圓形的字俏皮的掛在牆上,可見開這家店的主人一定是一個心思獨特的藝術家。

“請進!”趙明搶先一步推開門,夢圓早就被店鋪的裝修吸引了,迫不及待的走了進去,橡木的咖啡桌方方正正擺滿三排,桌子與桌子中間均用黑色的隔板隔開,四周的牆上掏着一個個小櫥窗,裏面擺着各種陶藝,在黃色的柔和的燈光下顯得越發精緻。夢圓和趙明跟隨身着蘇格蘭格子服的侍者來到靠牆一排靠後的桌子坐下,因為前面的座位都早已坐滿了客人。

“請問您二位需要點什麼?”此時換上了一位年輕的女孩拿着餐譜為他們服務。趙明顯然經常來這裏,對這兒的食譜很熟悉,想都沒想,翻都沒翻餐譜說道:“一杯墨西歌落日,一杯摩卡可可,再來兩塊慕斯蛋糕,一個水果沙拉,你看還有什麼喜歡的?”

“哦,沒了。”夢圓從沒來過這麼高檔的咖啡屋,剛才更是聽得一頭霧水,那些古里古怪的名字她還是頭一回聽到,一會兒都不知該怎麼吃,怎麼喝了,哪還敢點餐?只怕一張口就會鬧出笑話。

“好,您二位請稍等。”身着蘇格蘭格子裙的女孩笑着走後,夢圓忽然覺得渾身有些不自在,趙明則一臉悠然,他將靠近椅背的身子坐正,直視着夢圓,夢圓急忙將臉移開,向四周張望起來,“這裏的佈置十分雅緻,這些陶器也很精美。”忽然,夢圓被自己桌旁櫥窗里的一件陶器吸引了。那是一個未上色的陶壺,圓圓的肚子,小小的嘴,四周還有四個配套的小杯,在櫥窗右下角立着一個小牌,上面寫着:紫月,創作於xx年xx月xx日,“紫月,是這件陶器的創作者嗎?其他陶器也是她做的嗎?”

“是的,她還是這家店的老闆,瞧,就在那兒。”順着趙明的目光,夢圓看到一個身着淡黃色衣服的年輕女子正和幾個外國人在柔和的燈光下談笑着,她看上去那麼的瀟洒,舉手投足間透漏出女性的嬌美,久久凝視,好像有一股幽香傳來,“沒想到她這麼年輕,還這麼漂亮、有才華。”夢圓羨慕地說。

“想認識她嗎?”趙明問道。

“我嗎?哦,還是不要麻煩了。”這時侍者剛好將他們點好的食物端來,趙明則低頭小聲對他說:“通知你們老闆,我要買這套陶藝,請她過來一下。”

“好,您稍等。”待侍者走後,夢圓抱怨道:“你沒看見她正和外國人交談嗎?為什麼還要打擾人家?”

“哦?可是我已經告訴她了。沒關係,來者都是客,他不能總招呼那些洋鬼子吧!”趙明拿起咖啡,示意夢圓喝,夢圓學着他的樣子放進杯中一塊方糖再用小勺輕輕攪拌,然後拿到嘴邊,一小口一小口品嘗起來,這名貴咖啡就是好喝,味道純正香濃。

“我以為是誰要買我的陶器呢,原來是你,”隨着一股幽香的飄來,汪紫月款款走來,淡黃色的長衫,亞麻的白色寬腿褲,及腰的秀髮用一條黃色絲帶鬆鬆的束起來,偶爾留下的几絲秀髮盪在白凈的小臉兩旁,更顯得柔美。坐下來,他看着趙明繼續說到,“你可是很久都沒來看我了。這位是?以前沒見過。”一張口就是醋味,看她的眼睛始終飄向眼前的這個不以為然的男人,夢圓急忙說道:“您好,”並伸出手與她握手,“我姓何,剛才……”

“剛才我倆在路上遇到,就一起進來喝杯咖啡。”趙明急忙打斷夢圓的話,夢圓怒目圓睜,趙明則一臉的坦然,“何小姐很喜歡這套陶器,送給她。”

汪紫月一聽,心裏埋怨道:憑什麼把我的東西送給別的女人?但仍面帶微笑,招呼使者,“把這套陶藝包裝好再拿來。”說完又看着夢圓,心裏將她與自己比較一番后想:這個女人長得倒還算清秀,但衣服穿的很一般,也不化妝,太普通了。隨即腮邊掛上一個假惺惺的笑問道:“何小姐是做什麼的?在哪裏高就呀?怎麼會和明哥認識呢?”

“你不覺得問題太多了嗎?”趙明把整張臉湊上去,汪紫月立刻淚汪汪,楚楚可憐的說:“你看你這麼久不來,一來就這麼凶,我要告訴伯母,就說你欺負我!”

“好了,我錯了,你可千萬別告狀。你吃晚飯了嗎?一會兒請你去法國餐廳。”趙明馬上換上笑臉。

夢圓覺得十分尷尬,萍水相逢,她憑什麼要觀看他倆打情罵俏?“對不起,我去趟洗手間。”站起身來,她在侍者的帶領下走開,汪紫月急忙拉住趙明的手,撒起嬌來:“你看你帶來一個女人還向我要東西,還不許我生氣?”

收回手,趙明嚴肅的說:“你和那幾個外國人說些什麼?”

“哦,沒什麼,他們來上海旅遊明天就要回國,想買一些陶藝帶回國。”

“用得着那麼親熱嗎?”

“怎麼,吃醋了?”汪紫月用牙籤扎了一塊水果放入口中,開心的吃起來,原來他心裏還是最在乎我!再看夢圓,小心翼翼的坐到桌邊,也並不那麼討厭了。

“對不起,我還有些事,先走一步。”夢圓看了看趙明,站起身來,趙明也站了起來,夢圓連忙說:“今天這是十分感謝,不用送了,我自己走。”說完她急忙走向門外。

“鑰匙。”趙明伸出手對汪紫月說道。

“啊?”汪紫月驚奇地問道。

“車鑰匙給我。我一會兒就回來。”趙明用命令的語氣說道。

汪紫月悻悻的把鑰匙遞給他,看着他消失在門外。這時侍者拿來了包裝好的陶器,她氣憤地說:“拆開,再擺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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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何時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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